《叶冲在二战的流金岁月》子晓

66、叶冲想，不到一天，自己就实现睡觉睡到自然醒

　　汨罗江中龙祖引，予予水粽勿食君；裂裂彩旗风头劲，声声战鼓颂英魂。浪漫从君起，《楚辞》开先行。《九歌》《九章》兼《天问》，《离骚》一响，求索千年行。

　　——《端午魂》

　　一九三七年六月十三日端午节叶冲府邸，上午的修簧院静悄悄的，院里所有人走路或者做事都放轻了声音，接近正午的阳光顽强地穿过厚重的窗帘，透射在二楼叶冲卧室的床上。

　　叶冲紧闭的双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双眼上揉了揉，却仍然不想睁开眼睛，整个身体向左侧翻转，把身上的薄被向上拉，盖住自己整个头部以阻挡入侵的光线，试着又想再度进入睡眠。

　　但越来越明显升高的温度和光亮，再次阻挡了他进入梦境的脚步。他无奈地把被子向下翻转，反手向床头柜上的手表摸去。如此折腾了一两分钟，右手才终于将手表抓住。

　　叶冲抓着手表，放在自己胸前，仍然不想睁开眼睛，就这样静静的养了五分钟后，才恋恋不舍地睁开双眼，向手上的浪琴表望去：表面上的指针显示现在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时间，忙闭上双眼，以为自己在梦中，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再度睁开眼看向手表时，表面上的指针仍然顽强地显示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

　　叶冲猛地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手表，眼睛里充满好奇，简直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这么多年来，自己什么时候睡到如此晚才起来过的。

　　那句昨天才听别人说起的梦想：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还不到一天，自己今天就实现了前半句。

　　最关键的是自己身边跟着的这些人，还有德叔，他们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不是到点都会催吗，更有甚的，有时不管自己再疲惫，也会把自己从床上挖起来。自己呢，则早已经养成了有时眯着眼睛任由他们打理的习惯。

　　叶冲摇了摇头，摇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下床开始打理自己。也许是昨天晚上某些负面情绪得到了发泄，这一觉竟是难得的安稳，醒后精神状态明显比头段时间好了一大截。他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终归会找到适合他们的路，在找到那条路之前，自己就尽量护着吧。

　　“小冲，你醒啦，睡得可好？”

　　“我去给你端牛奶，需不需要吃点心，还是等会儿直接吃午饭？”吕焕见叶冲下楼，他放下手中的书籍，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一笑，那笑意瞬间爬上他的眉梢眼角，他就这样笑看着叶冲问。

　　他此时观叶冲的状态比昨天好出一大截，可见大家让他睡到自然醒的决定是对的。叶冲这段时间胃口不好，体重下降，明显是有心事导致睡觉质量下降，或者说根本难以入眠。

　　阿舟曾说过，睡眠是对人身体的自然修补与调整。良好的睡眠质量会使人第二天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反之，则会使人萎靡不振，身体抵抗能力下滑，疾病自然而然就会找上身来。

　　“挺好的。来杯牛奶吧。午饭若好了，早一些开。”叶冲看见吕焕的笑脸，也不由自主地回了他一个微笑。他听见吕焕的问话，想想这个点喝杯牛奶就可以了，反正也不饿，等不了多久就可以直接吃午餐。

　　叶冲随手拿起吕焕看的书《中餐烹饪百例》，坐在沙发前翻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光束中还能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其中上下漂浮，整个院中静悄悄地。少年高耸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俊逸的五官在光的衬托下，立体中带着柔和，唇边浅浅的笑意，填满了整个房间。

　　吕焕端着牛奶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此种情形，如时光雕刻沉绽的岁月静好，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等人求得不多，只唯愿那少年岁月中的所有——我们都能参与并相伴，那盛满其眼中的星辉永远都璀璨夺目的存在不会暗淡。

　　叶冲微微侧头，用右手拄着自己脑袋，看着迎光走来的吕焕，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的黑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比此时的太阳更加明亮，叶冲喜欢极了此时的他，唇边浅浅的笑慢慢扩大，他想自己求得不就是他们能身处光明吗？
　　若他们几人一生都保持这种状态，叶冲想，自己哪怕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只愿你们身心沐浴阳光，只愿你们不再坠入黑暗，只愿你们能在美好中徜徉、栖息。这就是自己努力的最大动力。

　　“小冲，给，我捡了两个小粽子，你先垫一下吧。”吕焕把手中的餐盘递给叶冲。上面不仅仅有牛奶，还有两个小巧玲珑的碧玉粽子。

　　“今天，院中怎么如此安静。”叶冲伸手接过盘子，对于院中如此安静还是有些不解，他坐了一阵，也没有看见其他的人进来，在他端起牛奶准备喝之前对着吕焕问道。

　　毕竟修簧院前天哗啦啦地进来了接近两百号人，就算这些人都不说话，但他们行动的声音也不应该如此轻。这种感觉仿佛院中少了一大半的人，又特意地放轻所有做事的节奏才会出现。

　　“当然静了，今天一早忠树少爷、德叔和空山等人带着三分之二的人去了‘豫院’那边，你昨天说要搬过去住，他们去看看怎么布防及需要再添置什么东西。剩下的进度也摧一下，估计五至七天就可以完成。”

