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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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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在中说是接手柜上的生意,但是一人多高的账目和药材图鉴搬出来,已经让他望而却步了,
起先还勉强装装样子,坐在高脚凳上一页一页的看,郑允浩热了茶站在身侧,见他哪一页停的久了,就俯身过来,
“哪儿有问题?”
其实金在中看不懂的才不会留意,刷刷的翻的很快,只有遇见感兴趣的,才会多看几眼,郑允浩哪里会不知道,就指着那些图鉴,挑他喜欢的讲,什么老蔘成精的民间故事,金在中听着听着,会忽然翻过这一页,示意他别讲了,郑允浩微微一愣,也只能自己抿一口茶。
其实金在中心智聪颖,只是懒惰,于家业疏于学习,这些账本图鉴看了大约半个月,虽说看得他打心眼里腻歪,但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账本上每个月都会多一笔固定的利钱,这是给自己的,几个月间不定期会有一大笔流水冲抵,兑一下票本,都是谪仙楼、仁义庄还有姑子胡同里的欠条,每一张上都歪歪扭扭划拉着金在中自己的名字。
他指着去年八月十几万的出银,问郑允浩,
“这样的钱,一年你要付几次。”
郑允浩苦笑了一下,
“这个我说了不算的。”
“我没让你去销过账。”
金在中扭过脸来看着他,当时已是初春,阳光虽不暖和,但照射进来已有些张牙舞爪,金在中的半边脸被映衬的金灿灿的,脸上细密的绒毛都能看清楚,郑允浩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出手去,
“这些事情都是自愿的。”
金在中侧头,避开郑允浩的手,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每一家的账,你派人跟着我?”
郑允浩放下手,尴尬的笑笑,
“你爱在哪里玩儿,我大抵都清楚,也不需要派人跟着。”
金在中看看票本上的条子,恍然,
“他们来找的你?”
郑允浩不说话,金在中顺手就把砚台扒拉到地上,好好一块松花砚应声而碎,墨汁四溅,外面有伙计跑进来,郑允浩摆手让他们出去,转回头看着在中,
“好好的发什么泻火?”
“你不必哄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问你,他们每个月都找上门来吗?”
郑允浩无奈,只得承认,
“是。”
金在中吸了一口气,半晌幽幽的说,
“大伯和小妈知道吗?”
郑允浩走过来,合上账本,
“这是柜上的大帐,不是谁都能看到,你的这几笔都是我自己做的。”
金在中看他一跛一跛的走开,忽然一阵心酸,
“所以这几年我赌气,让你花了很多钱?”
郑允浩站住,叹了一口气
“宁仁堂是金家的,金家都是你的,我不过帮你打点,这些钱你随便怎么花都好,只要你过得开心。”
“我过得开心吗?”不知道这话是在问谁,两人同声叹息。
金在中从凳子上跳下来,躲开一地污渍,转身往外走,郑允浩叫他,
“二少爷去哪儿?”
“我去看看希澈哥,晚饭不在家里吃。”
金希澈做人很绝,当日没赶上和金在中一起回大房,索性也不去吊唁了,只打发小厮送了几丈绸布,小厮回来说,在院子门口遇见了朴有天,金希澈听着直乐,
“他去算哪门子事儿?不伦不类的,只怕让郑跛子看到,一拐杖打出来。”
小厮在一旁收拾冬衣,头也不抬的说,
“他对在中少爷也当真痴心的很呢,光我知道这就多少年了,当初冰天雪地赶到沈阳去接人,啧啧。”
金希澈踢他屁股,
“你啧个屁啊,怎么?要换成你就感动的涕泪横流,以身相许吗?”
小厮拍拍屁股,学着戏文说
“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啊。”
金希澈笑着揣了他一脚,喝了口凉茶,突然说,
“看戏的总比做戏的痴迷,你瞅俊秀,一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朴有天好吃好喝养着他,冷眉冷眼折磨他,这日子,确也不是靠个情字就能过下去的。”
小厮不解的看着他,希澈勾到痛处,不想再细说,只敷衍道,
“总要吃饭吧,我又养不活他,甩给个土财主有什么不好?”
小厮知他胡扯,便说,
“那你把自己甩给土财主,让我也好跟着吃香喝辣。”
金希澈咯咯笑起来,
“我老咯,土财主都爱嫩的,不如我把你卖了去,也给我换俩酒钱,你嘛,也能吃香喝辣,两得其所,如何?”
