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对象》陆尚恩

14、第 14 章

　　方逾初洗完脸出来，感觉比方才精神不少。他一眼就看见了半靠在墙上的蒋晏，遂问道：“怎么了？”

　　蒋晏也抬头看向方逾初，看见他发梢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落在衣服上很快便晕开成一小片。

　　蒋晏清了清嗓子：“这周六是Begin again周年庆，听说老板请了一个还不错的小乐队来表演，你……有没有兴趣？”

　　方逾初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话。在等待的几秒钟里，蒋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疯狂加速——不知道是因为临时想了一个邀约理由，怕被拒绝，还是因为别的。

　　乐队演出，听起来和方逾初还挺不搭边。而且自己从宿舍追出来，就为了问一句“有没有兴趣看演出”，实在是拙劣的掩饰。

　　蒋晏接道：“就算是补上次的？”

　　上次方逾初因为突发情况没去Begin again，他还说欠自己一顿饭。

　　像是听出了蒋晏语气里过于明显的试探，方逾初忽然笑了一下：“没问题。刚才我是在想实验室排班。”

　　听了准话，蒋晏一颗悬着的心砰然坠地。他自嘲般地笑道：“我刚忘了你们值班的事了，演出应该是晚上七点。”

　　方逾初说：“行，我可以换个班。”

　　他一边说一边往816宿舍的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发现蒋晏居然还愣在原地。

　　方逾初回头道：“你等会有事？”

　　“没，”蒋晏快步跟上，跟方逾初并肩往前，重复道，“没事。”

　　方逾初用余光瞥过去，总觉得他的表情哪里不太对。

　　方逾初偶尔会短暂地羡慕蒋晏，羡慕他善于和人打交道，甚至会研究人，这是他难以企及的技能。比如现在，他想问问蒋晏怎么了，但不知道对方的“不对劲”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也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索性什么都没说。

　　但他晚上还有一个临近截止的任务，注意力必须很快转移到学术上。一直忙到熄灯，方逾初才合上电脑。

　　华洲也准备睡了，他拽开被子，伸了个懒腰：“晚安朋友们……哎？蒋哥你要出去？”

　　蒋晏笑了下说：“朋友电话。”

　　“行，那你早点回来，明天咱们宿舍集体早课，”华洲摇摇头，叹道，“想想就是苦逼的一天。”

　　蒋晏比了个OK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去了小天台。

　　电话那头韦斯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什么事儿啊？我加完班刚到家，累死了。”

　　蒋晏对加班到深夜的哥们儿毫无同情心，直奔主题：“我和我室友有点不对劲。”

　　韦斯年问：“吵架？室友矛盾？”

　　韦斯年没太在意，在他看来，蒋少爷能跟室友和平相处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有个小摩擦也很正常。他刚准备安慰一下，只听蒋晏说：“我怀疑我对他有意思，但我分不清是朋友，还是另一种。”

　　这话如夜空惊雷，彻底把韦斯年的困意吓到了北冰洋：“你说啥？！”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蒋晏说，“我可能……喜欢他。”

　　韦斯年做梦也没想到蒋晏住个校住出这么个情况。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吗？”

　　蒋晏很快回道：“还没想过。”

　　韦斯年长舒一口气，刚要开口，便听见蒋晏说：“但我现在想想……如果是他，也没什么不可以。”

　　韦斯年：“……”

　　在韦斯年的观念里，和同性朋友产生非常亲密的感情再正常不过，譬如他和蒋晏可以随时睡一张床，吃一个碗里的面。但他对蒋晏从来没有一丁点的欲望。

　　蒋晏这人他也清楚，一直有点“柏拉图”，交过的真心朋友都是聊得来的。这回……恐怕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对这位室友的感情变了质。

　　韦斯年缓了一会儿才说：“不是我对同性群体有偏见，就是……如果你真的选了这条路，会走的很辛苦的。”

　　哥们儿一心为自己好，蒋晏一清二楚。换做别人，还不可能有韦斯年接受的这么快。

　　韦斯年继续道：“社会上大部分人还是不支持性少数群体，这还是你给我科普的，除了同性恋，不还有什么‘智性恋’吗？”

　　蒋晏想了想，笑道：“他智商确实很高。”

　　韦斯年品了品蒋晏说这句话时温柔又有点骄傲的语气，顿时觉得他没救了。

　　蒋晏长着一副招桃花的脸，但作为发小的韦斯年知道，他因为家里那些事儿，一直也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这么些年，韦斯年还是头一次见蒋晏为了感情问题半夜给自己打电话。

　　讲到这里，蒋晏似乎也清醒了。两个人默契地把话题从“蒋晏可能喜欢室友”变成了“喜欢上室友怎么办”。

　　韦斯年问：“那这位室友……对你是什么态度？”

　　一个宿舍弯两个，这概率有点像碱基对配错，少得可怜。

　　蒋晏顿时沉默了。就在韦斯年以为蒋少爷是单相思，又要安慰他几句的时候，对面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们俩之间挺多事的，我想想……”

　　蒋晏从开学的第一顿饭讲到借被子，从蹭饭卡讲到深夜聊天。韦斯年根本没想到他会和这位“方逾初”交集这么深。

　　“……我也没想到他后来经常给我买咖啡，”蒋晏说，“哦，还有今天，我约他周六去看Begin again的演出，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对演出太感兴趣，但是他为这事换了实验室的班……要么就是，他是个重承诺的人，就是为了弥补上次的失约。但不管怎么说吧，起码他都不抗拒跟我去看演出……”

　　另一头的韦斯年露出了牙疼的表情，他说：“得得得，合着我是来吃狗粮的？”

　　这话终于把滔滔不绝的蒋晏拉了回来，他无奈地笑了下：“八字没一撇呢。你也说了大环境不支持，我连追人都不太敢。”

　　蒋晏心里想了很多。

　　他很认可自己人类学专业的身份。“尊重人的个体意义和价值”是人类学最重要的理念之一，他能坦然接受自己喜欢上方逾初，却没有办法，也根本不想强迫方逾初做什么事情。

　　万一他是异性恋呢？不，不是万一，这种概率才更大。

　　他很好，他值得一个同样很好的姑娘，组建一个美满的、被社会认可的家庭。

　　再说……没有人在听到他和蒋运珧的矛盾后，还能无动于衷吧？蒋晏又叹了口气。很多时候钱不能代表什么，如果能选，他宁愿生在一个平凡但和睦的家。

　　蒋晏苦笑一声：“我觉得难。”

　　“别这么快灰心，”韦斯年道，“要我说，方逾初至少把你当朋友看。你再旁敲侧击地问问，反正他现在还是单身嘛。”

　　“现在”还是单身……

　　蒋晏心里又被扎了一下——如果方逾初真的和哪位姑娘谈了恋爱，他能怎么样？

　　难道像对华洲一样，一边八卦一边祝福吗？

　　一直到挂了电话，躺在床上，蒋晏都觉得心里发堵。他侧过身，试图在一片安静中辨认出方逾初的呼吸声。

　　他听见了，很轻，很缓，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边。

　　那方面的事情……

　　之前不想还好，一旦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某种渴望便张牙舞爪地冒出来，在心里大肆横行。

　　毕竟同住一个宿舍，再讲究的人，也难免看到过室友换衣服的样子。蒋晏试图赶走脑海里纷乱的画面，却一次又一次失败。

　　他疲惫地想，等财产争夺的问题解决了，自己还是回水木公寓住吧。

　　虽然会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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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晏，别急，爱情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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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周末了！上班好累好累……心境在“我还是个小可爱”和“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社会人”之间反复横跳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