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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他发烧了 ...

  •   首尔的夜晚繁忙而喧哗。

      高的百货大楼——一层的药店——红色的加油站——林立的居民楼——另一区的居民楼——

      白的,亮的,黑的,暗的,方块,线条。
      有些眩晕。

      车窗外,建筑、绿植和路灯一晃而过,残影模糊,拉成红红绿绿宽宽窄窄的长色块,然后忽地被黑色切断,头顶两道白光——是山洞顶的照明灯,车行声沉闷而规律如山洞的呼吸声。

      进入山洞后,过去约三组呼吸的时间,千憧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地出声:“你肯定还喜欢他吧,不是喜欢过而是还喜欢对吧。”

      坐在她左手边的女人合着眼眸似乎在闭目养神,眼底下轻描淡写的阴影让她的疲倦也显得很从容。
      “按理,”女人的声音传来,轻而淡漠,“是的。”

      “你这什么奇怪的用词,”千憧嗤笑一声,“呀,喜欢就是喜欢啊,为了不让边伯贤喝酒居然当着大家的面承认自己告白过,嚯,路遇笑,有你的。”
      她啧啧两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勇啊,你当年要拿出今天你在桌上一半的气势,那边伯贤早给你捏在手里了。”

      酒精到底是起了些作用,简无虞不轻不重地摁着太阳穴,应了一声:“是吗。”

      “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聪明?会说话?呀,”千憧微微斜了简无虞一眼,见她全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他吃得开的样了吧。”
      “我看到了。”简无虞扶着额头,淡淡道,“他的价值很高,同学想要从他身上获益,所以会出现今天同学会的情况。”

      “我说的是女人,他在女人里面很吃得开,”千憧拍了拍方向盘,眉尖蹙在一起,“一看就是很会和女人玩游戏的那种男人,你和他要是玩玩可以,如果玩真的,别,你会赔的啥也不剩。”

      忽地出了山洞,浅棕色的夜光落入,驱散黑暗。

      简无虞不适地合上眼睛,声音沙哑而疲倦:“边伯贤不会和我玩游戏,我们没有时间。”
      她将手伸入包中,指尖触及微微粗糙的照片表面。

      听到简无虞的回答,千憧微微有些嘲讽地笑了声,她知世故,自然也懂得男女间情情爱爱的那些事儿。
      “没时间?我看他是很想和你玩玩,”她说,“桌上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啊,好像你们之前很熟一样。”

      简无虞从容地回答:“作为艺人,他看谁都深情的眼神只是职业病。”

      “也是,要从女人口袋里捞钱确实要好好学学怎么讨女人喜欢,”千憧打了方向盘转弯,道,“不过他干嘛对你这样,怎么,是要从你这里捞钱吗?”

      “他够有钱,”简无虞摇头,“没必要。”

      “那是怎么,看上你的色?”

      简无虞忽视了千憧的猜疑,目光缓缓飘向窗外,透过那无尽的灯火,她的思绪也跟着飘渺了起来,慢慢地回想起边伯贤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清秀的轮廓,干净的眉眼。
      他有沾着露水的气息,走来时带着凉风,站定时扬起的笑容明朗轻快,保留着最大的少年感。

      聪明又好看的人是危险的。简无虞很早就知晓。

      “你可别给这小子骗了啊,如果连他要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别接近他了,”千憧皱着眉头,“你玩不过他的。”

      简无虞颔首,手指用力微微将包里的照片拉出,低头,目光莫名地打量着那上面年轻俊美的容颜,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边伯贤递给她照片时,那忽如其来的深情和温柔,清澈眼里的犹豫和小心翼翼,都带着让她察觉的刻意。
      演技那么好的人,向来冷漠漆黑的眼底忽然有了情绪,自然只是因为他想要利用那情绪达成某种目的,就像是演戏,真实的,是他想利用她的心。

      被骗才是足够的尊重,可惜简无虞不是合格的观众,她没有被骗,没有尊重边伯贤精湛的演技。
      不过无妨。
      她承诺过不让他做选择题,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笑自己已然成了个流浪的人,还牵挂别人的性命。

      ————

      “呀,你小子!”车在直好不容易打通边伯贤的电话,情绪在通话开始的那一秒爆发入山洪,“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敢到处跑?!警察说的话你小子都没听进去——”

      边伯贤半耷拉着眼皮,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咆哮,他闭了闭眼睛,把两只手藏进柔软的被褥里,半张脸再度埋入枕巾中。
      “我有要见的人。”他嗓音沙哑。

      听着那头敷衍又散漫的声音,敏锐地察觉出对方声线的变化,车在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听听你的声音,你喝酒了你?!”
      对面没说话,只是传来了轻微的清嗓子的声音,再几秒,再几秒,忽地传来舒徐的呼吸声——那人睡着了。

      “呀——不是吧你——”
      “伯贤。”
      “伯贤!”
      “边伯贤!”