　　“石上、竹暄与暗夜等人去了嘉定秋浦院，暗卫的大本营选在了那边。族里当时购买后有专门建护卫营地。他们也是过去看一看是否需要增补。另外也打算去曲水园一趟，实地都观察一下，以免你突然想去两院住时，会乱了方寸。这两处一分，院中剩下的人也就五六十号左右，当然就静了下来。”

　　“当然，初步方案出来后，明暗两道他们都会进行综合评估。这些事情，你只管等着答案就行，不用操心。”

　　“庄哥去了上海商业联盟会，估计晚上才会回来，阿舟和小花去了英法领事馆，约他们吃过午餐，下午才能回来。松间和小野昨天报到时，他俩上司让他们今天过去帮一下忙。”

　　“现在就剩下我陪你了。趁你未醒，我煲了红枣乳鸽汤，冰糖银耳羹；中午咱们吃酸菜鱼吧，我把冰冻酸梅汁也做好了，还煲了（川味的）腊肉香肠饭，做了双椒木耳、夫妻肺片、加上盐蛋、粽子。我们一点都不给他们留，让他们听后馋死。”

　　吕焕看着叶冲把一个简单的早餐吃出了优雅的味道，笑着把每人的去处交代了一遍，最后偷笑着与叶冲说他准备的中午吃食有哪些，还说一点都不打算留给其他人解馋。

　　叶冲听完后极其赞成的猛点头，想着酸菜鱼的味道，不由舔了舔嘴唇，刚吃进的东西仿佛让胃更加空旷起来，他连连催着吕焕赶紧去做，还很不放心地跟进了厨房，看吕焕一边做菜一边与他聊天，了解吕焕出去半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和他现在的一些想法与观点。

　　叶冲和吕焕站在黄浦江边，望着停泊在不远处的“出云舰”，还有近处桥上往返巡逻的日本卫兵，听着江水轻轻拍打着岸边沿，耳边充赛着各式的外国语言，就连娇声软语的上海话里，都没有中国节日的气氛在里面。

　　大上海外滩，上海市最繁华的地方，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一眼望不到头，西方各式建筑傲慢地耸立在东方最大的城市。中式味道在此减少，这里仿佛被割离中国一样，不，错了，不是仿佛，而是早已割离中国的世界。难怪在此找不到传统节日的欣喜与狂欢。

　　叶冲心想，早知道今天就带人去苏州无锡一带，去参与他们的传统祭祀，看不屈的灵魂叩响中国的激情与豪迈；看同舟共济的人们战鼓喧天，百舟竞渡、争流天下。

　　哪像如今，这个节日沉闷得自己心里发睹，他看着眼前滚滚流动不绝地黄浦江水，悠悠地对吕焕说道：

　　“焕哥，我想吃五芳斋的粽子。去年此时，我还可以带着你们到处走走，喝雄黄酒、挂艾叶，赛龙舟、抢粽子、听古乐祭拜先贤，看乐舞畅游古今。

　　现在却只能对着这汪黄色的江水发呆，你去买些回来吧，我自己回去。”

　　叶冲说完后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再无任何的笑意。明明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中国的土地，但它却与现在的中国格格不入，就如同自己与这个世界一样，既不是来客，也不是主人。

　　叶冲想到此处，心里酸酸的感觉越发浓烈起来，一股强烈的孤寂感瞬间爬满了他的心房，他的眉梢眼角也就带上了一丝丝的轻愁。

　　叶冲不知道他的那一声轻叹，听到吕焕的耳朵里，差点让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他转过头不去看叶冲，却又害怕叶冲发现他的失态，又赶紧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叶冲在布局什么，但他参不透。不过半年不见，小冲不仅瘦了许多，连笑容也越发少了。

　　他宁愿小冲带着他们全世界游走，也不愿他被困在网中，在叶冲身上，他仿佛看见几条粗壮的铁链束缚着他，越来越紧，拼命地想把小冲拉进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小冲，我马上就去买。年纪轻轻的你，叹什么气啊，像一个小老头，一点都不可爱。弄得我心里也酸酸的，来，给哥哥笑一个。只有你开心地笑着，我才能放心离开你身边。”

　　收拾好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吕焕将叶冲身子搬过来面对着自己，双手揉着他的小脸，还把他的脸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并不准他收了回去。

　　“路上小心一点，不要在外面久呆，天气热，别中了暑。”吕焕仔细叮咛几句后，冲叶冲摆了摆手，自去五芳斋购买叶冲点名要的吃食。

　　叶冲对着吕焕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他心里怎样想的，选择的竟是上次遇见徐永仁书店所在的那条路。

　　当他看见书店照常营业的提示时，唇角扬起了一抹轻笑。那两扇大门贴着的‘欢迎光临’四字，和他先前所见明明一模一样，他今天却凭空觉得其包含着节日的喜气。

　　叶冲快走几步，推开了书店大门，房间里一股凉气传来，让他全身的毛孔仿若吃了人参果一样都舒展开来。

　　他记得上次在这个书店里碰上了一个叫老徐的人，那个人曾振振有词地说：“书非借而不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叶冲暗忖若是再碰上这个人，也许可以聊上一聊，说不定能给予自己一点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