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郑允浩租的民居是一栋两层的平顶带一处小小的院落,院子里种着一株和金希澈家一模一样的马缨花树。郑允浩走后,金在中就常在午后坐在二层的天台上,看街口的熙来攘往。沈阳已经鲜少有马车骡车,都是人拉的黄包,每当铃铛声起,金在中就坐直身子张望。
空欢喜过后,都会有一阵风把马缨花细长的叶子吹落。
这样等着等着,不留神间,马缨花的叶子已经落完了,光秃秃顶着枝杈站在那。黄包车铃铛响,金在中只是慢吞吞的看一眼,但这一眼总还是要看的,有时错过了,就会站起身来瞧。
天一冷,就黑的早了,金在中越来越没有时间概念,常常是房东站在楼下喊,
“金爷,这么大的风,早点回屋歇着吧。”
金在中才窝回屋子里去。
房东是个好心人,就是啰嗦的很,有时在饭桌上,看着金在中有一口没一口的,就会说,
“金大兄弟,您别堵心,咱们处了这么久,我是啥人您还不清楚吗?钱是不是不够用?租子您先别急着给我,倒是去城里抓几幅药调养一下是正经事呢。”
金在中就会笑笑,转身进屋去取房租,房东在他身后摇头,
“你说郑爷也是,走这么久,好歹给个消息,是死是活别把人这么干挂着啊。”
里屋一阵稀里哗啦,金在中面无表情的把三十个洋钱拿了出来,轻轻放在桌角,说一声,
“我不想吃了。”
就上平台坐着去了。
日复一日,终于等来了沈阳入冬的第一场雪,金在中当了两套西装,买了十斤黑炭。吃过午饭,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金在中端着炭盆坐到天台上出神。
有人叩打门扉,金在中向下看了一眼,房东正扯开一条缝和门外人说话,就没太在意。过了一阵,听见房东喊,
“大兄弟,来qie了。”
金在中低头看,正对上朴有天急切的目光,他神色焦急,穿着一件石青色的棉卦,从膝盖下已经湿透了,手里捏着一顶灰色的洋人礼帽
“小九!”朴有天向前走了两步,金在中缓缓站起来,两人对视良久,金在中淡淡的说,
“上来吧,还傻站着干啥?”
金在中蜷在椅子上,烤着炭盆,冷眼看朴有天忙里忙外的收拾行李,其实该典当的早都当完了,已经没啥值钱东西能对付,只打了两个简单的包裹。朴有天规整完,又去烧水煎药,只忙到天黑才停下来,金在中已有些困倦,慢慢的啜着汤水喝。
朴有天得出空,才细细的看他,一只手想去抚弄金在中过长的刘海儿,却被金在中不动声色的躲开了,朴有天尴尬的笑笑,
“我明天去买火车票,接你回兴和。”
“不坐火车!”金在中拒绝的很快,看着朴有天惊讶的样子,又哀求似的摇着头说,
“咱们今晚就走吧,你去弄一架马车来。”
朴有天看着外面的天色,犹豫了片刻,还是站起身出去了。入更的时候,朴有天牵着一架双辕马车回来,还带回几幅调理肠胃的药,他和房东清了租子,就把金在中和自己的行李全搬到了车上,房东拦住他,
“怎么这么着急?明儿天亮了再走不行吗?”
金在中从门口走出来,朴有天看了他一眼,对房东说,
“不能再耽搁了,家里出了急事,要二少爷赶紧回去。”
双辕马车很宽大,因此走的很慢,碾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金在中撩开帘子,夜色重重,沈阳城的轮廓都已看不清楚,想着秋时兴高采烈入城的情景,金在中嘴角挂出一丝笑意,朴有天在马车一角煎好了药,递过来,金在中皱眉,
“下午不是喝过一副了嘛。”
“那是调理元气的,这一副是防风寒的,赶紧趁热喝下去。”
金在中不情愿的接过来,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就是不肯喝,朴有天看着来气,又不知道该咋办,只是催促,最后催的金在中烦了,把碗往矮几上一墩,看也不看一眼。朴有天只能干瞪眼,金在中看着他想发脾气又舍不得的样子,突然想起了郑允浩。
郑允浩嫌金在中太瘦了,便也喜欢煎药给他喝,金在中每次都会东躲西藏,郑允浩总是自己先喝一口,再满屋子逮金在中,捉住就压在怀里,扳着下巴嘴对嘴的喂进去,苦涩腥酸的药汁流进嘴里,金在中正要反胃,就会有一颗小小的桂花糖滚进嘴里,带着热气,甜丝丝的。
郑允浩笑着说,这叫“先苦后甜”。
后来每逢郑允浩胃病犯了,金在中也用这个方法逼她就范,戏曰“同甘共苦”。
朴有天看他独自想的出神,眼角竟隐隐有些笑意,心里也晓得他在想谁,轻叹一声,收了药碗,顺窗倒了出去。
夜里两人并排躺在毡毯上,金在中翻来翻去不消停,朴有天侧过头,夜里金在中的眼睛很亮很亮,
“睡不着吗?”
“嗯。吵着你了?”
朴有天支起半身,盯着在中,
“你难道不好奇为啥出现的人是我吗?”
金在中嘿嘿的笑着,,
“你是我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吉星。”
朴有天一瞥嘴
“我还是你家贴的门神呢,趋福避难!”说完自己胸口一痛,何苦陪着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糟践自己,
“小九,你就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金在中不笑了,伸手挑了帘子,外面又开始下雪,天上一片红光落进来,印亮了他的脸,
“是你来了,一切不都再明白不过了吗?我为啥还要问,那些细枝末节,不知道才清净。”
朴有天看着他漂亮的下颌,开始期望这条回兴和的路,越远越好,他爬起来,从后面抱住金在中瘦弱的身子,呢喃着,
“我真的不行吗?小九,我真的不行吗?”
金在中任他抱着,直到觉得后背湿漉漉的,才挣脱开,兀自躺倒,轻声说,
“睡吧,我累了。”
朴有天傻傻的坐了一会儿,心里即不痛也不苦,麻麻的没有感觉,慢吞吞的回到铺位上,突然折过身,颤抖着喊了一句,
“小九……”
金在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不是你不行,是我不行了,有天,好好睡吧,明早起来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