      车在直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走出茶水间,向四周看来的同事们提起微笑,伪装出一副安然无恙的表情。
      他了解边伯贤,要是真睡着绝不会发出这种像是睡着一般的呼吸声。
      边伯贤在给他装睡。

      房间内仍然很黑暗。

      边伯贤的眼皮不停地颤抖着,连带着睫毛也在颤抖,将头埋入被子,将喘息和痉挛都掩藏入闷热的棉絮中。
      他不能出声,绝不能。

      有人打开房门,开了灯,刺激得边伯贤猛然闭上眼睛,那人的脚步声平稳,行至他床边,捡起他的手机。

      “他挂了。”是女人的声音。

      像是得到了赦免,边伯贤压抑的呼吸声骤然急促起来,伴着强忍咳嗽后的剧烈喘息,他微微卷起颤抖的手指扯了扯被子,眼皮缓缓撩起。
      眼前的视线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发烫的呼吸打在被子上又拍回他自己的脸颊,灼热,但他还是可以感受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并未因为他此时的虚弱而有分毫软化。

      女人只是伸手:“温度计。”

      边伯贤全身都软得像是水,又想要呕吐,又觉得头昏脑胀,他隐隐约约跟随着女人的指示抽出温度计,指尖酥软得架不住那轻巧的玻璃管。
      女人沉稳地接住,指尖触碰时,那指腹的冰冷温度让边伯贤有些瑟缩,却又有些贪恋。

      “你发烧了。”女人触及灼热的温度计,皱眉,细细看了水银处的刻度,道,“38.4摄氏度。需要我给你请医生吗?”

      “不行,”他的声音已然沙哑得像是风刮过破了洞的窗户,“我不能去医院——”
      女人俯视着他:“怕出新闻,让粉丝担心?”
      她很轻地笑了声:“边伯贤,你一如既往地爱你的粉丝。但即使如此,这并不是你联系我让我到你家中的理由。我没有义务照顾你,边伯贤。”

      “我的工作是全职,现在是请假来照顾你,”女人走近,声音更加清晰,“我这个月的全勤奖因为你泡汤,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足够有价值的理由,我会立刻离开。”

      边伯贤把头露出一点吸了口气,他想来白皙的脸已经涨红,汗水密密地从额头布到了下巴,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紧紧裹着被子像是很寒冷一般,本来清澈的眼里是血丝一片。
      “理由是,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他费力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我,今晚的行程是粉丝见面会,我必须去见她们——”

      “很尽职的理由,你的上司会很欣慰,边伯贤,”简无虞语调平淡,“但和我没有关系。”

      从一个小时前被边伯贤联系,且被告知“你不来我就要死了”,简无虞看到躺在床上红着脸蛋的边伯贤,知道自己被骗。
      从未听说,发烧是一种她不来就会让人死的绝症。

      “不,”边伯贤视线模糊地盯着简无虞,勾起了一个苍白的奇异笑容,“一定是你来才行,因为见面会我一定要去,所以只有你能照顾我,其他人不行。”
      他眼底的光很执拗,语调却无奈得近乎温柔:“公司和家里人怕我出事,已经取消了我很多行程——如果知道我生病,这又给了他们不让我出门的理由。”

      “他们是在保护你,”简无虞神色仍然没有分毫波澜,“根据警方的提议,你应该减少公开行程,尽量待在家中。而且,因为生病所以无法出席见面会,你的粉丝会理解。”

      “见面会是我承诺粉丝的,”边伯贤却依然执拗地盯着简无虞,哪怕他无神的眼睛现在没有什么杀伤力,声音轻得像是被按成了振动模式,“我不会让她们失望。”

