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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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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母既然同意了,自然没有急着催两人同房,反而又叫人在书房旁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作为苏宴之的临时住处。
对于苏母的贴心,陈美惠是万分感激的,连带着对苏宴之也多了一分真心的感谢,时不时的替他和苏母夹些二人爱吃的菜。
苏母看在眼里,对这懂事温和的儿媳愈发喜爱,也更放心了一些,一顿饭吃得是欢喜融洽。
饭毕,陈美惠正要帮着收拾,苏母却要她去替苏宴之看看,那新辟的房间还有何不妥之处。
陈美惠哪里不知道苏母的意思,正好她也有话同苏宴之说,因而便没有拒绝,只微微点了点头,擦了擦手,便跟在了苏宴之后头。
进了苏宴之的新居室,她只淡淡扫了眼,见一应布置皆是简洁大气,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便再没有其余的物件。
陈美惠总觉得少了什么,虽说苏宴之一贯节俭,但这里也过于素了点。陈美惠眼珠一转,瞥见外头的红梅,便转身出去折了两三枝,又寻了个闲置的花瓶给插了起来,放在床头。
苏宴之静静看着妻子进进出出,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温煦的笑意,像是春日里的一缕清风,令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从前,苏宴之并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舒心的笑意,陈美惠便看的有些呆愣。
待她发觉自己竟在对着苏宴之发呆,一抹嫣红便爬上了她的耳朵和脸颊。
陈美惠吞了口唾沫,赶紧开口解释:“这红梅最配你了,放一些在房间里,你看了也舒心些。”
说完,她想着自己刚刚的不问自取,又有些脸红,忙指了指那床头的红梅:“我不是故意摘这样快凋谢的花儿的,只是红梅坚韧,或许只想高挂枝头,然而这些将要枯萎的花儿,将她们摘下来,细细对待,既能留住她们的性命,来年还能又开出新的花儿,总比枯死枝头要强。”
她说完这一番话,却总觉得心虚,仿佛是在为自己随意摘花的行为开脱,便闭了嘴,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便朝他尴尬的笑了笑,转身要走。
苏宴之见她要离开,下意识就伸手去拉,待碰到她手指又觉唐突,便缩了回来。
陈美惠一惊,转身过来见苏宴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突然便放松了下来,也在这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面前的苏宴之不是当年的苏先生。
当年的苏先生,从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可怜又尴尬的模样,他只会冷冷的看她,无声的厌弃她,折磨她。
还好,苏宴之不是他。
还好,一切的不堪尚未开始。
陈美惠低头掩去眼中的庆幸,再抬头面对苏宴之时,面上的表情便只余了感激,开口道谢:“谢谢你。”
只是她开口的时候,苏宴之也同时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两句话,六个字。本是再普通不过的几个字,但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字面含义之外的深层意思。
苏宴之一向是个颇有风度的男人,自然不会抢话,何况对方还是他的妻子,因而他只微微抬了抬手,示意陈美惠先说。
陈美惠自然是不会同他客气,淡淡说道:“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若不是你出面……妈不会同意的。”
明明从前喊了那么多年的“妈”,如今在年轻的苏宴之面前,她却觉得有些难为情,然而有些话却不能不说。
苏宴之听了她道谢的话,却像突然被咬掉了舌头,一张脸憋得通红。
好一会儿,陈美惠才听到他开口:“你不用同我道谢的,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女孩子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何况,你是真的想读书,还是知道了我卑怯的心思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通过读书来离开这里?
苏宴之这句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还是没有办法问出口。
他从前自诩是个崇尚自由的新式男子,无论遇到什么,都要为自由不顾一切,可如今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要就可以实现的。
有时候,一个名为“现实”的东西会彻底打败你。
陈美惠的现实是她嫁了人得离婚,而他的现实却是他不能离婚,为了他母亲。
换言之,陈美惠的现实是他,他的现实是他母亲。
这一刻的苏宴之,面对这样一张年轻而鲜活的面孔,却觉得或许他才是那个被封建枷锁束缚住的人,而不是眼前这个拥有三寸金莲却格外勇敢的女性。
陈美惠面对这样长久的沉默有些尴尬,她还有话没说完,可是苏宴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觉得不应该打断他,这是很不礼貌的,骨子里的教养,不容许她这么做。
幸而,她并没有等太久,苏宴之很快的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苏先生。
苏宴之捏了捏袖角,再开口时郑重了许多:“对不起,现在暂时还没办法同你离婚,我……”
苏宴之是个好人,陈美惠并不想为难他,也不想他自己为难自己,便打断了他:“我明白的,夫人不能受刺激,我可以等的,没关系。”
她这样通情达理,苏宴之的愧疚更重了,便也没注意到她换了称呼,他忙不迭的问道:“你想先学哪门课程?”
