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之森学校》王数学

3、003.

　　003.

　　“又到了一天一次的举报活动了，请同学们不管处于什么位置，都立刻前往报告厅，我们将进行表彰与批评。如若未报到者，后果自负。”

　　声音仍是那么沉静与缓慢，却严厉而不容拒绝。

　　这种活动，说白了就是□□时期的批斗，叫人羞惭不已不说，事后还会无端惹出很多麻烦。

　　学校对于被批斗的学生的惩罚多种多样，有很大一部分是采取了举报学生给予的建议。拉仇恨却撇清自己并变相博得一些学生的爱戴的这种事情，学校做得很熟练。

　　广播接连响了三遍，在第三遍结束的时候，二人才慢悠悠地走进报告厅。巨大而赤红的报告厅设计得压抑却明亮。

　　里面已经坐了乌压压的一片学生了，只有几位学生还未到场，由于距离开始活动还有两分钟，坐在台子上方的老师们并不着急。

　　但是指针走向最后三十秒时，一位老师慌了起来，对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耳语了什么，老教师气得胡子翘起来，胸脯上下浮动。他犀利地扫过台下第一排的学生，发现没有他想要的结果后，猛地捶了下桌子。

　　李诺华偏头向后看向章木和，他的整个人已经发软，脑袋发晕的靠在椅背上，用着嘴巴难受地呼吸着，一张一翕的嘴唇连带着面部肌肉微微颤抖着。

　　老师身后的大屏幕已经开始滚动艳红醒目的倒计时，李诺华注意到受伤的学生已经回来了，但是赵沉还没到。第一排坐的都是学生会的干部，学生会会长的座位仍旧空着。

　　李诺华低着头，把手上的黑色手套摘下，放入了衬衫的内层口袋里。掌心微微发热，有了出汗的痕迹。

　　最后的数字一也结束了，主持的老师拿过台式话筒，对着麦克风轻轻咳了几声，他说道：“今天的举报活动正式开始，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还有一位同学没有到场，事后会进行相应的处分。现在就请同学们拿起你们椅子附带的小桌子上的笔与纸，写下你想要举报的学生姓名与具体事件。”

　　“并添加好你的人证或物证。至于今天没有的学生将在累计没有举报的第四天里进行举报。活动持续时间为十分钟，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报告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除了笔在白纸上摩擦的声音还有交头接耳的声音。

　　大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五分钟的时候，大门被推开了。赵沉喘着粗气，撑着膝盖短促地喊了一声“报告”，便匆匆忙忙地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老师们不悦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荡，学生们打量着赵沉，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起来。

　　那位主持的老师和老教师耳语了一会，他轻咳一声，用话筒说道：“鉴于赵沉同学迟到，这一周的举报活动都不予参加。”

　　李诺华听老师这么说道，嘲讽地勾起嘴角，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所谓的“事后”处分了吧。学生会会长就是不一样，他盯着赵沉的后脑勺，心思千回百转。

　　一会，他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了几笔。

　　十分钟到了，老师对着麦克风说道：“现在所有同学把纸传给你所在的一排最左边的学生，并由这位学生交到教师台上的玻璃箱内。”

　　全部集齐后，老师扫了所有同学一眼，李诺华发现他停留在赵沉的身上最久，老师选取了一位干部帮忙择取举报纸条。平时这些活都是学生会会长干的。李诺华用手摸了下下巴，若有所思。

　　以老师现在的态度来看，赵沉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赵沉一直都是学生老师眼里的楷模，做事认真仔细，一丝不苟。并不会犯低级错误。

　　学校里能成为模范学生的唯一条件就是听话、守校规。当老师心里认定的一个人犯了少数同学才会犯的错误的时候，在这所学校里，会被无限放大。老师会对这样的赵沉有何改观呢？

　　李诺华轻笑了一下，只见老师从里面择出一张纸条出来。

　　老师盯着纸条上面的字里行间，冷漠地对着麦克风说道：“举报赵沉同学，因在自习课期间欺负陈牧同学，人证是陈牧同学身上的伤，以及李诺华同学是目击证人。请三位同学站起来，人证同学概述经过。”

　　章木和与一席老师不约而同地看向说话的老师，眉头皱了起来。

　　李诺华笑意更甚了，他不卑不亢地站起来，他说：“我在学校装修厕所附近的一间厕所看到陈牧同学受伤倒在地上。”他顿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陈牧——被赵沉送去医务室的学生。

　　陈牧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是赵沉在厕所打我的，还侮......侮辱我的身体。他假惺惺地送我去医务室，实际上是为了威胁我——”

　　老师作出了让他暂停的手势，陈牧噤了声。赵沉的手藏在衣服口袋里，紧紧地握成拳。心里惊涛骇浪，但是依旧冷静自持。老师示意了一下赵沉。

　　赵沉沉吟片刻，说道：“我没有这么做，但是我没有证据。”

