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城》Koriya

1、西红柿鸡蛋面

　　蒲光裕下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跟值班的同事打过招呼后，照例骑上了他那辆赛克自行车往东街菜市场驶去。

　　这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下了班，给自己整几个小菜，喝一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藏啤酒，爽到头皮发麻，一天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下班时候就已经换了便装，他把车子停在菜市场门口，吹着口哨一家家看去。

　　这里的菜贩老板大都与他熟悉了，见了面都“小蒲”“小蒲”地叫着。蒲光裕往后捋了一把他的板寸，露出他那口整齐的大白牙一一回应。

　　家里还有点鸡蛋，今天不如买点韭菜和西红柿，煎两张韭菜盒子，配上西红柿鸡蛋面，简单又充实。他走到卖西红柿的摊位前，一手撑袋子，一手往里面捡着西红柿——他喜欢吃西红柿，除了几个红透了的外，还可以再买点发青的，这样的还能保存几天，没事了拿一个，洗洗直接就能当水果吃。

　　可刚把装好西红柿的袋子递给老板，就听到不远处的馒头小妹突然发出一声叫喊：“诶诶！你还没给钱呢！”

　　一个毛头小子手里抓着俩窝窝头，边推搡着人群边往大门口逃窜。人民警察蒲光裕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就反应过来了事情的走向，他随手抄起一个西红柿，单眼瞄准，用力一扔，正中那小子膝盖窝，激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根本来不及回头看，马上调整姿势继续往外跑去。但停顿的这一下给了蒲光裕时间，他三两步就追了上去，飞起一脚蹬到那小子后腰，让他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蒲光裕拉起那人的胳膊，这小子霎时反背着手臂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手里的窝窝头也都掉到了地上。

　　“这么大小伙子，偷人家的窝窝头，丢不丢人！”蒲光裕吼道。

　　那小子不说话，看样子是自暴自弃了，直接脸一转自行面地，任蒲光裕说什么都不吭一声。
　　“说话！不说话带你去派出所了！”

　　这招果然管用，刚听到“派出所”三个字，他就开始激烈地扑腾，嘴里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别看他瘦得皮包骨，用力挣扎起来力气倒大得很，蒲光裕下意识地摸挂在后腰上的手铐，可下班之后就不允许随身携带那玩意，他一手摸了个空。一咬牙，反正这会儿没穿警服他们也不知道老子身份，总不能说我给这行业抹黑……蒲光裕一巴掌抽到那小子后脑勺，疼得他“嗷”得嚎了一声，姑且安静了一秒，而后哇哇大哭起来：“我饿……我饿啊！”

　　馒头小妹攥着双手小心翼翼走上前来，倒为那小子求起了情：“这位大哥，没事，就几个窝窝头，不值钱，把他放了吧……”

　　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无非孩子还小不懂事，几个窝窝头偷就偷了云云，整得蒲光裕突然觉得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当众欺负小孩。

　　那小子哭得带劲，也不嫌脏，趴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的。蒲光裕放开了他的手，起身去馒头小妹摊位上扫了二维码：“姑娘，那俩窝窝头我买了，你再给我装几个花卷。”

　　“诶……诶！”小姑娘一愣神，忙给他装好了花卷，小声说道，“我之前见过他两回，来我这好几次了，估计是真没钱，一直都没买过。他要是直说，我这窝窝头就直接送给他了……估计就是脸皮薄，不好意思。”

　　蒲光裕了然，谢过小姑娘，一回头，那小子竟然还撅着屁股在地上趴着抽泣。看热闹的人尽数散去了，看样子没人认识他，也没人乐意管闲事。蒲光裕走上前踢了踢他的屁股，竟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他吓了一跳，忙蹲下查看，这才发现刚刚闹腾的那一下把这小子最后的力气都用尽了，此时侧躺在地上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气，只是双手还紧紧地捂着脸。