刚说完,他见陈美惠疑惑的看这她,便又耐心的解释:“如今的学堂已经开学了,你若想现在去学,便须自己先熟悉熟悉,有了基础才好跟上课程,何况还有入学考试……当然若你不急,我们可以再等等,我可以给你补课,等下次……”
他这一段话说的急切又忐忑,似乎是怕伤害她,陈美惠本来不想打断他,可听他意思,似乎是想亲自教她,再等下一次的入学考试。
可陈美惠并不想等,且不说时间太久,万一苏母变卦,她便永无出头之日,便说苏宴之要亲自为她补课,就与她初衷背道而驰。
苏宴之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只是她虽然不怪他,却也不想和他再有旁的多余的接触了。
所以陈美惠才不得不再次打断他,开口拒绝了他:“我很急,不若你先借我些书,我自己先学一学,打个基础,免得丢人?”
虽然她还是个魂魄的那些年,也是免费听了不少的课,学了不少的知识,然而如今的教学与那个时代毕竟不同,她也不敢托大,所以才想借一些书,好好读一读,学一学。
然而才说完,陈美惠便似突然想起了了什么,微微一顿,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不介意吧?”
苏宴之有多宝贝他的书,没有人比陈美惠更清楚,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谁知苏宴之听了,连忙摆了摆手,还拉着她到书房去挑书。
这就有点吓到陈美惠了,毕竟,上辈子苏宴之从没有主动邀请陈美惠进入他的书房,甚至她是不被允许进入书房的。如今她这样轻易的便进来了,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忐忑?紧张?不安?期待?
从前或许殷殷期盼,如今竟觉平常。
原来也不过如此……
苏宴之将各个学科可能用到的书都挑了一些,转头便看见陈美惠在发呆,以为她是被这些深奥的书给吓懵了。
于是他便轻声宽慰她:“没关系的,这些书看着吓人,其实内容也不多,我待会慢慢给你讲。”
陈美惠听他这么说,才是真的被吓着了,连忙接过苏宴之手里的书,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强笑道:“不用了,我慢慢看就可以了,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就要走,并没有理会身后的苏宴之。谁知她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了,转身看了面色不好的苏宴之一眼,又慢慢走到他面前,小声地说:“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苏宴之看了一眼低头的小姑娘,点了点头,点完才发现她看不到,便又赶紧回答她:“你说,但凡我能办到的我都会一一为你办妥。”
听苏宴之这么说,陈美惠并没有感到轻松多少。她咬了咬唇,才鼓足勇气的说道:“我想改名字。”
苏宴之听了这话,不解的看她:“为什么要改名字?”
然而,他问完便后悔了,看陈美惠脸上的神情,他已经知道原因了。
但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个体贴又温和的,苏宴之听她浅笑着解释:“用本名去求学,别人知道了也不好。”
究竟为什么不好,小姑娘没有明说,但苏宴之却听明白了。
果然是因为他啊……怕影响他的名声,让别人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她担心别人笑话他。
苏宴之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头,见她躲开却没有生气,便解释道:“如果只是为了这个,不用改名的,大大方方的去求学。”
陈美惠自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然而她却摇了摇头,冲他笑了笑:“我也想有个新的开始。”
苏宴之听了更心疼了,却没有再试图阻止她,只轻声问她:“想好要叫什么了吗”
陈美惠点点头,说:“陈松伶”。
松开陈旧的自己,做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成为可以担当自己一片天地的女孩子。
苏宴之似乎听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他朝她伸出手,打了个招呼:“你好,松伶。”
陈美惠,或许现在应该叫她陈松伶了。陈松伶也伸出手,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宴之。”
这两字,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叫。
从前是不敢,“宴之”两个字,在她的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她也记不清又有多少次,这两字险些就要从她的舌尖滚落,但她开口还是只叫了一声“苏先生”。
如今她终于叫了一声“宴之”,却只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友人,仿佛终于和过去的自己和解,终于和那个沉溺爱情而一叶障目的自己告别。
陈松伶紧紧抱着怀里的书,侧目看了一眼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唇边终于露出了一抹惬意的笑容来。她想,她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开始了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