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无言》露晞

4、树袋熊.1

　　天气 小雪

　　天越来越冷，快要大寒了吧，春节也到了。这是和弟弟过的第一个年，苏尘向医院请了假，加班费也不赚了，准备带着小棋回杭州和父母一起过年。爸爸妈妈还没退休呢，要不就能一起搬到上海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父母在身边，弟弟肯定留不下来，现在的苏尘正愁眉不展，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爸妈小棋要一起回家的事，还是…告诉他们小棋是自己特地从孤儿院接出来的？

　　正想着，小棋穿着睡衣进来了。
　　“哥哥，明天真的可以不去幼儿园了吗？”
　　“是呀，棋棋那么不喜欢幼儿园吗？”
　　小孩子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怕哥哥不要我了…”
　　“傻孩子，又胡思乱想，哥哥有说过不要棋棋吗？”
　　“可是…每次哥哥把我送到幼儿园就走了…我怎么哭都不回来…”
　　是呀，小棋每次去幼儿园都会哭，可是很多小孩子去幼儿园的前几天都会这样哭不是吗？难道他们的心里是这样想的？还是只有小棋这么没有安全感。一直以为他只是害怕新的环境，还在奇怪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就无法不哭。小棋总是不知道怎样阐述自己的要求，只会用哭泣来表达，这样的习惯到底怎样才能帮他改过来呢。尽管现在这个孩子哭闹的次数减少了许多，情况有所好转，但是到了父母家，也是陌生的环境，如果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怎么办？烦恼真是越想越多啊！

　　“哥哥！那我们明天是要出去玩吗？”
　　“不是呀，小棋，明天哥哥带你回家。”那里是哥哥的家，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你的新家。
　　“回家…我…能见到妈妈了？！”
　　“不是棋棋的妈妈，是哥哥的爸爸妈妈，明天哥哥带着棋棋回哥哥的家。”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我的家？妈妈还没回家吗？”
　　“恩，棋棋的妈妈说，要等儿子16岁再回来呢，棋棋现在几岁呀？”再过十年，十年之后哥哥就不再说谎了，好不好？
　　“六岁！”孩子举着一个小手掌和一根食指。
　　“六，是这样的，所以呀，棋棋还要耐心的等待呢。”苏尘一边说着，一边教小棋怎样用一只手表示“六”。“还有哇，棋棋，你想要新的家吗？有爸爸，也有妈妈的！”
　　“我…我有妈妈的，为什么要叫别人妈妈？”小棋从苏尘的大手里抽出自己的小手，撅着嘴。
　　“乖，哥哥只是问问嘛，因为哥哥很担心你呀。小棋，哥哥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很爱哥哥。所以呢，哥哥希望他们也能够同样爱小棋。如果…小棋愿意做他们的孩子，就真的和哥哥是一家人了，不是吗？”好孩子，哥哥只是想给你一个家，让你可以像其他的孩子那样叫爸爸妈妈。
　　“哥哥…我想和你成为一家人…”
　　“那，到时候见到了叔叔阿姨，也想哥哥那样，叫爸爸妈妈好吗？”
　　“哦…”孩子还是撅着嘴，什么都不说，但也算是同意了。

　　小棋答应自己的事，一般都能做到，苏尘不用太担心。而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父母能接受这个孩子吗？要劝说这两个什么道理都懂的过来人，肯定比哄小孩子难上百倍吧。可是无论如何都要让父母接纳小棋，否则等日后二老搬来上海，难道还要将弟弟赶出家门么？

　　这个孩子，自己帮定了。

　　春运的车票不好买，更何况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苏尘本来抱着带弟弟买站票回去的决心的，没想到动车组还有座位，而且才1个多小时，“真是出师有利！”苏尘开心的想，心里的事太多，少一件是一件吧…

　　下了火车，又下了公车，走到家门口，苏尘抱起小棋在他耳边说：“还记得哥哥说的话吗？到时候要叫叔叔阿姨什么？”
　　“爸爸妈妈……”小棋低着头小声说。

　　叮铃铃~~~
　　门开了，苏尘笑着对来开门的老两口说：“爸，妈，过年好！”接着拍拍小棋的背，用眼睛示意了他一下，可这孩子却把头埋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苏妈妈认得小棋，当初苏尘想收养他的时候自己亲自去上海劝儿子放弃的，现在又见到这孩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苏爸爸倒是不见外，忙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拉近屋里，笑着对小棋说：“这小家伙是谁呀，长的真可爱。”