小厮把厚重的冬衣放在丝绒的裹单上,费劲的压实,
“谁……谁肯……要我啊,人家都是冲你……金老板。”
金希澈点上一支烟,随口说,
“谁冲我啊?我是明日黄花蝶也愁……”
小厮也没在意,顺嘴溜道,
“韩大人啊,还有崔老板,哪一个养不起你。”
小厮话刚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偷偷看老板,金希澈正吐了一口烟,可能没想到小厮能讲出韩庚的名字,不觉也愣了一下,缓过来后幽幽的说,
“崔老板是梨园的大角,我们和人家比不了。”
小厮知道他是故意不提韩庚,当然也不敢再接话。
金在中到的时候,金希澈刚抽了半根烟,看见金在中不冷不热的哼了哼,金在中早习惯他不阴不阳的样子,嬉皮笑脸凑过来,把一坛子酒放在桌上,金希澈看见酒坛,眼睛亮了一下,
“哪儿弄来的,现在这样的酒不多咯。”
金在中眨眨眼,
“这是朱掌柜压箱子底的好货,要不是我,你哪来的口服。”
小厮摆上酒盅,嘀咕着说,
“你俩享福,还得我收拾。”
金在中扬手作势要打他,小厮哧溜滑到门口,掩上门走了。金希澈敲着桌子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金在中倒好酒,在桌旁坐下,一巴掌挥开他的手,
“别敲,一会儿酒洒出来,这一坛子老贵了。”
没有下酒菜,俩人就干喝,左一杯右一杯,很快在中两颊就红了起来,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
金希澈放下酒杯,
“出什么事了?”
金在中一下坐直,眼睛因为酒氤,显得很亮,他疑惑的看着金希澈,金希澈撇嘴,
“你要不想说就别说,用不着假装没事。”
金在中看了他一会儿,神色黯淡了起来,
“你这张破嘴,总能说对事情,真烦人。”
“又怎么了?你不打算收心养性做回你的大少爷嘛,这才多久的功夫,就愁眉苦脸的。”
“我可能只适合做浪荡子,做不了少爷。”
“呵呵,你做浪荡子就是大少爷,只用吃喝玩乐就行了,反正后面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金在中红着脸问,
“你的意思是,我离开他就不成,对吧。”
“何止是你,早几年算下来,要不是郑允浩,你金家的产业早都败光了。”
“外人讲的很难听,你知道吗?”
金希澈点头,怎么可能不知道,金在中偏头问他,
“你怎么想?”
“我不喜欢郑允浩,是因为他总阴魂不散的缠着你,除去这一点,他也没啥可挑剔的。这些年你不在家里,你们家桩桩件件不是人家操心啊。单说在你大伯跟前尽孝这么久,宁仁堂分人家一半不为过吧。”
金在中听见‘尽孝’两字,浑身一颤,金希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金在中端起杯子,仰头而尽,张氏的话又回响在耳边,越不愿想,越是非想不可,突然金在中着了魔一样的抓住金希澈的手腕,把金希澈吓了一跳,
“你到底怎么了,有话就说啊,别借酒撒疯。”
“你觉得允浩很孝顺我大伯?”
“你大伯这病了也好些年吧,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回去侍候过一次吗?”
“可是……,可是我有人说……是允浩害死了……大伯。”
金希澈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
“这种闲话是难免的,现在外人都说,郑允浩鸠占鹊巢,宁仁堂也跟着他改姓郑了。”
金在中像是舒了一口气,松开金希澈,喃喃的说
“是,我小妈的确也觉得允浩是为了占宁仁堂才这样说。”
他说话声音不大,金希澈起先没在意,又喝了两杯酒,突然心口一紧,
“你刚刚说,是谁这样觉得?”
“我小妈。”
“你是说,你小妈告诉你,郑允浩害死了你大伯?”
“是。”
金在中也紧张起来,
“你不是说,这都是闲话嘛。”
金希澈一下也有些乱,毕竟这话从张氏嘴里说出来,和别人是不同的,
“你小妈怎么说的?”
金在中便把那天的事情又重新讲了一遍,金希澈听完问他,
“你自己觉得呢?”
金在中煞白着脸,不发一言连灌了自己三杯,
“他待我,还和从前一样,我……不相信他会害死谁。”
金在中说这话时,掐的自己指节发白,金希澈伸过手去,慢慢展平他的手掌,
“所以我说他阴魂不散,他家那个小家伙三四岁了吧,都是做人爹的人,还待你那么温柔干啥?”
“嗯,的确温柔。”
“唉,你看着他把儿子抱进抱出的,心里难受吧。”
“也不太觉得了,我知道他喜欢小孩。”
“他对他媳妇儿呢?”
“彬子有些怕他,”金在中说到这儿,抬起头,
“我觉得家里的人都很怕他,可我不知道在怕他什么。”
“你见过郑允浩发脾气吗?”
“当然没有,他脾气很好。”
金希澈笑了一下,摸摸金在中的脸,
“傻子,他是对你没脾气而已,他去闹朴有天,你不也见过的吗?宁仁堂的少东家,可是个狠角色。”
“狠角色?那……你是相信小妈的话咯?”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若真对你大伯好,你小妈不会看不出,她没必要陷害郑允浩。”
“她一直不喜欢允浩,觉得他是下人。”
“那她干嘛要怕一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