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桌日常》续谨

40、第 40 章

　　更深露重，寒露成滴，稀星乍有乍无。

　　广六丑望着五哥脸上的笑容，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武功大成之后，他就没感觉过寒冷，可现在他却觉得江风侵衣，冷意袭肤，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六弟，你怎么不说话？”

　　广六丑低着头，摇摇头，长叹一声，说：“五哥，你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没有意料到的？”

　　“很多，尤其是生死大事。”

　　箬笠少年沉默了，他立刻想到了广成大，那个温暖且又乐呵的长者，知道所有事情已经无法善了。

　　幽灵船们已经越靠越近，距离他们所在的船只已经不足二十丈！

　　“来人！一个不留！”广五春淡淡地说着，口中却是嗜血的话语。

　　“是！”

　　只见江中忽然冒出了百来个黑色人头，他们手中紧持凿船斧，对着江中的幽灵船底就是一顿猛凿，江水哗啦啦涌入船舱，本来安静万分的来犯之船开始有了喧闹声，船上也点起了灯。

　　“射箭！”小柳子主持大局，弓箭手架起了箭弩，带着火的箭矢破空而去，“砰砰砰”地扎进了船板上，立刻燃起熊熊巨火。

　　而幽灵船的船桅也被大火带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仅仅是眨眼的功夫，这些桅杆被被烧断，掉落江中，让人脸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撞上去！将他们的船撞沉！”只听得幽灵船上忽然传出了这样的怒喝声。

　　几艘幽灵船加速前进，向着广五春等人撞来。广六丑看得心下一紧，心都快跳出来。

　　“来！水来！”广五春张开手掌，迎风而立，站在滔天的火光中像是个末日之神。

　　只听得江水开始剧烈的晃荡起来，层层波浪开始拍打江岸，所有的船只都在晃动着。

　　广六丑紧紧地盯着江中的一个黑影，只见黑影快速地搅动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并且掀起了数丈高的水浪。

　　广六丑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真的是人力所为，自己的这个五哥，莫非真的是神仙？

　　巨大漩涡形成，停顿了一下，调转方向，只见一道黑影，携带万钧之势，带着漩涡，横扫周边的幽灵船。

　　这些船上的人也是呆若木鸡，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被漩涡卷到，又被拍到江底，与鱼虾作伴。

　　“五哥......这到底是是什么？”广六丑眼神呆呆的，只能木讷地问着。

　　“一会你就知道了。”

　　漩涡所到之处，船体解体。不论功夫高低，所有人都被带入了江中，还有些个水性好的，想要挣扎逃生，只能获得凿船斧一记，脑袋开花，再无生还的可能。

　　很快，江面上的其他船只便被扫荡干净，除了破碎的木板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江中再无它们的任何痕迹。

　　“真是厉害......”广六丑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多谢六弟称赞。”

　　广五春说完，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那个高出江面数丈的漩涡一拱手，朗声道：“多谢娘娘施手相救，还望娘娘收了神通，进来品品茶。”

　　漩涡中传来了一声冷哼，只见这非人力能形成的大漩涡，忽然抖了抖，便慢慢地散开，一层一层地向四周滑去，并带动了江水轻轻晃动，温柔得很。

　　很快，黑影便现出了原型，正是一条几丈长的黑色蚯蚓，蚯蚓头上镶嵌着一张布满水草的脸，这人正是吴贵妃。

　　在众人的注视下，蚯蚓身形变小，变成了不到半丈长，吴贵妃缠住甲板，“咻”的一声便滑了上去。

　　“娘娘请。”

　　吴贵妃又冷哼一声，竖瞳看了一眼广六丑，便头也不回地滑进了茶室。

　　“娘娘真是好手段，在下佩服！”广五春沏了一杯茶，放在了蚯蚓面前。

　　吴贵妃缠住凳子，伸长蚯蚓的脖子，又伸出长舌头，“啪嗒啪嗒”地狂饮着，茶水四溅，少年却只是看着。

　　“看什么看？广五春！本宫帮你这一次，你答应我的条件可要做到！别以为说说好话就能过去了！”

　　少年一脸的兴趣盎然，笑着说：“刚才槊翁说的话，娘娘莫非没听见？”

　　“听见了！但我见过那广弘盛好几次，瞅着他也不像我的孩儿。”吴贵妃眉头紧蹙着，一脸的不悦。

　　“娘娘，在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

　　“据在下在广府生活十来年的观察所得，这广大少的性格很像你，直来直往，为人淳朴纯粹。不像广府的其他人，一肚子的心思。”