　　局势已经很明显了，赵沉没有证据，而陈牧所言可以调医务室的监控，并且检查他的身体。学校里最大的缺点便是是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所知道的。

　　老教师接过老师手里的麦克风：“赵沉即日起关禁闭！并且除去他学生会会长一职！”老教师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咬牙切齿地说完。

　　全校哗然。

　　其实想搞赵沉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不难。这种坏人怎么也得让真正坏的人来干了。李诺华轻松地坐下，从口袋里拿出黑色手套，不疾不徐地戴上。

　　李诺华与赵沉对上了眼，赵沉眼里满是不解与气愤。李诺华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满目幸灾乐祸，若不是场合不允许，就差比起中指直言“赵沉是弟弟”了。

　　李诺华歪着脑袋，一脸欠揍地转头对着因为赵沉的事情整得头晕脑花的章木和抬了下下巴。

　　举报活动还未结束，下一张纸条被揭开。

　　“举报赵沉同学，举报原因是在自习课的时候偷偷溜去上厕所，没有向班长打报告。证据无。”

　　李诺华听完，噗得笑了出来，他双手抱胸，笑意却未达眼底。坐在他身后的章木和一只手抵着太阳穴，视线立刻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心里一阵犯嘀咕。

　　念完纸条的老师拿着纸的手气得在发抖，他重新进行判断，他说，“这补充了上一张举报纸条的内容，事后校方将会对赵沉同学进行严厉处置。”

　　台下的学生们不禁对这件事指手画脚起来，慢慢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老师！我相信赵沉是不会这么做的。”

　　一个女声响起来，声音很响亮。

　　接下来，愈来愈多的人开始发声。

　　“老师，我也相信，赵沉人很好！请重新审判。”

　　“放屁，老师你别听她们瞎扯，她们被赵沉迷得团团转，赵沉就是个人渣！”

　　“班里出了事他就打小报告，不仅缠人还很暴力。”

　　男男女女，不同的人进行了不同的意见发表，坐在台上的老教师醒木一拍，报告厅重新安静下来。

　　老教师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子，威严地说道：“老师自有决定，校规都忘了么，再多说一句，一样关禁闭！”

　　全校学生有的不满地撇撇嘴，有的安静如鸡，有的不屑地用更狠的眼神挑衅老教师。最终，举报活动继续顺利进行。

　　李诺华对接下来的举报纸条毫无兴趣，他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慢慢地睡去。身后的章木和视线模糊，艰难地注视着他的睡去的背影，脑子被搅得一团乱。他很想和赵沉说话，距离不允许。

　　他想犯困睡去，却用牙齿紧紧咬着舌尖，他知道这一睡便是很久，会错过很多的事情。有时候他很痛恨这具孱弱的身体。在每一个夜不能寐的时间里，他在记忆的长河里游走，一次又一次地抓不住从指缝间溜走的遗憾。

　　这些遗憾包裹着章木和，以至于酿造成了现在热衷于自残的他。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过，自残所带来的真实感，就好比一位温柔的姑娘在他身边织作蚕丝。慢慢抚平他的愧疚与不安。

　　要说自残带来的后果，便是现在的状态罢。章木和想回应耳边的呼唤声，却动不了。他的身体仿佛投身入炎热的岩浆，汗湿衣襟，发梢带水，他既像脱水的鱼儿，又像什么也不能做的窝囊废。

　　谁能来救赎他？在这个公平被当作笑话的世界里，非黑即白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就好比他从来没有过被幸运女神临幸般。

　　“章木和。”

　　有人再次唤他，这一次他不会放弃了，抱抱他好不好？幸运女神都不喜欢他，那又怎样，自残的刀子放在身上，可以去拥抱温暖了。

　　他又想，千万别是赵沉。

　　他被抱了个满怀，那人的热乎乎的气息吐在他的脑门上，汗更重了。

　　“赵沉？”他试探。

　　那人僵硬了一下，章木和突然感到自己的嘴一阵刺痛，身上变凉了。或者说只剩下他自己了。

　　一阵悦耳的吟唱声响起，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

　　“诺哥，你这招厉害啊，直接把赵沉那傻蛋整进去，他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那呆滞的表情他妈笑死我了。”

　　李诺华勾唇笑，他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人，走到宿舍外，说道：“别忘了也表扬一下大功臣。”

　　“哦对对，那我在餐厅订个位置，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饭局不用了，我还忙着。”李诺华瞥了一眼屋里的人，“再说都是一个宿舍的，关系僵了可不好。”

　　“嗐，说真的，诺哥你不打算换宿舍么，要我和赵大会长住一个屋檐下，每天不得被恶心死。就冲他那假正经的工作样。”

　　李诺华冷淡地拒绝：“快乐往往建立在痛苦之上，你哥这么帅，当然要留下来让赵沉自惭形秽，最终郁郁而终。”

　　“诺哥高明。”

　　李诺华听见屋里的人翻了个身，也不再调侃，匆匆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