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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算得流年无奈处,莫将诗句祝苍华(徐铉) ...

  •   至于安南,就冷清得多了。齐宅里只有齐方瑾师生三人。自从唐元铩羽而归,朝中官员都不得安宁,日日想着要再次连横,但此次绝不可贸然行事,因而一再斟酌,平日里便忙得脚不沾地,更不要说放下手来好好过除夕了。因此今年齐晏平没有回来,徐谦担心冯凌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也就留在了齐宅里。

      齐方瑾这两年老得很快,颜俞和徐谦,一个是怀着舐犊之情养大的爱徒,一个是照着君子模范培养出来的学生,如今一个明目张胆行大逆不道之事,一个低眉垂目默许叛逆之事,像是把他的命抽走了,他饮下一口酒,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们几人坐在前院里,正在那株梅树边,齐方瑾许是想颜俞了,这么冷的天,连房也不愿意进,非得在外头坐着,徐谦和冯凌便只能陪着。

      “老师,”徐谦提醒他,“饮酒伤身。”

      活到这么大岁数也够了,管它伤不伤身,齐方瑾看着他们俩,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教过的学生,有些学生来去匆匆,学习不过数月,他连那些人的名字和模样都记不起来;有些就像颜俞,从小在齐宅里长大,成人后便离开窝巢,展翅高飞。但是数百人,没有一个能完成他以礼乐来教化天下的理想。
      这就是遗憾吧,冷风吹过上空,瑟瑟作响,他问:“谦儿,凌儿,你们平生可有什么遗憾?”

      冯凌放下酒觚,认真回答:“凌儿遗憾自己生得太晚,不能早些去匡扶乱世。”
      齐方瑾轻笑,冯凌还是太小,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懂得隐藏,太着急,太锋芒毕露,这些都不是好事,但是他不想说这些煞风景的话,只道:“凌儿志向远大,好事。谦儿呢?”

      在坦白自己与颜俞的关系后,徐谦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齐方瑾的问题,或者说是不知如何面对齐方瑾,就像现在,他只能垂着头,低声说:“谦儿,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若说遗憾是颜俞,那倒不必,他一想到他们曾有过灿烂如歌的几年光阴,便已觉上天厚待。

      齐方瑾看着他,终是不再说话,只轻轻摇头,端起酒觚缓缓饮下,徐谦看着老师的动作,想起他幼时学过的一句诗——我姑酌彼金儡,维以不永伤。

      大楚天清十年早春,太史回报月蚀荧惑,朝野上下一片哀呼。李道恒原本还想问罪太史,但后来的发展却不由得他——连横之计还没想好,三国的联军已一路浩浩荡荡前来。

      仲春之初,千里莺啼,满目花红,沉重的脚步却毫不留情地碾过遥看近却无的草色,坚硬的马蹄踏着春日回暖的月色一路向南,驻扎在一个名唤珉江的地方。珉江地为蜀、楚、晋三国交界,若要往西,便打游击,若是往东,便平原攻坚。总之,不日便要南下。

      这一场仗来得太快,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是颜俞当日入蜀,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兵,但是合纵的意义本就在此,他得趁着热乎的时候给南楚一击,否则,再拖个几十年,南楚也未必会亡。

      此次,魏方在后方支援,并未前来,赵肃和秦正武都亲自到了珉江,士兵们知道王上与他们同在,士气大涨,连着奔袭十多日竟也不觉疲累。

      “哼”,李道恒得知三国陈兵珉江即将进攻的消息,并不惊慌害怕,好似知道他们根本打不到安南似的,只一心兴师问罪,“偷偷放走颜俞,不就是这样的下场?”
      朝堂下无一人敢应声。

      李道恒瞟了一眼这群没用的大臣:“好啦,现在该怎么办?”

      安静的朝堂又逐渐哄闹起来,说直接打的也有,说谈判的也有,李道恒听得头都大了,愈发觉得没把颜俞强留下来是个天大的遗憾。他若是早几年不管不顾强占了颜俞,一人两用,晚上可共度春宵,白天可解除烦忧,两全其美,哪还有这群老头子什么事?

      “别吵了!谈判谈判,你们哪一个说得过颜俞?”

      连横失败后,李定捷便坚决主战,大楚一连两次在颜俞面前受辱,不打还留着人家蹬鼻子上脸吗?闻言立即附和:“帝君所忧极是,三国嚣张至此,必要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才能令他们不敢再犯!”
      “可打仗,于我大楚也没有好处啊!”众人纷纷反驳。

      “统统闭嘴!”李道恒愤怒地挥起袖子,喝止了这些毫无用处的嚷嚷。

      殿中片刻便落针可闻,李道恒瞪着这群人,仿佛在想先杀哪个后杀哪个似的,突然,徐贞的声音响起:“帝君,事到如今,可退颜俞者,仅有一人。”
      李道恒的目光在徐贞身上逡巡两圈,问:“何人?”

