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白杲沙

2、第 2 章

　　冬去春来，小村庄里去年的变故时不时还有人提起，不过也慢慢的淡去了，毕竟家里地里还有那么多的活儿等着要做。
　　小院里的槐树萌出新芽，经过一个深秋和一个冬天，茉莉一家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即将别离的这件事。杨父本来是打算亲自送茉莉去平洲的，但是扔下杨母一个人在家也不妥当。只好把茉莉托付给县城里做生意的七拐八弯堂兄，说是带上她去平洲寻亲。
　　杨母很是不舍，却又希望茉莉走得越远越好。临行前，吃过送别的饺子，父母郑重其事地交给茉莉一个小包袱，说是当年收养茉莉时候的所有东西。一直没有扔，还是存了一个心，希望茉莉有一天能真的找到自己的爹娘。茉莉流着泪一样一样翻看，有自己穿过的衣服、鞋子，小手帕，还有一块椭圆形石头。这块石头茉莉小的时候穿了红色的绳子系手腕上，这些年，茉莉长大了些便收了起来。娘这次特意编了根稍微长点的绳子挂到茉莉的脖子上。
　　“那年发大水，到处都是受了灾的人，妻离子散的。你被别人抱着，说是找不到父母家人了，”杨母抚摸着那块石头，说道“这里面的东西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你的还是其他孩子的。这块石头看着样子怪好看的，不是一般的石头，说不定是你身份的标记。”
　　也许是自己父母亲缘太浅吧。生父生母，茉莉毫无印象，杨氏夫妻十五年的养育之恩自己无以为报，反而惹出天大的祸事。念及此处，茉莉倒在杨母怀中，呜呜地哭出声来。这些年茉莉自由而独立地生长着，少于在父母膝下撒娇的时候，没想到感情至深至浓处竟是分别之时。
　　临行前，茉莉到凤儿姐坟前烧了一堆纸钱，希望她来生能遇良人，永不再受摧残折磨。拜别了父母，茉莉随着堂叔踏上了前往平洲的路。
　　堂叔是店里的老伙计，眼睛毒，能识货，年仅六十还经常到各地儿买货。初时，茉莉还小心提防，后来茉莉生了一场大病，堂叔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病好之后，两人相互扶持，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为了怕寻亲一事露馅儿，茉莉到了平洲就与堂叔分开，靠着父亲给自己的地址去找远房的亲戚。然世事变迁，几十年前的地址早已改变。街还是那条街，巷子却不见那条巷子。茉莉沿路问了几户人家，都称没有听说过远房亲戚的名字。
　　茉莉，盘算了一下自己带的钱还够支撑一阵，倒也没有太沮丧，虽说是背井离乡，举目无亲，那也比被县大老爷砍了头好。
　　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赶紧找个地方落脚，找个活儿养活自己。平洲城很大，但是没有人引荐，雇这么一个大姑娘大家还是有些顾虑，最后连哭带求，客栈老板娘终于答应收留他感谢浆洗洒扫的活儿。
　　“哟，这位客官，你要找打扫的丫头，您真赶巧了，我这儿有个丫头在店里有些日子了，说是家里遭了灾，过来寻亲没找着。我这店里也是小本生意，养不起这么多人。您要是发发善心，给她口吃喝，也算是行善积德呢。就是粗手大脚的，不知道能行不？丫头，你出来。”刘婶大着嗓子招
　　茉莉应了一声赶紧赶过来，跟刘婶说话的是一个约莫30多岁的男子，穿一身月牙白的长衫，眉眼很好看，也很和气。
　　“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住的地方有点偏。”
　　“求先生收留。”能吃饱，不要再牵累爹娘是茉莉最大的心事。茉莉期盼地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茉莉，今年十五了，家里遭了灾，爹娘都没有，跟着村里人来寻亲，没有找到。”
　　“你愿意跟我走吗？”。男子再问。
　　“我愿意，家里地里的活儿，我都能干点。”
　　茉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告别了刘婶一家，也告别了没有来的及细看的平洲。
　　他住得是有点偏，茉莉跟着她一路兜兜转转，乘车坐船。路上大叔让茉莉称呼他为先生，是算命的还是教书的，或者其他什么的，他倒没有说。虽是乱世初定，一路行来倒也是比较平稳，各方都忙着复耕复产，所到街市也生出欣欣向荣的景致来。茉莉照顾先生起居，手脚勤快，只是偶尔学着说几句文雅的话或者举止来，别别扭扭，未免在先生面前露怯，局促起来。先生倒是不以为意，淡然一笑，让茉莉保持平常的样子就行。先生平日间斯斯文文，与人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吃穿用度也是干净舒适即可。茉莉心里暗暗佩服，先生肯定是读过很多书，见过很多世面。
　　一日午后，茉莉跟着先生上了船缓缓东行。先生用过了餐，沏了一壶茶，默默地望着江面上濛濛的细雨丝，白净修长的手指一哒一哒地敲着窗棂。茉莉看着外头的雨飘进来，有些沾湿了先生的头发，先生看雨有点出入神，茉莉没敢去打扰先生的雅兴，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咻咻咻,一把飞镖暗器破空而来，先生将桌上茶壶一掷一卷，叮叮当当，全掉在桌上。
　　“姓王的，今天就在这江上结果了你。”江面上突兀地冒出来三支小船，船头站着十来个人。喊话一名约莫四十岁女子，一身黑色劲装紧紧地裹着身体，看不清模样，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冷意。
　　小船上的人卷着刀光和风雨地往船上扑，黑衣女子舞着双刀，直取先生面门，其余十来个人各自挥舞着武器围攻过来。
　　先生轻地哼了一声，把茉莉往身后角落里一扯。以掌为刀，击在一名大汉肘部，大汉惨叫一声，铁制鱼叉脱手。先生轻巧欺身而过，抓起鱼叉左突右闪。惨叫接连响起，叮叮当当，各种兵器掉了一地。来人多是手腕折断，胸口、腹部一道深口。
　　血水混着雨水淌在船仓。
　　黑衣女子脸色白森森的，“王令！今日，是我等技不如人，不能为我夫报仇血恨。你作恶多端，早晚被天收。”说到后面，简直是咬牙切齿。
　　“不自量力。”先生将鱼叉往江里一扔，“滚！”
　　来人自知无望，捂着伤口跳出船舱，哗哗哗，船下水里也冒出黑色脑袋往小船划去，想是还没有来的及反应，从船底偷袭，上头部队就告败。
　　“你怕吗？”王令问茉莉。
　　茉莉很艰难地摇摇头，她只觉得很冷，很恶心。哇一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呕吐起来。
　　王令转身出了船舱，立在船头。
　　船家哆哆嗦嗦地不知从哪个出来。一边试图收拾船仓，一边嘟嘟囔囔地念着“完了，这下全完了，刚才好几个人胳膊上都描着火红的鱼叉图案，看来是碰到了碧波帮，惹上他们可就甩不掉了。”
　　茉莉无暇他顾，恨不能把肠肝肚肺都尽数吐出来，暗想到，帮主都被人杀了，想来也是稀松平常吧。脑子里转着念头，刚才明明水底有人，为什么不先凿沉了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