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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龙门折戟 ...

  •   二月二,龙抬头。

      石天音早早便翻烂了黄历,说今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甚至为此,他还没少和那痴迷霖心的男鲛,他的大粉头,西海龙太子的酒肉朋友青荀一起合计——

      只为弄一张围观这场千年盛况:跃龙门的看台王中王座券。

      普天之下,能为爱者与情敌谋的人少之又少,但是他玉面笑笑生石天音可以,也很干得出来。

      毕竟整片西海上下,谁不知道霖心迟早都是梦都的老板娘,青荀再如何日夜惦记,辗转反侧,霖心也不会因此少了块肉。

      龙门水域里,石天音与青荀并肩急行,眼前的水道弯曲幽蔽,水草甚多,却可直接通向西海龙门,据说是专为像他们这样的尊贵客户独立开发出的快捷水道。

      “所以说,大人您到最后还是没买成那件宝贝?”青荀捶胸顿足,边叹气,边将怀里早准备好的黑面罩递给了石天音。

      石天音顺手接过了,先摇头再叹气,顺便摸出一颗夜明珠权当烛灯使了,这次的面罩材质应是变色月光纱,可根据水温自动调节颜色,也算是他最初设想的改良版了。

      “可是,若是没有那件宝物的相助,霖心姑娘今日跃龙门会不会?”青荀皱眉,又“呸呸”了两声,道:“我是相信她的啦,但是大人您也说过,凡事还是双保险的好。”

      青荀果然是他的死忠粉,日常把他说过的那些话都拿小本本记下来,甚至比他自己都还详尽,有时候石天音一觉醒来都觉得,这个人会不会有一天代替他,成为西海最吃香的话本大师?

      “我媳妇你也知道的,又美又飒,而且还十分聪明,”不过,石天音不会真给对方占霖心便宜的机会,哪怕口头便宜也不行,“奈何我又打不过她,我有什么办法?”

      石天音两手一摊,顺便将那新制成的黑面罩戴上了,免得自己的出现引起骚乱,“她现在把钱藏起来了,就连大人我要去买什么,还得从梦都的账上支。”

      青荀选择性遗忘了他口中的媳妇二字,继续,“这确实像是霖心姑娘会干出来的事,哎。”

      隐秘的龙门水道中,二人又游了一阵,期间遇见了几个同道中人,均是来围观此番空前盛况的。

      且见一得道年长龟仙,捋须道:“想当年我小时候第一次围观时,龙宫都还没有入场券这一说,那时万人观看,险些没把西海龙门的地基给掀翻了。”

      言语落,又听一蟹妖附和道:“没错,也是在那次发生了踩踏事件后,老龙君才决定要抬高门槛,不仅设置了入场券,后来还设置了各种价位的观赏位,一开始,大家都很激愤,认为老龙君为了龙宫的营收居然想出这种鬼办法,但是到后来,大家慢慢也就适应了。”

      龟仙人捋了捋须又继续,“没错,就是在之后出现了黄鱼倒票事件让龙君很郁闷,下令整治了好几次,不过也都收效甚微。”

      蟹妖这时又接话了,口吻显得很官方,“这哪里整治的过来?光是咱们西海,这没成仙的水妖们就有多少?三月初刚登记了一批,到七月中数量就又不对了,龙宫每年的工作也是很难做的啊!”

      这八成……是位吃皇粮的。

      闻声,石天音附耳向青荀低道:“咱们的入场券是走的正规渠道吧?”

      青荀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是自然,咱们的可是龙太子的渠道,大人您尽管放心。”

      石天音满意地点点头。

      .

      西海龙门矗立与西海与人界之间,每满整整一千年出现一次,龙门高逾九丈,以万年神玉铸造,遥遥立于碧波万顷的西海之上,通体散发出逼人的白色仙光,可谓之西海境内最尊贵、最具格调的海天石门。

      夜幕降临,西海龙门方圆百里之内,早已人头窜动。

      石天音和青荀端坐在看台的王中王座上,明明还在海里,却因周围的人数太多,热得都忍不住拿出块帕子来擦汗。

      石天音虽自诩很有见识,却也是第一次看这鱼跃龙门,压低嗓音道:“这海天石门与人界颇近,他们真心看不着么?”

