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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韦应物) ...

  •   李未!颜俞脑子再次轰然炸开,竟然是李未!他怎么会出现的?为什么偏偏是今天?颜俞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愿意让李道恒捕捉他的变化。李道恒却只是笑:“李未?林广说李未也对你觊觎已久,果然。”

      果然?颜俞转过头来,睁开眼睛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果然是个昏君,林广造谣也不需要证据,一张嘴就能把你骗得服服帖帖。

      李道恒伸手抬起颜俞的下巴:“你说,予怎么处置他才好?看上了帝君的人,烹了也不为过吧?”

      烹?!颜俞几乎全身僵硬,脊背发凉,李未是他的亲弟弟,他竟然说······

      颜俞尚未来得及出口说话,李道恒便已大步离开。

      李未就跪在殿中,一身黑衣,衣服上斑驳着血迹,头发蓬乱,双眼通红,表情却很平静。

      这是昔日的知夜君,地位、封赏、才名,一样都不缺,如今却是这样狼狈。

      “李未······”李道恒喃喃着走上前去,周围的内侍担心李未暴起,还在李道恒跟前虚虚拦着,准备随时保护帝君。

      但是李未根本没存要反抗的心思,他只是想,想再跟他的兄长说一句,自己从没想过谋反。

      “帝君······”李未垂头看着李道恒的越来越近的鞋子和衣角,脑子里仍不由自主地生出些他会原谅自己的幻想。

      “你为谁而来?”
      “臣,为自己而来。”

      李未听见李道恒高高在上地轻笑一声:“好一个为自己而来,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值得予花时间的事情?”

      李道恒离开的时候吩咐了门外的几个内侍看好颜俞,但是帝君已经离开,内侍们也不必这么紧张,甚至还颇为后怕地谈论着李未入宫行刺的事。

      “我看这知夜君也挺会挑时间,这是看中了郎中令不在啊!”
      “哪还有知夜君?那是庶人李氏。”

      旁边的内侍还要说,怎料一回头便看见刚刚说话那人被拧了脖子,眼看着凶手就在自己面前,内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腿不住打着颤,一股热流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流,竟是失禁了。关仲阔低头看了一眼,轻哼一声,两三下便把这人解决了。

      进到李道恒的寝殿内室,关仲阔环视一圈,便径直走向了那张大床,却不想帘帐一掀开,竟看见了□□的颜俞,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人却是昏睡着。关仲阔眼疾手快地甩下帘帐,又赶紧找了件外袍盖到颜俞身上:“颜公子,颜公子······”

      颜俞呼吸浑浊,皮肤发烫,想来是烧了许久,现在早已昏睡过去了,关仲阔不敢耽搁,赶紧把颜俞的手脚都解开,随便给他穿上衣服,自己则换上内侍的衣物,抱着颜俞匆匆离开。

      “臣不求帝君放过,但是臣希望死前还能在帝君面前坦陈。”

      李道恒已经坐回殿上,内侍甚至连烹人的汤镬都准备好了。李未自然知道今天是要死的,但是他还得再争取一点时间,以保证关仲阔和颜俞顺利离开。

      “臣本罪人,但心中仍是挂念帝君和大楚,若今日臣就死,帝君能重振朝纲,再使大楚中兴,臣必定无怨无悔。大楚四百年基业,绝不能毁于奸人之手,郎中令林广绝非善类,先有构陷卫岚将军之事,后······”
      “住口!”卫岚是李道恒心里的刺,原本还想听他把临终之言说完,但他非得要提卫岚,那就没得说了,“予看知夜君话说得太多了,不如尽早上路吧。”

      “帝君!”李未竭力呼喊,内侍们一时之间不敢上前来,都战战兢兢地观望着,“臣死不足惜,但是大楚不能亡啊!绝不能留着林广等人祸乱大楚啊!”

      李道恒猛然推翻了面前的桌案,各种物件散落一地:“动手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把他给予丢进去!”

      几个内侍一同上前,将李未从地上拖了起来,李未虽不挣扎,口中的叫喊却一直没停:“帝君,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帝君最后听臣一言吧!大楚再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大楚要亡啊!”哭喊到最后,竟是涕泪齐下。

      “大楚亡不亡还轮不到你来说!”李道恒似是被触到了逆鳞,“予倒是觉得烹杀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关仲阔一路说着“帝君要将此人送出去”,从寝殿到宫门,几乎畅通无阻,他穿的是李道恒近前内侍的衣物,比宫中普通内侍的官阶要高,没人敢拦。

      这一路不可谓不惊心动魄,尤其到了宫门时,宫门的内侍竟说要去禀告帝君,确认此事是真,关仲阔斥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我会假传帝君的命令?要是耽误了帝君的事,你有几条命够抵?”

