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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他需前行 ...

  •   “你笑起来很好看。”

      鸭舌帽压得很低的男人扶着栏杆,侧过头,对女人微笑:“多好看?”
      女人随手指向汉江上浮着的云和风,回答:“像今天的好天气。”

      晨风扫过,卷来一两片金色落叶。

      男人低头,如一只天鹅弯下修长的脖颈,他凑近女人:“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嗯?说说看。”
      女人踮脚吻了他。

      “我说过,别这样看着我,我会想亲你。”

      那天下午下了雨。

      男人穿着棉质的家居服,湿着头发光脚踩在地毯上玩游戏,身后是女人无奈地喊他:“穿拖鞋。”
      他撅嘴:“我就喜欢这样。”
      说完,他伸直腿,翘起自己白皙的脚丫,眉眼弯弯地对女人笑啊笑,语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耍坏:“要不你帮我穿吧。”

      女人命令他穿上拖鞋,拿过吹风机坐在男人身后的沙发上,手指穿插过他的头发,动作轻柔细致,指尖微微凉。
      男人把头靠在女人的腿侧,得逞地笑。

      傍晚,天晴了。

      男人带女人去那家烧酒店。

      “你欠我两顿了哦,这顿你请客。”
      “我说过,我没吃。”

      他们针锋相对,但最后妥协的一定是女人。

      男人酒量不好,但贪杯——也许他是故意醉的,在女人责怪又包容的目光中,他安心地在女人怀里睡了过去。

      男人工作总是很忙,但女人比他更忙。
      她太爱多管闲事。
      男人有些不满,即使那一年他能遇见她,也是因为她多管了她的闲事。

      “今天有没有打喷嚏,我可是一直在想着你。”
      “打喷嚏和想念的联系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打喷嚏是肌体从鼻道排除刺激物或外来物的一种方式。人们有4种原因打喷嚏——”
      “我是说你要记得想我。”
      “……好。”

      一周七日,一年四季,和你在一起是否会觉得枯燥。
      于梦里,我将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时间,认真地演练过一次又一次。

      生命有限,然而我仍然想将你全部地纳入我的生命里,某一个时刻,我忽然想要把脸颊埋入你的脖颈看你无奈垂眉的模样,又在某一时刻,我看到一只春燕和他的妻子依偎于屋檐下的巢里,我突然地想念你,想要和你分享这一刻。
      我想将我所有的未来,加上与你一起的前提。

      今天首尔变冷了很多,你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只是怕冷不想出门,我才没能见到你。

      等暖和些。
      等再暖和些。

      ————

      路遇笑的葬礼十分简单,出席的不过寥寥几人,她的父母和哥哥忙着清算她留下的财产,脸上流露出的悲伤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门口摆着同学们集资送来的花圈,还有一个不知谁送来的花圈,除去白色的百合和其他颜色素淡的葬礼用花,还有几朵天蓝色的风信子,那蓝色明亮扎眼,带来了不属于这个黑白葬礼的欢快气息。

      千憧将路遇笑的遗物收拾出来交给她的父母,道了声节哀。
      她已然想好怎么替路遇笑照顾她的家庭,就好像她一直以来照顾路遇笑那样,既然是朋友,自然爱屋及乌。

      那对悲痛欲绝的父母拉住这个衣着不凡的女人的手,他们红着眼圈,声音沙哑地说:“千憧,我知道你,你是遇笑最好的朋友……”
      千憧红了眼眶,勉强笑了笑,她拭去眼泪时,腕骨上镶钻的手镯闪过低调而华贵的光芒。

      路父路母脸上仍然挂着眼泪,眼睛却一亮,语气一转,有些急迫起来:“千憧……遇笑一直和我们说,她在这儿过得很好……你知道不知道……遇笑她不是在这儿有套房子吗,好像没看到房产证啊?”
      千憧怔住。
      见千憧诧异地看他们,这对父母的眼泪又从眼角滑了下来,他们哽咽着说:“我们知道她出息了,她一直都很孝顺我们,我们会帮她照看这房子的,她哥哥,刚好,刚好也要娶老婆……”

      千憧一下抽回了被路母握住的手,忽而感到胸腔冷得有些皱缩,胃里的什么要翻滚出来了,她重复道:“房子?”

      路父路母对望一眼,擦擦眼泪,路父神色骤然一变,沉声道:“你是遇笑最好的朋友,那是我们家遇笑的东西,你是一定要交给我们的。”
      路母在一旁继续抹着眼泪:“你就给我们吧,遇笑肯定也希望我们过得好……”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千憧没有理睬两个中年人的心机,她扫了一眼这个简陋的葬礼,又看了一眼路遇笑的遗像,忽而觉得可笑。
      在路遇笑的说辞里,路父路母爱极了她这个女儿。

      千憧回头,眼眶的红色还残存着,但眼神已然没了温情:“路遇笑从来没有什么房子,她是和我合租,你们连这都不知道吗?”