      听到边伯贤这么说,简无虞向他靠近一步,眼里的光落下,平静又淡漠,片刻,她问:“哪怕会死?”
      边伯贤倒吸一口气想忍住咳嗽,声音含糊却用力:“因为怕死就什么也不做,一辈子藏着吗?”
      简无虞盯着他眼底深红的眼睛,仿佛是要确认对方是否还清醒,过了一会,她淡淡道:“为别人的期望置自己于险地,边伯贤,你很矛盾。”

      “不,”边伯贤知道她答应了,松了力向后摔进枕巾中,咳嗽声剧烈起来,他用力合上了酸涩的眼睛,最后的尾音释然又温柔,“满足她们的期望是我的工作。”

      简无虞没有说话。
      自始自终,从她认识边伯贤开始,他确实一直在这么做。

      “饮酒后身体抵抗力下降,容易合并病原体感染引起发热,”简无虞拉开边伯贤的药箱,淡声道,“你有胃病,过量饮酒会对肠胃和肝脏造成损害。”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医生在诊断:“你昨晚在同学会上饮酒过多,加上你上午练习后直接吹空调,发热避不可免。”

      “没办法,”边伯贤的声音嘟嘟囔囔,含糊得像是含了块奶糖,“同学会……我不能不喝酒——”
      简无虞敲出药片:“为什么?”

      “你不是也在吗,说让喜欢我的人自罚一杯……罚?我能不替她们挡着吗。本来,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啊。”

      简无虞侧脸沉静地看他:“没错,但和你无关。”

      “怎么无关……”边伯贤费力地笑起来,声声带着喘息,“她们喜欢的是我,怎么说,我要保护她们才行啊。就像路遇笑。”
      他顿了顿,说:“还有你。”

      “过于博爱。”简无虞把药片数出三颗,简短地评价道。

      “是吗?”边伯贤很吃力地低低笑着,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声音来,但那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因虚弱而有特别的柔和,“说起来那张桌子上喜欢过我的人那么多,为了帮我挡酒而说喜欢我的只有你。”

      简无虞却当自己未曾听过,本来边伯贤正在病中,神志不清,说什么话都不算数。
      她只是道:“你可以不去。”

      “不去?”边伯贤似乎有些疑惑,但随即是痛苦的一声呜咽,再是伴着咳嗽声的轻笑,“不去,我不去你会来找我吗,咳咳……你说只要我喊了我的名字,就算你死了,咳,你也会回来找我。”
      “可你没来不是吗?” 他的声音骤然紧了紧,又艰难地笑起来,“但,谁知道呢,我相信我能在同学会上见到你,就像当初相信你的鬼话一样。现在,我还是找到你了。”

      “是的,你成功了。”顿了片刻,简无虞很轻很轻地叹息了一声,那声音被抽出药箱隔层发出的摩擦声所掩盖,但她确实说了。

      “对不起。”

      简无虞拿着药和冰敷的毛巾走到边伯贤床边,微微俯身看他,他紧紧闭着眼睛,咳嗽着,即使一副无力的病态,容颜依然清秀好看。
      从红润的唇边到眉间,几颗痣看了反复几次,她屏着气息慢慢将冰冷的毛巾置于他的额头,观察着他的表情,哪怕出现一点不适她都会跟着皱眉。

      又被利用了。简无虞终于将毛巾放好,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意识扶了扶有些泛酸的腰,想。她其实不欠他的。
      除去承诺,只要不死,他的意愿、情绪以及健康状态都和她无关。

      “吃药。”
      “咳……喂我。”

      简无虞没法跟一位病人计较,她屈膝,半跪在床边,将胶囊递到边伯贤滚烫充血的唇瓣上,看着他慢慢地吞入,再用勺子舀起开水,放凉,喂到他的唇边,她企图撬开他唇瓣间的缝隙让水流入,可他却像是在跟她作对,牙关紧闭,水顺着唇角流下,滑过削瘦的下巴,滴入深陷的颈窝。

      简无虞无动于衷地看着水沾湿了边伯贤的衣领,看他有些难受地蹙眉,半晌后放下碗,伸手掐住对方削瘦的下巴,毫不留情地用力,逼迫他张开嘴巴。

      水进去了。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伸手攥住简无虞的手腕,像是垂死的天鹅般往后仰起脖颈挣开简无虞的手,但拼死一搏只是瞬间,他又没了力气,滚烫的手落下,紧紧皱着眉眼,边咳嗽边蜷缩着身子,红而湿润的嘴唇边布满水渍,看起来狼狈又无助。

