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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岂非无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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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飒风亦朝那抹掩入莲轿的青衣惊鸿深一深一瞟,听到片刻二字,心头忍不住咯噔一声,略有失望,猜不透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嗬。神秘的女人,有趣的女人。
“盛情难却,在下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怀着居心叵测,尾随小丫头袖寐身后,去面见那位活在传闻中、传奇中、以及传说中的白月薰宫之主。
之前的那场对决,她至始至终都与他以背相对,从未显露真实面目,甚至没正儿八经觑他一眼。这于他而言,同样是挥之不去的屈辱,他非睚眦必报之辈,亦非海纳百川之辈,这种基本原则性尊重与否的仇,非记不可。
不过,令他纳闷的是,对方那句“小叙片刻”深藏不露。
他悻悻然兼默默然走将过去,抱拳鞠躬违心几句寒暄:“宫主神功盖世,小可五体投地。听闻宫主有言相咨,特聆赐教。”
虽说是个大男人,但身为手下败将,面对强者,心下难免忐忑。他正不着边际偷窥那女人慢慢转身、内心琢磨着该拿捏出一副怎样的表情来应景时,脑门上突然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天旋地转后,成功的不省人事。
因专注于那抹青衣之前的面容,心不在焉,这一着偷袭又是毫无预兆的突如其来,以他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竟没能避开,顺理成章的上了当。
之前他由衷称赞对方是一名有趣兼神秘的女人,经此一道,他必须在这样的基础下锦上添花一把——无耻的女人!
若就此晕厥,难免不甘,他捂着脑门强行保持一丝清明。意识消散前,终于迷迷糊糊看见那抹水绿之后的脸,那是一张集万千冷淡于一体的脸,像纷飞雪霏。
天晓得过去了多少须臾,他在正常的头痛欲裂中姗姗苏醒。
这是常识,但凡遭受偷袭而陷入昏迷,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头痛,他并不惊慌。一般遭际若斯,背后还有另一桩定律,那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在这不知福为何物的福泽降临之前,他有两门任务需要理清。首先是身在何方,然后探明始作俑者意欲何为。
还没开始打量这间屋子的陈设格局,大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在这声吱嘎歇毕之前重新眼疾手快的卧了下去,拉过被褥覆上颈下,呼噜粗息信手拈来。
脚步哒哒踱到榻边,巡视了一圈,许是他佯得实在太过传神,亦或是来人心思不够细腻,一切天衣无缝。没看出什么破绽,那人三叉两步原道折回。
听声辨位,感觉对方离得远了,即墨飒风悄悄睁开一条眼罅,缝隙中只看见一抹背影,依稀便是之前敲晕他的小丫头袖寐。
阴谋!定有阴谋!
他坚定自己的揣测,白月薰宫之名虽武林遐迩,但宫中门徒尽是女子,无一男丁,且行迹一向古怪、诡谲无端,具体哪一年崛起,似乎无人追溯,而即便是有,因线索有限的缘故,貌似也追不出个所以然。至于她们的首领,其衅事风格多舛无方,虽无忒过杀人放火之举,却亦正亦邪,行事往往出人意表。
譬如拿全身家当做赌举办玺诰角逐之战,光是这一条便算得上波云莫测。试想,她堂堂一派之主,悠有何愁?定非百无聊赖之际以此举寻求乐子找刺激。
当然,也不排除她与他实乃一丘之貉,均自以为本事够本,高处不胜寒,寻些对手来给自己消遣。之所以拿出全副身家,不过是因为自负无可匹敌罢了。
饶是如此,倒也无可厚非,但她何必以绑架劫掠的方式留人?况且他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架也打了,胜负亦早见伯仲,又具何价值?
若换在今日之前,任凭对方鬼蜮伎俩,他亦不屑一顾,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即可,但今时不同往日,老虎一旦落于平阳,结果可想而知!那女人能一招将他撂倒,自可两招便取他性命!
一番计较推敲,即墨飒风得出的结论是:事有蹊跷,需走为上策!
检查了身上各处部位并无不适,这副躯体尚算安全,没被注毒,黑黝黝的虚鸿也搁在身边。此时左右无人,再不潜逃,更待何时?
可刚准备翻身下榻,神思便浮现一个人影。
那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
只少焉斯须,他便一锤脑门,放弃了逃之夭夭的举措。
早就绸缪过这种可能,心理准备也已就绪,他怎能畏首畏尾、怎能逃避?