      “齐方瑾齐先生。”

      李道恒不止一次在心里编排过齐方瑾,如今竟然要拉下脸来去请那老头子吗?
      “众卿怎么看?”李道恒冷声问。

      主战派自然没人应,主和的大多是文臣,齐晏平身为齐方瑾的儿子,不方便说话,其他人知道帝君向来不喜齐方瑾,也不敢出声,只有唐元,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个正确的做法,若是成了,帝君就算再不喜欢老师,也是高兴的,现在推一把,事成之后,总归有那么一点好处,便开口道:“帝君,或可一试。”

      也许真是唯一的办法了,李道恒是不怕打仗,几十万兵马他还不放在眼里,他怕的是仗打起来要花费的钱财,恐损了他的好日子,思来想去,也只能这么办了。“齐先生年迈,又非朝廷中人,他可会愿意?”
      徐贞道:“齐先生向来以大楚为重,恨不能为大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必定不会推辞。”

      “那便,”李道恒道,“由徐卿和唐卿一同去请齐先生吧。”
      唐元心中暗喜,看来帝君有好事的时候还没忘记自己,当即欢欢喜喜地回应:“是。”
      林广瞥了一眼徐贞,想说点什么,却没出口。

      徐贞同唐元一起到齐宅是少有的事,徐谦虽然想问是什么事,但礼数不可废,还是先行了礼:“唐相,父亲。”
      他从前是会管唐元叫兄长的,但是多次被徐贞叮嘱过行事谨慎,便也学着规规矩矩称呼一声“唐相”了。

      唐元匆匆问道:“老师呢?”
      “在书房,唐相请。”徐谦见他二人面容肃穆,不再多言,引着他们两个到齐方瑾的书房去了。

      冯凌在外面等着,徐谦一出来便跑过去问:“兄长,出什么事了?”
      徐谦苦笑:“大概是,三国的事吧。”

      局势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了,可冯凌还没有加冠,老师根本不会让他离开,况且现如今老师年迈体弱,他想走倒显得没良心了。可若是再过几年,凭着他那兄长的本事,别说到乱世中一显身手,恐怕连个尾巴都抓不住了。
      冯凌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徐谦还以为他是怕打仗,终究是在战火中活下来的孩子,便抱着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唐元和徐贞说的那事,齐方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教出来的学生当然要自己去收拾,别说只是年迈,即便是重病卧榻,也必然要去。

      那些年他不是没起过去把颜俞劝回来的心思,可是一来颜俞行踪飘忽,他都不知要往何处寻颜俞;二来颜俞如今身份贵重,没有凭证,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他。现今帝君指派,见是定然能见到的,就看他能不能阻止颜俞了。

      冯凌听闻此事,很是兴奋,以为自己要跟着老师去唇枪舌战了,结果齐方瑾把他留在了齐宅,只带着徐谦出去了。

      “老师!”
      “听话!”齐方瑾怀疑他唯一的耐心都放在颜俞身上了,对待其他学生总有那么一点说一不二的意思。
      冯凌无法,只得将目光投向徐谦,但是徐谦只是摇了摇头。

      临走前一晚,徐谦去冯凌房里,跟弟弟说了好一番道理:“凌儿,你听话,别让老师担心,嗯?凌儿现在还小,以后还会有机会的,老师是奉帝君之命出使,不能儿戏,你要体谅才是。”
      “我不小了,凌儿分明也能去,对定安兄长,我未必没有胜算!”

      徐谦笑,冯凌这执拗的性子,有点像颜俞,但也许他从小受到的关注不多,因而比颜俞还要爱出风头。徐谦耐着性子,道:“凌儿,这是天下大事,大楚要的不是胜算,是必胜啊!况且,你若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就算你本事通天,帝君也是不敢用你的。等兄长回来,好吗?”

      冯凌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去的,现下徐谦来跟他讲道理,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他有什么好不接受的?想通这点,只得委屈地点点头。

      徐谦拍了拍冯凌的脑袋,忽然想到颜俞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满脑子自己的想法,只可惜,那时的他,并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也许,他多给那时的俞儿一点温柔,多一点解释,少一点斥责,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冯凌犹自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却突然听见一声崩溃的哭腔,再一看,他的兄长正掩面而泣。
      “兄长······”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看到涨收藏了,但是没空管存稿箱,今天就加更啦!助力俞儿见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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