      简无虞垂头神色不明地摸了摸被他的体温烫疼了的手腕,站起身将碗端在手里打算离开。

      “——你去哪。”

      刚刚还神智不清的病人对人的离去倒是十分敏感,此时微微睁开眼看向简无虞,声音虚弱。
      “厨房。”简无虞头也不回地说,“在发烧期间你会一直失水,我必须保证你可以摄入足够的水分,现在我要去给你重新倒水。”
      她顿了顿,道:“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靠你自己,能不能在粉丝见面会前恢复正常状态,我无法确定。”

      边伯贤昏昏沉沉地说了句“谢谢”,他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自己的咳嗽,一直捂着嘴又催生了呕吐的欲望,但他不能吐,刚刚她喂进去的药不能吐出来……
      他的意识慢慢在远去。

      “嗯,千憧,今天晚上我要去照顾一个生病的朋友,所以不能回去,嗯,对。好。”
      简无虞挂断电话,按下热水壶的开关。

      热水壶的嗡鸣声,水的滚动声。

      边伯贤家的厨房颜色很温暖,一如简无虞前几次来时见过的那样,木质的地板色调偏暖,加上暖色的橱柜以及贴着可爱的冰箱贴的冰箱,厨房用具整洁地摆在台子上,洗碗池里有一个装着残余牛奶的玻璃碗。

      冰箱贴大约是朴灿烈送的,简无虞眯着眼看那几个精致的磁贴,想起当练习生时金美朱给她讲过的关于前辈的各种八卦。
      传闻,边伯贤是双性恋,和朴灿烈曾经是一对,只不过后面因为资源分配的问题大吵了一架,分了。

      金美朱和她说过她的见解:“我觉得伯贤前辈和灿烈前辈关系是挺好的,但没想过这方面吧,发现粉丝喜欢,他们可能就是将错就错干脆就开始组CP了。”
      “不过伯贤前辈是gay也挺好的,这样我也不算输给其他女人了。”她如是说。

      简无虞想起刚刚勺子压在边伯贤柔软唇瓣上,那沿着金属传来的酥麻弹性,以及攀爬而上的灼热呼吸。

      边伯贤是不是同性恋,简无虞不得而知,不过会有男人喜欢边伯贤,倒是一件可以确定的事情。
      他确实是个美人,和男人在一起也养眼。

      可惜,同性恋到底还不为大众所接受。

      韩国的恐同情绪扎根在这片土地,从水源渗入人们的身体,缓慢而透彻,成为人民无法根除的一部分。

      “你觉得你这样的人,适合活着吗?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这句话就是在说你啊。”
      “你小子是怪物吗?喜欢男人?你恶心不恶心啊。”
      “别靠近我,去去去,滚啊!听不懂话?”

      人们鄙夷的眼神和发自灵魂的厌恶都在宣判着,同性恋,有罪。

      “叮叮叮——”

      门铃声在响,简无虞抽回自己的思绪,微微蹙眉,谨慎地踩着拖鞋慢慢走向显示屏,她点了通话,画面上突然显示出一个男孩的脸来。
      他有着极其苍白的面孔,黑而空洞的大眼睛,薄薄的皮肤裹在骨头上,看起来并不健康,甚至有些吓人。

      这个时候的访客,会是边伯贤的谁?

      简无虞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回卧室,只见床上被子团成一团——边伯贤裹在其中已然沉沉睡去。
      看来询问对方的方法行不通。
      按理,她不该给对方开门,毕竟边伯贤说过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生病的事实。

      于是简无虞安静地走回显示屏前,等待着自动挂断,让对方认为家中无人。

      可就在简无虞站定的那一刻,男孩忽然抬眼,隔着屏幕,那双深陷空洞的黑色大眼睛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你是谁?”他开口问她。

      简无虞倏忽怔住。

      这个男孩知道边伯贤家里有其他人?

      “你是谁?”男孩重复问道,眼睛丝毫未眨,那苍白和浓黑的反差极为诡异。

      简无虞保持着沉默。

      即使隔着那层显示屏,男孩却像是随时能从屏幕中爬出,死死抵住简无虞的额头,用那尖细的嗓音质问她,一遍又一遍。

      “你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手机出问题去处理了一下,接下来的几天会每日更新一章哒!直到国庆结束!
    感谢在2020-09-26 17:19:24~2020-10-04 00:2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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