否决了霎时涌上心坎的想法,但掀被踢褥的动作却未因此住手,趿上木屐,手握剑柄,谨小慎微的匍匐前行。
眼下时局非常,接下来事态将如何发展他捉摸不定,也无从捉摸,虽知前途四面楚歌、倍增凶险,但以他时常绝处逢生的经验取道,只需知己知彼,方可逢凶化吉。若听天由命,就等于坐以待毙。
戳破窗纸,外头华灯初上,夜幕星河中徇烂璀璨,与窗外的琼楼玉宇相辅相成,勾勒成一副美不胜收的群星交辉谱。
他可没那闲情逸致欣赏夜景,眼见前方几阙楼阁中隐约有人,但左右近处却并无士卒看守,蹑手蹑脚悫了出门。
即墨飒风不知这片富丽堂皇的家族群是哪门哪派,但他自幼生在玉池琳群,这些雕梁画栋早已司空见惯,自不会特意瞩目,但这地方布局构造委实繁琐,不消一时半刻,他便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他自忖博涵,乾坤八卦等列阵杂学皆有所涉猎,不敢直言精通,也懂些皮毛,若是按照伏羲八卦阵中的精髓所置,他纵然无法破之,亦可看出少许端倪,显然这片亭台楼阁乃人为肆意构建,并非按照某种特殊技巧所造。
如此一来,他所修习的本事便失了用武之地!
“呜呼哀哉!”他扶额哀叹,第一次打心底觉得引以为傲的一身本事着实鸡肋了些。剑法造诣给人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居然连方向感也摸不着头脑,狼狈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
“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不愿听天由命,也不得不听天由命一回。”喃喃片刻,即墨飒风取下虚鸿,劳握剑鞘,并不拔剑,捏在掌心耍了一套清风扫木槿,剑尖恰好指向东首。
“希望不会撞进死胡同。”
深吸口气,他迈步朝东方前行。
事实证明,他的乌鸦嘴一语成谶。
因深陷敌营,且那些女人体态轻盈,个个身怀武技,他不敢贸贸然飞檐走壁,一旦被发现踪迹,将那个女人吸引过来,逃跑几率毫无疑问要降零。保险起见,他选择忍辱负重摸黑赶路。
只拐了三个弯,再绕过四条走廊,路过一片雅致的水榭园林,跟着转入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多口巷,最后在一堵高墉下驻了足。
面对铜墙铁壁,他举着虚鸿咬牙切齿。想走回头路,转身时眼前路径错综复杂,已不知来自何方。
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他左顾右盼了半晌,一提气一纵身,便跃上房檐,小心翼翼的踽踽踏瓦而行。
视野高阔,确实大有裨益,他专拣背阴处沿行,很快锁定了东南西北。
但如此高调逃跑,不仅与他大有裨益,也对暴露行踪的风险也大有裨益。还没踩着瓦片踱出几步,就听南首一女大呼小叫:“即墨公子逃跑啦,快来人!”然后另一女接口道:“天地朱赤四部,封锁所有关隘通口!”跟着很多女人一起哄:“在那边!”
随着众女齐声呐喊,即墨公子心里咯噔一下,暗呼糟糕。惶恐中慌不择路,顾不得方向,尽择最隐蔽之处蒲伏前行,钻进了抄手游廊之西、一片遍布荆棘的灌木丛中。
他惶急匆匆,只求处境隐晦,没发觉灌木丛中姹紫嫣红的蔷薇之花,萼蕊间泛出的层层淡烟。当然,他也没看见旁边石碑上篆刻的“入者截足”四个血红大字。
很快,数十名女人各持刀剑紧随而至,却纷纷在灌木丛前驻足停步,眼望满地被践踏过的痕迹,蹙眉。
“朱姊,他私闯禁地,这可如何是好,若给宫姬晓得……”鹅黄衫小丫头满脸焦虑,想到若给宫姬晓得的后果,脸上焦虑霎时化为无边恐惧,不敢再说下去。
领头的香妃姑娘脸色也比她好看不了多少,但身为一帮人首脑,必须强自镇定兼淡定,手一竖:“勿慌,这顶多落个看护不力之罪,婧姬还不至于将你们截足断肢……”
说得振振有词,可那满目战栗的神色已出卖了她。
即墨飒风一边觅路一边疾行速步,几个兔起鹘落,奔至一处假山之后。回头张望,但见满庭芳草萋萋,万籁俱寂,无人追来,这才宁定心绪。
“果然是龙游浅水遭虾戏,想我即墨飒风风光一世,落魄之时竟给一群脂粉追得鸡飞狗跳,实在狼狈!”再度哀叹一回,他长吁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一吁到底,警惕的他蓦地发觉周遭情景有异。按理而论,如此落英缤纷,蔷薇葳蕤,应当生机勃勃,蜂蝶翩跹方才合情合理,可四周草木虽繁,却死气沉沉。
太安静,鸦雀无声,安静得诡异,令人打心底不寒而栗。
之前外头那堆女人的交谈,他或多或少收了几句入耳,所知内容有限,却也能大致判断出足下这片区域正是那远近闻名的白月薰宫。果然处处古怪、深不可测。
忽然,不知从何处拂来一阵阴风。凉嗖嗖的凉意令人后脊发寒。风中送出一道特异之音,啪啪直响,像是柳枝抽打马臀的声调,但响声沉闷,极其厚重,似乎力道颇为强劲。
“唔,究竟是怎样的劣马,才惹得马主如斯心狠手辣?”他向来并非多管闲事之辈,平素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但左右深陷囹圄,好奇心刷刷刷与时俱增,咕哝道:“亦或是那马与抽马人隔着什么了不得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