　　吴贵妃皱眉思索着，回想起这些年所见到的广弘盛，确实表现的如同广五春所言。以前还觉得广弘盛这人蠢笨不堪，现在知晓他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便要觉得他实在是淳朴得很，有她的风范。

　　“哼！那我就信你这一次！”

　　“多谢娘娘信任！”

　　“那我何时能见着我的孩儿，并带他走？”

　　“那就看娘娘想怎么做了。”少年笑了笑，抽出腰间的纸扇子，“哗啦”一展开，神情自若地摇着。

　　“我能怎么想？我就想光明正大地带着我的孩儿离开！然后我们母子二人团聚，安心寻个地方隐居下来，不问世事！”

　　“那这就简单多了。只不过殿下可能要受些苦。娘娘也得等待些时日。”

　　“我这么多年稀里糊涂的都过来了，还错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儿！再等上些日子又何妨！广五春只要你能信守承诺，那我也绝对会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

　　“好！娘娘只需等到明年开春，我便把殿下毫发无伤地带过来，交到您的手上。这段时日，您要不还是暂居多罗山？要是想殿下了随时可以下山来看看，我会将殿下一直留在白石客栈的。”

　　吴贵妃瞥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你那白石客栈都烧成灰了，要我孩儿住哪？莫不是让我那孩儿跟着你受苦？住在船上？”

　　“不会不会。传旨的天使已经到了，安东驿不日将会开始重建，最多到立春前后，民夫便会将白石客栈以及安东驿建好。到时候，在下定不会委屈殿下的金体。”

　　“好。但是我要能常见到我的孩儿。”

　　“那在下就时常安排他进多罗山里狩猎，娘娘你就能经常看到他了。”

　　“好！一言为定！那我就先走了！”

　　“恭送娘娘。”少年一收扇子，起身拱手，弯腰侧脸说道。

　　大蚯蚓又冷哼了一声，一摆尾，滋溜一声爬上了茶室的窗户，又滋溜一声入了江，顺滑得很。

　　广六丑站在门边，看着这满室的黏液，又望了望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五哥，张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六弟很震惊？”

　　“是的。”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在广府人伦纲常什么都是假的，父子兄弟相杀那是常事。我与妖怪做交易，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广六丑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轻微地点了点头，同时又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五哥，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为了成大叔你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如此的不择手段。

　　少年笑了笑，张开扇子，遮住下巴，玩味地道：“那六弟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我就是想不通。”

　　“没什么想不通的。一直以来我都在说，我只想活着，好好活着。”但是有人却不给他机会，步步紧逼，那么他只好掀桌了，谁也别想吃菜。

　　广六丑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广五春的处境，觉得自己的这个五哥确实是生活在危机四伏之中，换做普通人应该是寝食难安或者是早已丢了性命。

　　但是自己这五哥如今却是活得潇洒自在，计谋百出，连连破局，这一点的确厉害。

　　所以五哥说的应该是真的，他确实只想活着。

　　广六丑张了张嘴，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只叮嘱了一句：“五哥，虽说你很有手段又有这些妖物帮着，但是皇上和太后毕竟掌握大军，你还是莫要与他们硬碰硬。”

　　“多谢弟弟的关心。不过……”少年挑了挑眉，笑着说：“谁说我要与皇上和太后起冲突了？我的目标一直都不是他们。”

　　广六丑瞳孔一震，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广五春：“您的意思是……”

　　少年一收扇子，抵住嘴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广六丑立刻闭口不言。

　　“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哥哥也有一句话要嘱咐你。若是想要好好活着，那就远离这一切。要么彻底融入江湖，成为江湖人士；要么你寻一处好地，归隐山林。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你再出来。”

　　“五哥，我……”广六丑还是抛不下广府的养育栽培之恩。

　　“如若你还是牵挂太多，或是投鼠忌器。那么，将来真的碰上，五哥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广六丑又张了张嘴，知道这是广五春给自己的警告，也是好意提醒。他一拱手，收下了这份好意。

　　“五哥，多谢你。作为谢礼，弟弟在临走之前就替你解决掉九曲湾和千舟港的人。但是......但是如若五殿下真的是广家的孩子，还望您能留他一命。”

　　“嗯。我答应你。但是如若他要自寻死路，那可由不得我了。”

　　“多谢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