      青荀没戴面罩,自然比他的情况好些,左手拿着一颗清凉珠,右手拿出团扇替自己和石天音打风:“是神龟族以秘术将此地暂时封印,人界若有渔民经过此地,只会觉得今日的月亮特别亮特别圆,若不是灵根显著者,连这里的鱼精水妖的原身都看不着。”

      石天音啧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话音落,只见天边一道素色光练降下,立时海面碧波翻涌,水声涛涛,便见一位青衣男子不偏不倚地立在了光练的正中央。那年轻男子的容颜被浮散开的细密水汽遮住,隐约辨得其气质禁欲清冷,姿容文雅端方。

      围观群众中,尤其是女妖们的热情显著暴涨:“是大司命,大司命来了!”

      “大司命,大司命!”人群中,呼喊声立刻此起彼伏。

      石天音却是淡声道:“青大人,他的衣裳跟你一个色儿。”

      青荀虽也是西海神官,但如何能与天界的大神官相比,忙回道:“大人,您可真是会淘汰人。”

      石天音呵呵了一声,“不,青大人您是龙章凤姿,天资自然。”

      青荀却把这话听进了心里,清秀的脸立刻红了,抱拳道:“多谢大人。”

      看台下,那一阵繁复的宣读仪式终于结束,片刻后,便是传闻中的跃龙门盛景仪式开启。据说因为今年报名的人数众多,只能分了好些个批次,以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这时石天音开始紧张了,他平生甚少紧张,印象中仅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海底地震后劫后余生发现霖心躺在他的蚌壳里,他被漂亮得过分的霖心的容颜惊呆了,紧张了许久;第二次则是着手筹备梦都之时,彼时他心中虽有了想法,也攒了些银钱,但仍旧担心万一生意失败,将血本无归,连媳妇本都要赔光;第三次则是这次,霖心的大考,为此霖心已经潜心准备了许久,所谓台上三刻钟,台下十年功。

      顿了顿,听青荀道:“大人您是在紧张吗?”

      石天音道:“我看上去像是在紧张吗?”

      青荀没说话,默默将那颗玉色润泽的清凉珠塞进了他的手里,接着抬头望向了那高大的龙门,随着海中的敲锣打鼓声响起,一名龙宫此次安排的特殊讲解员:海螺君也登场了,只听他竖着那只花里胡哨超大号海螺,几乎是在千里传音:

      “看呐,第一批勇敢的挑战者已经上场了!他们斗志昂扬,雄姿英发,以平生最快的游速,冲向了那道神玉石门。”

      “一号挑战者,请注意他的准备姿势,看起来准备地相当充分啊,鱼尾伸展的动作也非常漂亮!……哎,可惜,最后一刻他的起跳点出现了误判!虽然这次失败了,但让我们祝福他!”

      “二号挑战者,这里我关于她的资料不多,不过她的体貌,很显然是北方水系的代表……”

      ……

      “啊,二十三号,终于到了我们甲组二十三号挑战者,非常灵活,非常专业,漂亮!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二十三号,请让我们记住这位二十三号,今天的首位挑战成功者,请让我们将海螺交给他,别走开,后续我们将为您报道,别人家孩子的故事!”

      听了半天,石天音已经被那海螺君聒噪得不行,揉揉太阳穴,向青荀道:“此次为何不是之前那位水蛇大姐?”

      青荀道:“龙君说了,今年报名的年轻人很多,我们的风格不可还像之前的那样古板,需要找一位不传统的,不走寻常路的,要争取一战成名,将东海南海的龙门仪式通通比下去,提升我西海水族的士气!”

