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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所谓逆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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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路旁的梧桐叶郁郁葱葱。风过,枝叶一层一层后退,流淌如水。
“你梦见有人踩着飞剑凌空飞行?”冷峻的少年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却看不清面目。
小小的女孩安静地跟在后面,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再怎么成熟,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还有人在竹林里弹琴……”想了想,找个合适的形容词:“就像很久以前全息影片还没出来前的电视剧里放的。”
“武侠?修真?”少年唇角带着一点深意。
女孩仰起头笑了笑,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到先前那种带着淡漠的样子:“不过是个梦而已……”
“那么有一天我让它不是梦好不好?”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
女孩微微抬起头,看见飘摇而过的梧桐叶片,还有少年眼中淡淡的温柔。
梧桐。梧桐。曾经好像就是那么一个人,牵着她的手,走过一街的破碎的梧桐,那些伴随着枯萎的叶片的淡淡笑容,眉宇间散漫着金色阳光的神情,好像一个气球被戳破,好像一个梦境的破灭,那些往事,回忆起来竟然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
夏末过后,就是残秋。
有时候,丢弃过往只须一秒钟,却要用整个生命来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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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幻象 / 人类对黑暗的共同恐惧 / 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 / 它突然停止 / 当我们觉察到它的虚假 / 就像一个梦的破灭 / 破灭在梦者明白自己在做梦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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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家挣扎着从梦魇里脱身,睁开眼,眼睛涩涩的,喉咙处火辣辣的,浑身无力。铃兰在她身边,见到她醒来,马上奔过来扶起她,递上茶杯。
冰凉的水滑下去,稍稍缓解了喉咙中的疼痛。含家抬起眼,然后看到NPC小丫鬟哭肿的大眼睛。冰焰小鸟则是自她醒来的一瞬间,就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直接跳进她的怀中。
“我没事……”她都没有哭,别人哭有用么。只是话一出口,喉咙更疼了。
含家勉强动手拍出属性菜单,然后头疼地看着一个才消失没多久的词又出现了——“状态:虚弱”!
好吧,那一刻紫若是真的想她死。照镜子时,含家发现她的脖子处有一道深深地掐印,只须再进一点点,她就必死无疑。可是,紫若还是放过她了,为什么?是念在她母亲的份上?还是仗着对彦流月还有一点点亲情?
院子的四周完全被包围,从含家被送回的时候起。除了出门,含家的什么要求都可以被满足——看来紫若是打算软禁她了。不过虽然铃兰战战兢兢地,还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却是允许出门的。
反正现在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不如把昏倒前套到的信息整理一下。
首先,毫无疑问,紫若在这个任务中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虽然还不清楚她扮演的角色,也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用意。但眼下有几个必须解决的谜团:紫若虽然没有害死紫英,却为什么要紫英的侍女赵斐然死?赵斐然为什么会成鬼?赵斐然在其中又有什么作用?紫若为什么要挖赵斐然的坟?
当她猜出紫若的目的是要复活紫英时,任务完成度从38%升到53%。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她发现暗下紫若的存在等。然而总的说来,“复活”是关键一步?
那么那些奇怪的事物,比如说那满湖四季绽放的血莲,从赵斐然墓中挖出的骨灰坛和发簪,都可以看做是紫若要复活紫英做的准备?
等等,再算上柳随风!那个奇门遁甲中柳随风守护的白色大树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柳随风和紫英的一段爱情往事。可以让柳随风疯了还记得要守护的,除了紫英,还会有什么东西?
含家还在头痛,却见刚刚才出去端药的铃兰慌慌张张地跑进房间。
怎么了?含家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询问。
铃兰眨巴着大眼,松了口气,小手不停地拍着因气喘而起伏的胸膛。回头仔细地关好门,这才窜到含家身边:“小姐!小姐!后院起火了!”
后院?
铃兰神神秘秘地凑近:“是彦府的后院,靠西那个地方,一直都是荒废着的,不知怎么就烧起来……”
含家浑身一震,这才想起,那里,不就是她娘的书房么,烧了?那么巧?
小丫头摇摇头,皱皱可爱的鼻子:“不知道哦……都说是天灾……”
天灾?紫若在骗小孩子么?!
含家心思一动,也不顾喉咙痛不痛了:“铃兰,你能不能见到福伯?”
“福伯?当然能见了!”
“你能不能请福伯过来?”含家试探地问。
NPC少女果然露出一脸苦恼的样子:“可是……外面的人说,除了铃兰,所有人都不能进这个院子……”小丫头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衣角,似乎在为不能为含家做到这件事而苦恼。
含家微微一笑,摇摇头:“铃兰,我想要福伯帮忙去外面买些什么,我是福伯从小看到大的,没人比他更清楚我的喜好……”
顿了顿:“……你只要这么说就好了,如果真的不行就算了。”
铃兰又眨眨眼,然后点点头,像是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溜出去了。
看着鹅黄长裙的少女消失在眼前,含家收了笑,抚抚怀中冰焰的头,突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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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抱着冰焰发着呆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老人。铃兰往里瞅了瞅,很明智地关好门出去。
含家微微一笑,看着来人:“看来福伯在姨娘心中的信任感还是很强的。”
福伯一直用一种很悲伤地眼神看着含家:“你太莽撞了。”
“难道你要我永远不发现?然后像个傻子一样,到死都不明白究竟谁要我死?!”含家冷冷道。
“她是你姨娘!”福伯的额上暴起青筋,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想伤害你的!”
