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孤秋》十野羽

1、往生寂寞长 贵子降殷商

　　楔子
　　夕阳将至，边关营地的篝火熊熊燃起，照亮了将士们布满风霜的脸庞。一位少年身着黑色战袍走出军营，独自站在空旷的沙地上，昂首遥望镶满繁星的夜空。前额两侧的碎发随风而起，掠过那深邃的双眸。风沙声、虫鸣声、还有脚步声。

　　“原来你在这呀。方才四处寻你呢。”说话的正是踏着黄沙而来的人，一身干净整齐的白衣在这硝烟浓浓的边关要塞中显得格格不入。“看什么呢？”贺兰宥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

　　“师父，人死后真的会化作这茫茫星海中的一颗吗？”少年平静地问道。

　　贺兰宥一愣，喟叹道：“若是能这么想，逝去的将士们也算是从未曾离开吧。”

　　“师父，这些天我常在想，我身披戎装，驰骋沙场，是为了什么？”少年一扭头，望向贺兰宥道：“那些所谓的深明大义、治国安邦、济时拯世，真的是我要的吗？”

　　“是为了你自己。”贺兰宥从少年眼中看到了一丝黯淡，他明白眼前的人心中所想所念，但他相信终将会有那么一日，少年所想便能所得。

　　少年转身往军营走去，苦笑道：“终究不过是为了‘嫡皇子’吧。”

　　一阵风吹起了遍地尘沙，朦胧了少年离去的背影，也抚平了所有的脚印。

　　第一章

　　霜降时节，天气已冷，今夜的露珠像雾夜中闪烁的星星一般晶莹透彻。

　　而此时的南御国皇后的寝殿中，御医和稳婆正忙得不可开交。南御皇后紧紧咬着牙，每一次的疼痛都让她声嘶力竭，声音响彻整个寝殿，听得令人揪心。

　　“怎么还没好？这都几个时辰了。”南御国皇上就站在殿外来回踱步，剑一样的浓眉像愁云一般紧锁着。

　　“陛下莫急，皇后娘娘乃是头胎，自是久了些。当年林贵妃生大皇子也是这般如此呢。”太监总管王佟安慰道：“您站了许久了。还是让奴才扶您去休息片刻吧。”

　　“无妨。”皇上摆了摆手

　　“太后驾到。”

　　众人闻声，纷纷朝太后行跪拜礼，太后着一袭大红绸绣宫袍，头绾高椎鬓，神态悠闲的缓缓走来。皇上对太后行鞠躬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一挥袖，“都平身吧。”转身对皇上莞尔一笑道：“汉琮，你也累了吧，哀家进去瞧着，你还是到偏殿去休息，等消息便是。莫要累坏了身子。”

　　说罢，宫女玉霜扶着太后入了殿内。皇上依旧执意要在殿外等候着，王佟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立即命人搬来一把太师椅让皇上坐下。方才太后走过他身边时，那是对他侧目而视，嘴角下撇，那双冰冷瘆人的眼中透着凶光，着实让王佟整个人都股战而栗。

　　寝殿中烛火通明，每个人的额上都挂着斗大的汗珠，大家既紧张又担忧。

　　“啊……不行……我不行……了。”皇后用力拽紧宫女天荷的手喊着，脸因为用力而涨红的狰狞着。

　　“皇后娘娘，再加把劲，快要出来了！”稳婆大喊着抓紧皇后的双膝。

　　“哇……唔……”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后虚弱地扬了扬嘴角便沉沉地闭上了眼。天荷吓得赶紧喊来御医，待确认是累的昏睡过去了才放下心来。

　　稳婆看着刚出生婴儿粉嫩的小脸，欣喜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向太后道贺：“恭喜太后，皇后娘娘生了一位小公主，很健康，长得可水灵了呢。”

　　天荷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玉霜上前撩起襁褓看了一眼，朝太后点了点头。

　　太后娥眉微蹙，道：“皇后生的怎么可能是公主。”

　　稳婆不解，怎么太后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呢？没来得及想太多，稳婆便回道：“太后，奴婢仔细瞧过了，确实是小公主，御医、天荷姑姑和几个宫女也都……”

　　“大胆！”太后大声呵斥道。脸色更为严肃了。

　　稳婆和御医、宫女们吓得纷纷惊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天荷抱着孩子正要一同跪下时被玉霜拉住了。

　　太后走到稳婆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五人，问道：“方才你说除了你，还有多少人看见了？”

　　“回……回太后。”稳婆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四周，说：“就……就我们五个，还有……天荷姑姑而已。”

　　太后斜眼瞧了一下天荷，转而看着面前五人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们都给哀家听清楚了，皇后所生的是皇子！是南御国的嫡皇子！是皇上的嫡子！更是哀家的嫡皇孙！若是谁敢妄口巴舌的，哀家定诛他九族！。”

　　“是……是。”跪着的五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太后看了玉霜一眼便让天荷带着走向皇后的床边。玉霜会意地点了点头，对地上的五人说道：“今日皇后诞下皇子，乃是大喜之事。你们功不可没，太后嘉奖，你们稍后向皇上报喜后便可去内务府领赏。另外，领完赏赐后便都到宫门处候着，会有人来送你们出宫的。”