      “这,”路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遇笑说了,是你住在她的房子里……”

      “我住在她的房子里?”千憧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按理她应该维护路遇笑的尊严,但她在这一瞬只觉这不是尊严,是可笑的虚荣,而可悲的是,路遇笑死后也将被这份虚荣带来的阴霾笼罩。
      她伸出自己的手,手腕上套着一个镶钻的镯子——她展示给路父路母看,目光微寒:“这是高定珠宝,我不说是哪个牌子,二位可能不认识,这么说吧,就这一个够你们在这付一套房的首付,我自己名下五套房,我爸做的是房地产生意,我需要住在别人的房子?”
      路父路母盯着那镶着的钻,瞪大了眼。

      千憧忽而觉得又生气又心疼,气路遇笑不肯跟她说实话,又心疼路遇笑这些年过的爹不疼娘不爱,她收回手,道:“你们对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处境,交了什么样的朋友,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千憧知道路遇笑爱慕虚荣,但这不妨碍她与路遇笑做朋友,因为爱慕虚荣的人也可以是一个贴心温柔的人,瑕不掩瑜。
      她确实有些看不起路遇笑的小家子气,但又纵容着她,给她买包买衣服买珠宝。
      她将自己置于高处,高高在上地评判路遇笑,却从未深究是什么造就了路遇笑追求虚荣。

      认识多年,她们是最好的闺蜜,她自以为,可她从来没有好好地替路遇笑想过,她连路遇笑家是这样的情况,她都不知道,明明猜都该猜出来的。

      千憧没有失态,她不会让任何情绪毁了她精致的妆容,她摸着自己名贵的镯子,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我在她心里也算不上什么朋友。”
      这对夫妇面面相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千憧便冲他们笑了一下,笑容得体大方,姿态端庄动人。
      “再见。”她得体地和路父路母说道。

      千憧转身,蹬着高跟鞋优雅离场,重新回到她上流社会的生活中去,她再也不必和人同住一间二居室,再也不必开一辆低配车送人上班,不必绞尽脑汁想理由送人礼物,也不必思考如何体谅与自己阶级不同的工薪阶层所谓的自尊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有些释然,又觉得空落落,但她终究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千金小姐,说要走,自然走得昂首挺胸,绝不回头。

      千憧坐回车上,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戴上蓝牙耳机,待接通后,劈头便道:“路遇笑跟我说是你甩了她,这和她的死什么关系。”
      那头的人平静道:“她说的吗?”
      千憧摸出一支烟捏在指尖,声音冷酷:“她把头发剪了,说是因为你甩了她。自从见了你以后路遇笑一直很奇怪,你告诉我,边伯贤,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那头的答案很简单:“没有。”

      “你以为我会信你?什么关系,说清楚,”千憧的侧脸弧度柔和,只眉宇英气,一挑便是无比锋锐如出鞘的利剑,“不然我让你在圈子混不下去,边伯贤,恰巧我家有几个钱,在你公司有点股份,我的意思很清楚了吧。”
      千憧嘴上说对路遇笑不管不顾,实际做的全然不是一回事,她向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重情重义,不然也不会喜欢一个人便铁了心守了十年。

      那头给出的答案依然简洁:“清楚。”
      “但我的回答不会变。”他说。

      “还不说是吧,她都死了还不说?”千憧冷笑,把烟掐折了丢开,语气不善,“别他妈地拖延时间,我没直接弄你是念在我们同学一场,我本来就看你不爽你知道的,我平时可以看在路遇笑的面子上不说,但现在她也死了,你他妈再吞吞吐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我最喜欢的人因为你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也跟你有关系,”她神色冰冷坚硬,声声带刺,“我真的很想让你去死算了,给他们当个陪葬,他们在地下也有个伴。”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传来平稳规律的轻缓呼吸声。

      千憧摁着眉心,她听不见边伯贤的呼吸声,她只听见自己的沉重喘息,怒火冲上头脑时她便会这样,肾上腺素飙升,呼吸加速。

      “你不会这么做。”他笃定地说。

      千憧神色骤然一变,对方那平静的语气显然是对她最大的挑衅,她挑起眉毛,狠戾地笑了一声:“好,那我们走着瞧。”
      耳机被狠狠摔在一边,红色跑车引擎启动发出猛兽的咆哮声,像是在宣泄怒火,几秒后只留下一道残影。

      “怎么了?”

