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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己完) ...

  •   第二十八章
      婉纱内衫薄如蝉翼,天青长裙绣了淡色风荷,凤钗云鬓朱砂唇,亮红色的玛瑙珠串,扬扬洒洒大红流苏。一身行头穿穿戴戴,一张素颜涂涂抹抹,就用了大半个早上。
      侍女手巧,用绢绸衣衫各色珠宝一分一分在镜中勾出个艳妆贵妇的模样。
      自家兄长横尸惨死,囚去狭小黑暗的木棺里,自己却坐在这富丽堂皇的弄影殿里,艳脂盛妆,连朵白梨花不能戴。

      “唉呀,贵姬娘娘,”待女慌慌张张递个绢帕过来“可不能哭啊,一会儿还要去给太后请安。事己至此,您就节哀顺变吧。”
      是呢,连哭都不能。索菲微微昂头,热泪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此时外间有侍女传话“贵嫔娘娘一早就差人送了金桔过来,说是自家殿里树上结的,模样生的特别好,请娘娘尝尝。还有,淑嫒淑仪两位娘娘说一会儿要过来给娘娘请安,顺便陪娘娘坐坐。”
      索菲缓缓闭起眼来,听完这些只觉益发气闷。半晌才厌厌答道“就说本宫不舒服,改天吧。”
      说话间耳畔珊瑚坠子轻轻摇动,一对硕大泪珠终还是坠了下来。

      飞上枝头作凤凰,旁人眼里光鲜无比,其实这栖身寒枝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帝君身旁一个小小典执女官一朝受宠,太后大喜,隔天就封了贵姬,位列三夫人,比皇后也只差一个品级。
      这是何等尊荣,旁人羡慕的双眼发蓝,却不知道那夜之后,索菲蜷在墙角,手里握了明晃晃一把剪刀只欲寻死。
      帝君神色却比她还灰败几分,恍恍惚惚道“很难堪吧?比焚心还痛楚,比伶官还无颜,心里只怕被他瞧不起。天下最最卑微的便是索爱之人,你还好些,无论怎么总会有个名分。本君…此生何望…”

      只有太后眉开眼笑,拉着索菲的手亲亲热热上下打量,没口子的夸“模样生的真秀气,尤其这皮肤滑的呀…啧啧,能赶上福寿宫里的白玉屏了!谁能想到,索尚武个粗壮武夫竟生出来个水滑细嫩的姑娘!哎,一准是随了娘…”
      提及娘亲,索菲心气更低,只垂了头弱弱来笑。
      太后瞧她性子温婉,兴致越发高了,一叠声的叫“来来来,把我柜里的湖绿色苏锻取来,配这白嫩肤色该是刚刚好!”

      说着拉索菲起身,一众宫人来来去去取料拿尺,索菲木偶般由着她们摆弄。
      旁边年长侍女喜道“呦,贵姬娘娘细腰圆臀真个好身材,必是个能生养的!”
      此话一出,正对太后心思,她乐的颤微微,老脸绽的鲜花也似。大家目光齐刷刷聚到了索菲肚上,倒把她瞧了个面红耳赤。

      新晋贵姬娘娘索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肚子如此迅速的成了皇城上上下下的焦点所在。
      封妃之后,帝君将宫中最为清雅的弄影殿赐予索菲做寝宫,自此后夜夜留宿,恩宠之盛前所未有。
      太后瞧在眼中喜上眉梢,隔三岔五便有赏赐,除了衣物首饰之外,还源源不断送来些桂圆红枣莲子人参之类的补养食材。
      侍女们满面笑意,绵绵说道“瞧,太后是盼着您早生贵子呢…”

      帝君在位二十年,这才有了第一位宠妃,后宫众人各怀心思。有意巴结的,常来坐坐,张口闭口不离龙子,有的竟然私下递个药方给她,说是宫外淘到的宝贝,只需服了,一准生个白胖男丁。
      索菲捧着那张药方只有苦笑。
      早生贵子?哪有那么容易,山参补药吃的再多,也不能无中生有吧!

      只可惜太后不懂这些,食材补药送的越是多了。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她越是如此,索菲越是心虚,几日下来气色不见大好,反是瘦了。
      这个时候,索家差人来报丧,索菲当晚便哭了一夜,第二天赤红着眼去向太后请安,娇娇弱弱,人都站不直了。
      太后心疼的要命,紧拧着眉劝道“可不能回家服丧,那间阴气重,对身子大有害处。万一你现在己怀上了龙子,阴气冲了龙精可怎么办?”