　　蒲光裕摇摇头，把他扶到墙角，拿出一个花卷撕成小块，掰开他的手往他嘴里喂去。看他回了点神儿，蒲光裕把手里的花卷袋子挂到他手上：“帮我掂一会儿，我去买点别的菜，你要是不走，等会儿可以跟我一起回家吃晚饭。”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蒲光裕家离菜市场不远，走路五分多钟就到。他把车子支在楼下的车棚锁好，对一路沉默着跟他走到这里的小伙子招了招手：“上楼吧。”

　　蒲光裕家不大，满打满算只有53平，一室一厅一卫，住他自己刚刚好，多进来一个人就显得有点挤。他招呼小伙子随便坐，打开了客厅里的唱片机，王菲空灵的声音在几个音符之后便幽幽响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来到厨房，一边跟着音乐哼哼，一边把刚买好的韭菜一根一根择得干干净净，水流一冲，菜根上的泥巴就随着水流走了。

　　把洗干净的韭菜放到篮子上控水，开始和面。习惯性地挖了两碗面粉，蒲光裕想了想，又添了一碗——今晚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往面里倒少许的纯净水，用筷子一圈一圈地给它搅成面絮，然后用手把粘在筷子上的面捋下来，几个来回就把散乱的棉絮揉成了白白胖胖的光滑面团。

　　盖上盖帘儿让面团醒一小会儿，打开抽油烟机，在热锅的同时往碗里打了五个鸡蛋：一半做韭菜盒子，一半用来下面。鸡蛋里放一点清水，吃起来更嫩更滑，打散后锅里的油也渐渐冒了烟，“哗”得一声，鸡蛋液倒进锅里，香气马上就溢了出来。不慌不忙地用铲子把鸡蛋翻滚炒碎，盛到刚刚打鸡蛋的碗中，韭菜上的水分也晾得差不多了。

　　切韭菜的声音清脆悦耳，唱片机里的音乐也循环到了《开在荼蘼》，蒲光裕跟着她唱“太多太多魔力，太少道理，太多太多游戏，只是为了好奇……”，切好的韭菜倒进大玻璃碗中，少倒上些香油防止出水，把刚刚炒好的一半的鸡蛋倒进去与之混合，再加上点虾皮。他不喜欢吃调味过多的馅料，单撒上些五香粉和精盐，韭菜鸡蛋馅就做好了。

　　把面团掏出来再次揉圆，切成两半，一半留在案板上，一半又放回了盆中。把案板上的面团切成大小均等的四份，揉两下按扁，擀成薄薄的面皮，用勺子把调好的馅料包进去，两边对折，捏紧，然后从角落的面边开始，一点一点把边缘捏成花边，韭菜盒子也得做得漂漂亮亮。

　　同样的步骤再重复三次，给刚刚炒完鸡蛋的平底锅刷上一层油，烧热，把四个盒子铺进去小火慢煎，油面结合处发出呲啦啦的声音引得人食欲大增。另起炒锅放油烧热，把切好的葱碎倒进去炒香，西红柿切块倒进去翻炒几下。直到炒出汁水，加入少许番茄酱和刚刚烧好的开水，放点盐小火炖一会儿。

　　趁现在把刚刚剩下的半块面团擀成面饼切成细面，期间又给盒子翻了一个面，锅里的西红柿汤已经烧得浓郁留香。放入面条和剩下的一半炒鸡蛋，用筷子小心搅拌防止粘锅。等面条熟了的时候，韭菜盒子也两面金黄让人跃跃欲吃了。

　　一切准备妥当，蒲光裕走出厨房，这才发现半个多小时过去，那小子竟然还手足无措地在客厅傻乎乎站着。蒲光裕叹了口气，对他喊道：“来洗洗手，帮我把饭端过去！”

　　坐在餐桌前，小伙子对着这简简单单的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看得两眼发直。蒲光裕在他眼前摇摇筷子：“吃吧，小心烫。”

　　他给自己的面里浇了点醋，正想问对面那人要不要也来点，却发现他根本无心考虑这么多事，略显笨拙地用筷子把面疯狂往嘴里塞。也不知道是被烫哭了还是好吃哭了，蒲光裕眼睁睁看着他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落，落进了碗里和着面吃下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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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连载，几乎出现的每一个角色都有原型。晚上写美食文对我的胃太不友好了……第一天双更，之后就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