      车在直端着煮好的中药走来,见边伯贤疲惫地闭目小憩,轻声问道:“刚刚是谁打的电话?”
      边伯贤哑声道:“千憧,路遇笑的朋友。”

      “……她打来干什么?”车在直一听路遇笑这个名字便反应过来了,担忧地道,“千憧就是那个千氏的千金吗?她想对你怎么样?”
      他越发激动起来:“路小姐走了你不比她少难过,警局都跑了几趟了,她还要你怎么样?她怎么可以——”

      车在直忽而卡壳了。
      他觉得千憧的所作所为如此熟悉,就像是他做的那样。
      车澈也是边伯贤喜欢的弟弟,车澈死了,边伯贤也很伤心,而他却将一切责怪于边伯贤。

      “她不会对我怎么样,只不过是气上头了而已,”边伯贤缓缓摇头,掀起眼皮瞥了车在直手中发黑的汤水,眉头一皱,转移话题,“你这是什么,闻起来好苦。”
      他露出避之不及的表情,像个小孩儿一般别过脸。

      “得了,喝吧,医生都说了你现在气血亏损,忧思过度,还说什么小心哀毁骨立——”车在直舀了一勺药吹了吹,抬眼瞧见边伯贤削瘦得凹陷进去见了骨头尖儿的脸颊,眼眶一酸,连忙低头抽了抽鼻子,故意没好气地大声道,“你想好好活几年就给我把这个喝了,要我喂你吗?”

      以前是有人喂他喝药的,一勺一勺,耐心得像是照顾孩子。

      边伯贤晃了晃神,抬眼看了车在直一眼,嫌弃地妥协道:“哥别哭了,我又不是要死了,这不正好吗,都不用减肥了。”
      车在直把勺子和碗塞过去:“我才没哭,赶紧喝吧你。”

      边伯贤接过,皱着脸一勺一勺地喝着,边喝边委屈地哼唧:“你怎么都不备着点糖啊,苦死了——”
      “别叫了,下次一定啊。”

      等碗见了底,车在直接过来放在一边的茶几上,开口道:“伯贤,你是不是还想着路小姐,你有什么都可以说,别跟我说没事,我知道你对路小姐不一样,你就没在别人面前喝醉过,除了路小姐。”
      “我知道你现在很乱,那个变态也还没抓住——”

      边伯贤一直没出声,他在此时却摇了摇头,目光清明:“哥,我现在安全了。”

      车在直被他看得一愣:“你怎么知道,警方不是还没抓住那个变态吗?”
      边伯贤笑了笑,薄薄的皮几乎撑不住他的笑容,他低声道:“我就是知道。”

      有人拿命给他换回来的,他怎么能不知道。

      “伯贤,”车在直只觉边伯贤憔悴得令人惊心,他实在忍不住,道了声,“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段时间吧,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太多了,公司那边我去说——”

      边伯贤没有回应,他闭眼、睁眼,那是一个短暂的重启过程,再看向车在直的眼里已是盈满了洞悉一切般的清醒,他笑了声,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

      “说什么休息,哥,走了,这次品牌见面会爱丽们不是等很久了吗?我也想她们了。”

      车在直没有拦边伯贤。

      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做偶像的料,他有极其坚硬的骨头,哪怕是被喜怒无常的命运抽去了跟腱,被满路荆棘撕出血淋淋的伤口,被豺狼虎豹吃掉了心肝肺,只要有骨头撑着,他也能走下去。

      只是这时候,一直身为看客的车在直竟然有些动摇,他希望边伯贤能就此倒下,别再满身伤痛地前行,让一切痛苦终结于此,就这样停下吧。

      那疼,他只是看,也看不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问《旧人》昂,是虚构的啦,设定千憧写给白彻的情诗刊登在这上面。
    我感觉自己要成后妈了,说实话感觉有点新鲜,我也没写过什么虐文,写的好像都是HE和TE,有机会开本BE的文趴。
    我对HE的理解,就是大家都幸福,幸福是主观的感受,如果分开更幸福,那就分开吧,如果离开更幸福,那就离开,角色幸福就行。
    BE就是分开更好,但他们偏要在一起,在一起更好偏要分开,事与愿违,角色都难过就成。
    写着写着就困了,因为还开了一本短篇小甜文,双开就有些精分哈哈哈。
    我没想虐大家嗷,大家要是被有虐到,真的很抱歉。
    可以到专栏去找点小甜文,我写的甜文也不敢说真的很甜,就是有一点点点点甜,尽力甜,希望能冲冲生活的苦。
    大家晚安。
    脱发严重的作者于凌晨两点半留。
    打喷嚏——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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