　　苏妈妈从苏尘手中结果小棋，递给老伴抱着，把苏尘推到一边说：“你怎么把这孩子领家里来了？不是不让你管么？这么大人了还骗我这个老太太？”
　　“妈…”苏尘急的示意妈妈别说了。“这件事咱们过完年再说好不好，我带小棋回家过年的，怎么也要好好过个年啊。”其实自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苏尘心里明白，怎么说在妈妈看来肯定都没道理。这件事要想解决，自己必须强硬一点，可现在…就是强硬不起来…

　　“哥哥！我不想叫爸爸妈妈…也不想叫爷爷奶奶…”小棋从苏爸爸怀里挣脱出来扑到哥哥身上，留下刚刚逗着小棋要他叫自己“爷爷”的苏爸爸一个人愣在那里。
　　“什么？你都让他叫我们爸爸妈妈了！”
　　“什么！我这么大岁数了，你这孩子还要叫我叔叔？”
　　“哥哥！”

　　这次见面果真如苏尘所担心的乱作一团。

　　吵架归吵架，年总要开开心心的过，老两口也不希望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会，家里却充满火药味。三十，初一，初二，初三，一家三口加一口走亲访友其乐融融。苏尘说：“这是我弟弟苏棋。”苏妈妈忙加上一句：“表弟，有个亲戚在上海，今年实在有事要忙，把孩子交给我们照顾。”苏爸爸在一旁笑着点头，苏棋拉着哥哥的手，让他打招呼也不说话，或者说，过这个年，小棋就没有和哥哥之外的人说过一句话。苏尘看的出来弟弟不喜欢这里，所以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周围哪件事触动了弟弟紧绷的神经。尽管小棋不说话，大家还能觉得他是比较乖的小孩子，要是哭闹起来，或是尖叫，给父母亲朋留下的这“可爱又省心”的形象就全都没了。第一次觉得过年这么累，苏尘一边用手敲着脑袋一边想。

　　初四一大早，苏尘抱着小棋睡到了自然醒，今天哪都不用去，不但可以在家休息，还能吃道妈妈做的川贝母炖雪梨，如果自诩为食神，那怎么也要封妈妈为厨神才行！

　　雪梨小火慢慢炖着，苏尘也想继续赖在床上，可是扁扁的肚子偏要把自己赶去厨房。苏妈妈看儿子来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拿起一块绿茶糕塞到苏尘嘴里。接着一边看着切菜一边对苏尘说：“尘尘，你到底还是收养这个孩子了。”

　　苏尘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我昨晚和你爸谈过了，我们这次不劝你把他送走，道理我以前就说过，这次再说还是一样的话，我们不劝你了。”

　　苏尘抬起头，想说话，却开心的说不出话。

　　“我们这次，是命令你，必须把他送走。你也别解释，什么都别说，想说的你上次也说了。要不把孩子送人，要不，以后我们再也不管你了。”

　　苏尘低下头，想说的话又被妈妈顶了回来。他把剩下的绿茶糕放在盘子里，慢慢转身离开了厨房。

　　苏爸爸站在房间门口等儿子出来，拿起球带对苏尘说：“尘尘，今天陪爸爸打球吧。”苏尘苦笑，点了点头，走进自己的卧室看到小棋还甜甜的睡着，手紧紧的握了一下门把手，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每年回家都会陪爸爸打球，苏尘今年打的格外狠，像是要把球抽碎在空中，羽毛一根根弹落，球落在界外掷地有声。苏爸爸看到失了魂的儿子也开始发狠的打了起来，两个人像是把球场升级为战场，一定要把对方的士气死死的压下去，不计分，不休息，不喝水。父子俩越打越激烈，围观的人越看越精彩，有的助威，有的指挥，对这场“对决”赞不绝口。

　　儿子，我已经明白你不会放弃，那么就像现在这样用尽全力吧。用你最有力的臂膀，为一个孩子撑起一个家，做一个连上天都愿为你喝彩的平凡却勇敢的人。

　　苏爸爸用手接住球，拿起一瓶矿泉水，给儿子打开，微笑着递过去，拍拍苏尘的肩膀说：“加油吧！”
　　“恩！”苏尘的嘴唇颤抖着，眼角的泪水混着汗水流进嘴角。接过爸爸递给自己的水，别过头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微微颤抖着肩膀。这个已经快要筋疲力尽的孩子，尽管不相信命运，却死心塌地的坚信自己的勇气，即使看不到结局，也会向着同一个方向走下去，他相信的，是两个人如初生朝阳般柔弱，却依然能坚定的，冲破天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