      石天音拍拍他的肩,歪着头又开始看向了第二批进场的人员,可惜又没有霖心,“好好,我知道了。”他无精打采道。

      陆续又看了几场,连蚌精的耳朵都快要被那位海螺君震掉了,这时,红鲤鱼精霖心终于姗姗登场了,她今天穿着一条艳红色的紧身水裙,愈发显得身段傲人,雪肌乌发,明艳无双。

      漫天的月华之下,粼粼的海光之中,石天音都快看呆了,仿佛整个龙门水族就剩下了她一个人。那海螺君竭力说的是什么,他更是也一个字没听进去,目光只紧紧跟随者霖心从入场到预备,直到轮到她的表演。

      鲤鱼跃龙门,这是从万万年前开始,就流传于鲤鱼界的一个传说。

      传说一过龙门便是金鳞化龙,飞升九天,这是最残酷的试炼,却也是最公平的考核办法。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没有家世背景的鲤鱼用了这个办法,脱离了深深桎梏他们的大海,靠着自己一路打拼,最终修成正果,位列仙班。

      他一直深信,像霖心这样的天之骄女,对她而言,跃龙门与其说是一次大考,不如说是一次人生的表演,她轻松上台跳一支舞,便博得一场满堂红。

      然而,就在霖心优雅地做完一系列的准备工作,身姿轻轻跃起,一脸骄傲地就要跨过那道高过她身体无数倍的龙门时,蓦然间,天边一声闷雷骤然响起,一时间乌云蔽月,数百道蓝紫色的闪电接连降下,海浪翻涌,暴雨倾盆。

      万千的雨滴同时砸向海面,石天音一晃神,还未看清究竟是个什么结果,就听青荀拉住他的手腕道:“大人,您,您别哭啊!”

      他,是哭了吗?

      他踉跄地站起身来,胡乱拂开脸上的水珠,与此同时,看台上的众水精水妖们也乱成了一锅粥,他们被喝令不可以下台,一时间,但见所有人的脖颈都像是被什么给吊了起来,齐齐看向那白玉龙门前的海域,想要知道刚才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的跃龙门场面,是有个女性鲤鱼精被雷给劈了?还是说……出现了表演事故?

      看台下,讲解员海螺君的声音也出现了难得的波动,他边拿着大海螺,边手忙脚乱地翻事先准备的文案材料,大喊道:“谁是这位丁组二十号的家长?!鲤鱼精,女,两千七百岁,名字叫作霖心。”

      石天音的脑中再次“轰”了一声,依稀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漂亮得让人心虚的女孩子,她红衣明艳,身姿轻盈地围着他悠悠转了一圈,说:

      “小石头,你在想什么呢,我当然比你大,快叫姐姐!”

      刹那间,他的呼吸都好似喘不上气来了,眼里心里好似都只有那个女孩得意地让他叫她姐姐的模样,原来这些年她都是在骗他,是故意说她比他大的吗?……好来,保护他?

      一路跌跌撞撞的,还好有青荀扶着他,虽然仍旧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一回说:“大人,您千万要振作啊!”

      二回说:“龙宫事先派遣了御医队来此,您,您不必太过担心。”

      三回说:“大人,霖心姑娘真的出事了吗?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模样……”

      之后,连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来的那简单搭成的医疗区了,石天音只知道,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总算是神识归位了。

      其实,也无非是她又变成了第一次相遇时的模样,也无非是千年光阴再重来一次,只要人没事,就好。

      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尾红色的,躺在白色蚌壳中的鲤鱼。她鱼尾的鱼鳞部分受到了雷电的重创,整个身体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但看那涣散的瞳仁,却像是认不得人了。

      石天音的心猛地一抖。

      他提着气,嗓音很轻,仿佛害怕将那人吵醒:“太医,为何会这样?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倒是那老迈的龟仙人徐徐转过身,在看见是他时明显诧异了一阵,接着道:

      “恕老夫直言,像这位姑娘身上发生的事,老夫已经到了这把年纪,确实是闻所未闻,通常来说,即便跃龙门挑战失败,也顶多是受些皮肉之苦,但像这位姑娘这般情况的……”

      “老夫方才已经用续命金丹替她保住了性命。”龟仙人摇摇头,看着那只被打回原形的红鲤鱼,不忍心说下去。

      石天音点点头。

      龟仙人又道:“不过,她想要回到之前的鱼精模样,恐怕是……”

      青荀急声道:“恐怕是怎样?”

      龟仙人叹息:“恐怕是这西海之内,无人有此能力。”

      石天音握紧拳,视线匆忙扫了一圈:“方才这里不是有位天界的大司命吗?”

      “他,早早已经离去了。”龟仙人捋须,叹息道:“天界中人,爱清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龙门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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