      索菲还想再辨,太后一把拉了她,端过碗黑漆漆的药来“乖孩子,将它喝了吧!方太医祖传了上百年的灵药方子,滋阴养精是最好。喝上几天,一准能生个大胖皇孙!”
      药汁浓稠,颜色乌中带紫,端到面前苦气冲天。索菲垂头望着,牙关发紧,猛然打了个寒颤。
      来了,这救人于地狱魔道的保命汤药,只消喝上那么一口,便能挖心换肺重塑肉身。如今,竟也轮到自己了…

      求太后不成,索菲对苏摩越是恨之入骨,转而求帝君为兄长报仇。
      帝君提笔,案上是幅画了一半的墨松。秋风送爽,越过豆青色纱帐令人益觉清凉。殿内龙顶香淡淡漫漫,帝君抬眼面上难得几分平静安和“苏摩?你说是他?唔…”
      帝君一时沉吟,旁边却有人接口道“不会是他。”
      青帐一荡,后面转出来银衣皇子,月白脸庞墨潭般的眼,瘦削高挑不沾半分世俗之气,连声音都清冷的如同冰泉“他不会,也没这必要。眼珠转转便有百十条恶毒伎俩,若有意取和通性命,又何必待到现在?”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索菲还欲再辩,却见帝君缓缓微笑,侧头望着少年皇子,眼底光芒深不可测。
      他冲索菲摆摆手,轻声言道“湮宸说不是,那便不是,无论怎么,本君总是信他的。”

      ※
      索菲再见皇子湮宸是在太后寝殿福寿宫里。
      到底还是没出得宫去,人前却还需浓妆艳抹强作笑颜。这诺大宫城有时旷的要死,有时又密的骇人,便是夜半灯下压低声音哭上一刻,第二日清晨也能传的到处皆闻。
      于是,人前来去最重的便是这张脸,如何能不头重脚轻?
      心情不顺,身子也便乏的紧,索菲拖到接近正午才去向太后请安。进了福寿宫便觉气氛不对。

      太后好热闹喜排场,往日身前伺候的宫人侍从总有几十个,今日却一道溜都在外面候着,埋头缩肩像是大大吃了顿排头。
      瞧这排场索菲心生惧意,太后身边的近侍宫人却迎了上来,笑道“贵姬娘娘来了啊,太后早起便念了您好几回,不知娘娘身子是否大安?”
      如此也便走不脱了,索菲硬着头皮进殿,扣拜奉茶,低眉顺眼做的一丝不苟。

      帝君好简太后好繁,帝君房里桌椅轻便,更显得空旷清冷;太后的福寿殿中却是珍品琳琅,专制了架桧木格橱,摆放珍宝器物。
      不喜开窗,光线昏暗,便是真人端坐殿中也没几分生气,好似唐彩假人一般。
      太后日日盛装,从不嫌烦,今日亦是如此。坐的四平八稳,笑着招呼索菲“来来,坐到这边,正巧想寻人来下棋。”

      丹凤眼白惨惨一张大脸,太后言态亲热,与往日无异。索菲缓步上前,却只觉寒意森森,那人眼底寒芒灼亮的竟如一片刀锋。
      索菲拧身落坐,不经意间一抬眼,只见殿门旁侧玉石宝架投下的阴影里跪了个人。
      玉冠白衣,脸上寂静的仿佛失却温度,腰上挂了五爪团龙玉,明黄的流苏金线淌了一地。
      湮宸?索菲眉心一跳。

      秋日静好天高云白,这重重宫城里却没一天安省日子。
      前些时候中秋家宴,帝君斯言执意欲将皇后所居承恩殿改名靖统,赐予皇子湮宸。太后当时便脸色骤变,而后几经商议,二人各退一步,皇子湮宸重新入住皇城,但承恩殿并不是改名靖统,而是改名为仁孝。
      这仁孝二字是太后亲题的,笔力苍劲意气锋锐,完全不似出自女子之手。

      黑匾金字堂堂皇皇挂在殿门,太后甚是满意,帝君却在匾下站着望了许久。索菲不能走不敢问,只在一旁陪着,忽听帝君笑了声“这两字题的如何?”
      太后题的,自然是好了。索菲应着,却听帝君道“是啊,用心良苦。其实,不是仁孝,而是人孝。”
      帝君拉起索菲细白小手,一撇一捺在她掌心写那个字——人。
      人孝,人伦孝道。她将这个字写的大大的,悬在宸儿门口,是想镇住他还是想逼死我?
      秋夜深遂,整个宫城渐渐沉入静默,最后只余了仁孝殿孤灯一盏。少年单薄的身影投来窗上,清冷的仿佛浮自于虚妄。
      英俊帝王在这窗下席地而坐,背靠了冰冷的墙壁,蜷起腿来抱作一团,竟然就那么睡了。仿是场不动声色的绝望依靠。