　　“谢太后恩典。”稳婆、御医和三个宫女起身便匆匆离去。玉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对早已站在门外的禁军统领伯季说道：“伯季大人，劳烦您了。”

　　伯季微微点头，便转身消失而去。

　　屋外天色已亮，原来已是折腾了一夜。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稳婆和御医诚惶诚恐的走出寝殿，皇上立马站了起来向前走去。

　　“如何？”皇上一脸焦急的神情。

　　“……”稳婆和御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做声。

　　“皇上问你们话呢，还不快回话？”王佟斥喝道。

　　御医低下头回话道：“回……回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个皇……皇子。”他眼神不敢与皇上接触。

　　”好！好！甚好！王佟啊，跟朕一道去看望皇后和皇子。”皇上一挥袖，大步的走去。脸上掩不住的满满喜悦之情。他和琦芸终于有他们自己的孩子了，这孩子真是上天赐的礼物。不仅如此，这是他的嫡子，是帮助巩固南御国统治的强大力量！

　　皇上疾步走到皇后床边坐下，正要行礼的宫人们都被免了礼，他紧紧握着皇后的手，“琦芸，琦芸，朕来了。”

　　皇后缓缓睁开双眼，嘴瓣微动，“皇上你来啦。”

　　太后看着皇上如此珍爱皇后，不禁喟然长叹，“天荷，你先带小皇子下去，找个奶娘喂着，玉霜、王佟你们去守在殿外，别让任何人靠近，哀家有些话要与皇上皇后说。”

　　“是。”天荷、玉霜和王佟一并退下。

　　皇上疑惑地看着太后，不解道：“母后，是什么事这么紧张，儿臣还未曾仔细看看皇子的模样呢。”

　　皇后撑着床坐起身子，微微倚靠着皇上，有些急切地问道：“母后，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好？”许是刚生产完身体虚弱，皇后脸上苍白，可唯独眼眶微微泛红。

　　“皇后，孩子很好，只不过，并非皇子，而是公主。”

　　皇上和皇后一怔，“什么？”

　　“是哀家命御医说这是皇子的。”

　　“为什么？母后您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后更为激动了

　　太后看着皇后，脸上依旧找不到任何喜怒哀乐，但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让人感到一丝畏惧。

　　“为什么？皇上登基已有两年，根基仍不稳，你身为皇后，却出身平庸丝毫帮不上皇上，若不是哀家见皇上痴心于你，你认为哀家如何会让你成为这一国之母统领后宫？”太后的字字句句如同刀剑一般刺在皇后的心上。

　　她转眼看向皇上继续说：“皇上，你一直独宠于皇后，后宫嫔妃形同虚设，本以为让你封了林丞相之女为贵妃便能让你有个强大的帮手。可不曾想林相早有异心，而如今林贵妃早已诞下皇子，虽不是嫡子，但对林氏一族来说那就是如虎添翼啊，你可知皇后的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皇上和皇后默不作声，的确，如太后所说，朝中势力早已蠢蠢欲动，皇上一心只爱皇后，哪怕她出身平庸，仍不顾反对立她为后。甚至为了平息朝臣们的怒火，让皇后的处境过得好一些，封了丞相之女林氏为贵妃，本以为这样一来能把丞相这一股势力收于囊中，但不知林相不过是表面上忠于皇族，早已起了二心，默默树立自己的权势。而皇后母族赫连氏的势力又远远敌不过林氏一族。若此番皇后能诞下嫡皇子，也可稳了朝廷忠臣们的心，一心一意辅佐皇室嫡系血脉，也能牵制住林相的势力了。

　　“哀家不为别的，只想替南家的列祖列宗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社稷。为了南御国，这孩子只能是皇子。”太后淡淡说道，眼中掠过一丝惋伤。

　　“母后的良苦用心，儿臣明白，儿臣会昭告天下，朕的皇后诞下了嫡皇子。”皇上拭去皇后脸上的泪水，心疼的望着她说道：“皇子就取名为清墨吧。琦芸，你觉得如何？”

　　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墨字好，清墨，如女子般清秀，如男子般墨致。好名字。”

　　“好。”皇上拍了拍皇后的背，“只是，清墨还小，又是嫡皇子的身份，这日后必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

　　太后缓缓站起身道：“从今日起，清墨就交由哀家抚养，哀家会用命保护好她，定会让她如真正的皇子般出色。”太后走向皇后，双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也可常来看她，在哀家的羽翼下，她一定会平安长大。这都是为了南家呀。”

　　“是，都听母后的。”皇后哽咽道。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这么小便要离开自己身边，更是痛的不能自已。

　　天荷抱着刚吃饱的小皇子，轻轻拍着襁褓哄着小皇子入睡。一片落叶飘至脚边，天荷抬头寻那落叶的树，内心也泛起了伤感之意。原来，出生于皇族也并非活得比寻常人家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