      看守宫门的领队给手下人递了个眼神,那人便匆匆忙忙往宫里去了,关仲阔心头一紧,仍是强作镇定:“你们就是这样当值的?怪不得今夜会混入刺客!如今帝君正忙着处理刺客,哪有时间管其他的事?既然你要拦,我也陪你等着,看到时候帝君怪罪下来,到底谁要担这份罪?!”
      “已经派人去问了,您等着就是了。”

      关仲阔心里打鼓,怀中颜俞还没有醒来的意思,温度烫手,他们原本想着,以颜俞的身份和口才,离开安南肯定没问题,却不想,最聪明的人如今竟是晕倒的。徐谦还在外面,若是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们还不出去,徐谦就会离开,毕竟这是他们的计划,徐谦帮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又怎么能拖他下水?还有知夜君,知夜君这时候恐怕······

      天色已暗,宫中陆续亮起了灯火,历时几百年的宫殿就在簇簇灯火中安静肃穆地伫立,春天的夜晚还是冷,让人不由得微微发抖。关仲阔仍是没忍住,再次出口:“我看那位兄弟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不如······”
      “这是做什么?”宫外来了人。

      关仲阔微微抬头,又立刻低下头去,尽量挡住脸,守宫的领队向来人行礼:“徐奉常,帝君的近前内侍说要将这人送出去,下官刚派了人去向帝君请旨。”

      徐贞一看被抱着的那人,竟然是颜俞!再看抱着颜俞的内侍,头压得低低的,看不清楚,但身影却有些眼熟。

      难不成跟今晚的行刺有关?是要绑走颜俞?徐贞疑窦丛生,却又担心这人是暴徒,万一将人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关仲阔心中同样七上八下,徐贞是李定捷的姐夫,又是九卿之一,他们从前见面次数不少,甚至偶尔相谈甚欢,只是现在自己身上背着个谋反的罪名,在相识之人与帝君之间,他又会如何抉择呢?

      一旦他选择自己,这将是他们离开的最佳时机。关仲阔决定赌一把,面对徐贞,他还有机会,若来的是唐元,恐怕就不成了。

      关仲阔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徐贞,沉声道:“徐奉常,颜相病重,宫中不便医治,我若再不能将人送出去,恐怕要怪罪的就不止帝君了,三国联军也不是好惹的。”

      徐贞一震,心中万念乍生,关仲阔怎么会在这里?刺客?
      关仲阔又道:“何况,帝君已经在处理刺客了,我看这事等不及再请问了,您说呢?徐奉常。”

      他不是刺客,徐贞心头一松,但又觉得不对劲,只是徐贞是相信关仲阔的,当初林广说关仲阔和李未一起造反的时候他就不信,现在又带着颜俞······

      徐贞心中乱极了,他本就是接到宫中有刺客的消息才匆忙进宫,又怎料······如今还是帝君要紧,徐贞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拖拖拉拉的,天子之怒,谁也担不起!”
      “是!”关仲阔垂首应是,“徐奉常说的在理。”

      那领队还想再阻拦一两句,徐贞又朝他问道:“现在宫中情况如何?”在他回答的当儿,关仲阔已是带着颜俞走了。

      李未和徐谦约好,在宫门外一处不起眼的拐角等。徐谦弄了一辆马车,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中不安,便把弓箭带上了,一个人躲在这里从夕阳还未下山一直等到了夜幕低垂。两个时辰不到,他却觉得比颜俞离开的这两年还要难熬,身体中像有一把小火,来来回回炙烤着他的心,让他不得片刻安宁。

      直到他终于看见有人朝他走来。

      徐谦尚未来得及反应为何颜俞是被抱出来的,关仲阔已是匆匆来到跟前,将颜俞塞进了马车里:“徐公子,多谢!”

      徐谦根本没听到关仲阔说什么,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颜俞。颜俞的衣服和头发都乱了,大概是一路颠的吧,这么被抱着,定是不舒服的,只是他怎么还在睡呢?两年了,俞儿都长大了,也瘦了,从前从没这样瘦的,定是在外头没有好好吃饭。俞儿还记得院子里的桃花和梅花吗?你等着,兄长去摘给你,不,我们回家去,兄长不怪你跑出去,老师也不怪你,我们回去好不好?去岁的梅花开得可好了,可惜你没见着,但是俞儿别怕,今年还会有的,兄长带你回家等。

      “徐公子,我们要走了。”
      徐谦两行热泪淌下来,仍是紧紧地握着颜俞的手,不愿放开:“俞儿,俞儿他还在发烧,他这样走不了的······”

      关仲阔看他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样子,生怕误事,催促道:“徐公子,再不走颜公子就走不了了,到时候我们都得死,你想想知夜君,要是不能把颜公子送出去,知夜君可就白死了!徐公子,你是读书人,想事情比我想的多,这点道理你想不通?”

      徐谦整个人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好似他也烧起来了,只听得耳边嗡嗡地响,于是便自顾自说着:“俞儿,你醒醒,你看看兄长,你看兄长一眼······”

      关仲阔一想到李未死在宫里,而徐谦还在这里不愿放手,恨不得把他的手斩下来,却又知道他们兄弟多年,不舍也是正常的,只得边掰开他的手边说:“徐公子,你是要颜公子死在这里吗?!”

      徐谦突然像是被热火烧灼一般,迅速缩回了手,又想起什么似的,将自己的弓塞到了颜俞的手里:“俞儿别怕······”

      徐谦自知失态,强忍着心中剧痛关上了车厢门,对着关仲阔行了礼:“关将军高义,请一定照顾好俞儿。”
      “我会的。”关仲阔边说边上了马车,就要调转车头。徐谦提前在车里给他们准备了换洗的衣服,他得尽快离开这里,万一等会去报信的守卫回来了就麻烦了。

      车轮缓缓滚动,徐谦觉得,那车轮仿佛从自己的心上碾过去。他的俞儿,分明离他这么近,却又遥不可及,他还生着病,他生病得好好养,要很久才能好的,如今还要这样奔波,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们分离?徐谦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眼睛痛得不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又呆愣了好久,才失魂落魄地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俞儿:老子还没起完,人生就开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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