“那请福伯看看我脖子上的是什么。”含家漠然地看着福伯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愣在原地,声音微微放缓了些,“她想杀我。你看得到。”
福伯还是摇着头,一脸不相信:“她答应我过的,绝不伤你!她答应过的!”
含家淡淡地说:“可是这是事实。”
福伯掩面颓然倒下,身体颤抖着,仿佛这个刺激真的很大。
含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还是沉默地看着老人慢慢站起来,蹒跚地走了几步维持平衡。她说:“福伯你先坐下吧。”
老人找了张椅子坐下。
含家笑了笑:“福伯,难道你没有什么要和流月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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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你长大了。”长时间的静默之后,福伯终于抬起浑浊的眼睛,哆嗦着嘴唇道。
“谢谢。”含家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你变了……也对,我们都变了……”福伯笑了笑,然后老泪纵横。
【她不会放过我的……可是,她会放过你。】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月儿?”福伯温柔地看着含家,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看着那个在自己脚边的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可是小姑娘长大了,学会逼问了。而他,也老了。
——“当年我娘死后,她的尸骨到底怎么了?我记得,替娘处理后事的,就是福伯……”含家眼中一片沉稳,语气也没有波动,像是在提问一个无关的问题。
福伯咧嘴一笑,视线深远,像是跌入了回忆之中:“当年啊……大小姐心病缠身,一心求死,终是不治而终……我按着你娘的心愿,将你娘的尸骨火化,准备将骨灰送回紫家,也就是你娘的娘家……”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即使小姐嫁人了生了女儿了,甚至去世了,她始终还是大小姐,这称呼却是不再变了。
“后来呢,那骨灰呢?”含家听出端倪。
“大小姐说那骨灰要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连二小姐都不能告诉……我骗他们说,骨灰被带回了紫家,洒在了江水中,再也找不到了……我不敢再回紫家,也不敢去彦家后山,只好把大小姐葬在了乱葬岗,这下子谁都找不到……谁也找不到了,连我也找不到了……”
含家睁大眼睛,胸口没来由地一疼。这么说,柳随风在乱葬岗守着的,还是她娘紫英?能让他用生命守护的,原来还是只有紫英一个,那怕只是她的骨灰?!那么,那棵白色的大树和娘的骨灰有什么关系?
“第二个问题……”含家轻轻吸了口气,“姨娘到底想做什么?”
福伯捂着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眼中越发浑浊:“二小姐……二小姐……”
“你明知道她想做什么!”含家加了把火,“她这是在逆天!”
“那是她的事!”老人突然吼道,接着就看着含家,默默流泪:“月儿你别再扯进去了……她不会伤害你的,你不去干扰她,她就不会对你下手……福伯什么都不管了,只要护好你……护好你……”
“那我爹呢?都说他是外出经商,为什么我这么久都没看到他!他不是最疼我吗,为什么我快死了他都不回来?!”含家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影子,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敢相信地睁大眼。
福伯脸色全白,无力地垂下头,没有回答。
“他死了,对不对?”含家颤抖着,轻轻吐出几个字。
“紫若,她做的,是不是?”含家紧紧抓住床上的杯子,指甲几乎刺入掌心,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感觉到一点活着的证明,“告诉我是不是!!”
“……是。”福伯死心地闭上眼,“二小姐一直认为,是你爹娶了大小姐,才害死她的……她怎么会放过任何伤害你娘的人……”
“这么多年来……”
“这么多年来,撑起彦府的,其实是我……我一直都在瞒你,骗你。后来你失忆了……什么都忘了,真好……可是就因为忘了,才拼命都想弄清楚,要是还是以前的月儿,多好……”福伯揉揉流干了泪、完全干涸的眼睛,悲哀地笑笑。
“你是在助纣为虐!或许你会死,我会死,大家都会死。”
“我只要你平安就好了。”福伯摇着头。
“那么,她想,怎么处置……我?”含家平静地抚摩着颈上的红印,“像杀了我爹一样杀了我?”
“不,不会的……你是你娘在世上唯一的留念。其实一直是你娘觉得欠了你爹,欠了你……你娘还不了债了,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开开心心的,二小姐怎么敢违背你娘的遗言……”
“可是她疯了。”含家蓦地绽放出笑靥,悲恸的,缥缈的,脆弱的。
“可是她疯了!”
——·——·——
福伯出去后好半天,含家都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揉揉没有流泪的双眼,倒在床上。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冰焰靠着她的脸颊,安慰着她。
好吧,是她的错,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游戏什么是现实了。
——又或许说,她从来就没有把这个世界当成是游戏!
含家闭上眼,然后猛地睁开。
门被踢开,铃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眼中含泪。
“小姐!不好了!福伯死了!!”
心在刹那冻结,然后不停地下坠,下坠。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