      ※
      皇子湮宸这人,是个瞧不懂的。面色淡然言语极少,飘来荡去像空旷宫城里的一片影,可有可无的模样。可事实并非如此,他是帝君斯言的心尖子,亦是太后的眼中钉。
      自从他搬进仁孝殿,帝君就将宫里最高的器物都挪了过去。
      皇子湮宸喝的茶连太后的福寿宫里都没有。太后端着茶碗瞧了一阵子,手腕翻转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为这一碗茶,湮宸顶着秋日正午的大太阳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他素着脸淡淡然然,这事却把帝君气白了脸。

      太后对此类事情乐此不疲,传湮宸为她手抄经文,没日没夜连抄了三天。奉茶侍女轮番休息,湮宸却一刻没停,倦意淡淡,面上不温不火。
      他越是如此,太后越是变本加厉。抄完经文又抄仁智精讲德孝集注,一叠一叠没完没了。
      索菲在旁侧看着,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太后却把玩着手边珍玩,语重心长“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先贤所著最应如此。无仁义孝道不足以治世,灭天理人伦不足以为人。不只是抄,更要牢牢记得。”
      果然…果然是帝君所说的孝道人伦。仁孝殿。索菲手一抖,茶水溢出落去裙上,烫的钻心。

      帝王家事曲曲折折,谁也说不得。索菲在一旁冷眼瞧着,看这祖孙二人,一个步步退让全盘忍受,一个变本加厉花样百出,非但没有亲人温情,反倒像存了什么深仇大恨,几要不共戴天。
      生在这外表光鲜的帝王家中,真也没几分意思。
      这日,索菲午前来福寿宫请安,便见湮宸跪在门侧,垂了头,脸色白的像是玉雕,一分温度也没,不知跪了多少时候。

      索菲心下索然,只想速速离去。太后兴致却高,命人捧来猫眼石的玲珑格子,非要她陪着下几局棋。
      天气大好日头正浓,屋里便有些燥。一对侍女捧了孔雀翎的扇子缓缓来扇,蓝紫羽扇起起落落,让这殿内时光变的格外漫长起来。
      索菲没几分心思放在棋局上,只顺着对方棋路走,倒把太后哄的高兴,一面下棋一面说些琐事,绕来绕去又说到帝王皇子这当子事上。
      说什么,若再有个皇孙,这帝王传承便有着落了。

      再有个?那现在的湮宸不能传承帝位?索菲听的头皮发麻,捌过脸去,骇然见到湮宸突然伏身扣首三次,而后起身摇摇晃晃径自走了。
      太后手持棋子僵在半空,脸色变的十分精彩,张口发疯似的爆喝一声“孽子!你敢走?!”

      太后怒发冲冠,却不知帝君所居泰来殿书房内,帝君斯言与相王文渊正有一谈。
      索老将军死后,十三龙卫正值群龙无首,此时又有德高望重的龙卫老将呼颜卓将军惨死火场,其中必有内情。
      是以,帝君一面派刑部司职大张旗鼓去查,一边派心腹相王暗中查访。相王办事一向缜密,呈上来长长一份名单。

      帝君执朱笔一面瞧一面划“旧有嫌隙?不,呼颜卓为人磊落草莽气重,声望颇高,仇人不多,且怎么也不会选在金甲大营下手。”朱笔一勾,划掉一列。
      “这几个郡王?…哼哼,只要本君在位,他们还长不出这份本事来。”朱笔重重一落,又抹去一列。
      “东神主教?哈…”帝君抬眼,似笑非笑在相王脸上一转“还好你没说是事出意外水火无情。”朱笔一掠,将主教及其侍仆划去。“主教绝无可能,此人有争雄之能却无称霸之心,仁慈悲悯乃是天下仅有的圣人,你还真得学着点。”

      帝君高居庙堂心知天下,一支朱笔划来划去挑挑拣拣,将相王精心拟定的名单划的乱七八糟,最后笔尖停在一个名字上——暮修。
      “对对,臣以为此人嫌疑最大!几年来数次奏报扩充东神军力,早就瞄上了龙卫军权,索老将军在世时便有意拉拢…”相王说着,抬眼瞧瞧帝君脸色,又加了两句“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暮修…帝君薄唇勾个浅笑,朱笔一转,在那两个字上划了个圈,那个名字就仿是被汪洋血色围在了中央。
      “帝君,此人不可不防呐!”相王还在试探,帝君却摆摆手将名单掷去桌上“区区皇位,他若想要尽可拿去,本君倒还乐的逍遥。命里本就没有,娘亲又不疼他,单凭他自己一双手,本君倒瞧瞧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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