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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小满打了个寒战，心说今年冬天够冷的。
按说越国大部分领土在江浙地区，原本的国都也在会稽，也就是浙江一带，她祖父为什么要搬到琅琊呢？
琅琊地处山东，不仅冷，离国土远，还和齐国交界，是越齐的边境，怎么看都不是置业的好地方。
金珠举着大氅围上来：“您怎么不多歇一会？”
“睡不着。”小满脸色还有些苍白，她问：“乐阳君呢？”
“被王上拘起来了。”金珠答：“前朝正在争论，为了乐阳的归属吵得不可开交。”
“这有什么好议的，还能还给他们？”小满想了想：“高芬和追潮呢？”
“高姑娘被接回家了，追潮关在司徒府，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你拿我的令牌去一趟司徒府，把人弄出来。”小满又道：“要是弄不出来，就让大司徒上点心，乐阳君是保不住了，让他想想该向着谁吧。备点礼物，我要去高家一趟。”
高家不大，依稀保留了旧时风光的门楣，高大人进宫议事了，由高夫人和高家郎君出外迎接小满。
“臣妇见过殿下。”
高夫人长相平平，目光温和平静，小满翻身下马，鞭子丢给周池：“我给高姑娘添麻烦了，来看看她。”
高夫人迎着她往里走：“怎么会呢，都是小女想不开。”
“王孙盛性子如此，哪怕没有殿下，迟早也要找我们麻烦的。”
高家院子修得平平无奇，松树多种了几棵，火烧木的门匾上挥斥方遒几个大字，小满问：“现在乐阳君失势，夫人何不趁机解了那婚约，让高姑娘另作婚配。”
“反正她也不喜欢姒盛，不是吗？”
高家母子对视了一眼，高夫人欲言又止：“殿下有所不知……”
小满奇怪，话说间已到了高芬的院子，她哥哥便不再往里走了，高夫人遥指了一下：“那就是小女的闺房了，她不愿意见women。”
“那我自己去吧。”小满说：“多谢夫人引路。”
她去后，高郎君道：“叫儿子说，这亲也解得，王孙盛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嫁过去也苦了妹妹。”
高夫人叹气：“我何尝不知，但芬儿这死心眼的丫头。”
高芬的丫头为小满打开了门，她这闺阁简单，但胜在大方，浅浅的蓝色，一如高芬本人。
“高芬？”
高芬只着简单便衣，头也没怎么梳，见了小满。
“不用客气，我就随便来瞧瞧你。”
桌上摆着两个杯子，高芬解释道：“郑家妹妹刚走。”
“她对你不错。”小满将杯子推到一旁，自顾斟了一盏：“这种关头来看你的，那都是真心的。”
高芬低头：“郑家妹妹嘴硬心软，那日也不是故意顶撞殿下的。”
小满早想不起来郑曲什么时候顶撞过她了，摆摆手：“我刚问你母亲，现在乐阳君倒了，你干脆趁机把婚解了算了。”
高芬一愣：“解了婚约？”
“是啊。”小满点头：“姒盛那小子，除了有一副好皮囊还剩什么？”
“嚣张跋扈，腹无点墨。”
“你是个好姑娘，嫁给他真是白瞎了。”
现在乐阳君倒台，但越王并没有斩草除根的打算，以后可能在琅琊城辟一个府邸，给他们父子富贵和体面，但也仅此而已了。
王孙盛原本就不喜欢她，加上这次的事，高芬再嫁进去岂不是自己跳火坑吗。
高芬低下头：“可是……”
“此时退婚，难免有落井下石之嫌。”
“你担心这个？”小满拍拍胸脯：“那我来。”
“我不怕骂。”
“殿下……”高芬脸上浮现纠结之色。
小满想起高夫人的欲言又止，问：“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卓怜怜之前也说过，王孙盛一直想退婚，但高芬不肯。
高芬不答，说起：“我自懂事起，就知道以后要嫁他……”
“他以前也没什么不好，嚣张了些，张狂了些，但对高家还不错。”
高芬对王孙盛称不上喜欢，而是那种认命感，就像一些中年夫妻，明明没了感情，但因为嫁他了，便认命了，不再想旁的。
小满转着手里的杯子：“你才十几岁，这就认命了？”
高芬苦笑：“高家落败成这样，除去这婚约，哪还有别人愿意娶我呢？”
小满表示很不解：“你家再落败，也是当官的人家啊。”
“嫁不了高门，还不能下嫁吗？”
高芬眼中浮现迷茫，一看就是从未思考过这条路。
“你就是想太多了，没那么多人一直在关注你的生活。”小满一口饮尽茶水：“让你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家族、门楣、面子，那都是虚的。”
“你要是想退婚，我去帮你说。”小满道：“就当我硬拆了你们这对鸳鸯，让旁人骂我吧。”
“要是怕闲言碎语，就来青宫做事，在我身边没人敢说你什么。”
高芬抬头：“殿下……”
“愿不愿意？”小满问。
“入青宫，也不是长久之计。”高芬低头。
“那就是愿意了？”小满笑了，站起来想了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把这事过去再说。”
“就这么定了，我去跟你娘说一声。”
“殿下！”高芬追出去，扶着门框，看小满兴冲冲的模样，又慢下了步子。
从内心里，她也不想嫁给王孙盛，谁想去过苦日子呢？
高夫人对小满的提议又高兴又担心：“芬儿能想开最好了。”
“高家的事，不是她一个小女娃能改变的，她总想着嫁进乐阳君府上，旁人会高看我们一眼。”
高夫人抹着眼泪：“是我们做爹娘的不争气，祖上犯了错，关她什么事呢？”
高郎君宽慰着母亲，小满问：“你在太学读书吗？”
高郎君迟疑地点头：“从前是，前年林太傅举荐我去司空府，做了个录官。”
“录官是什么？”小满问，金珠低声答：“便是司空府录事的，有人来访，录之。”
那不就是门卫吗？
太学出来的人当门卫，这可真是大材小用了，小满问：“林太傅善工事，乐阳府举世闻名的李家桥就是他设计修建的，你是他的学生？”
高郎君点头：“是，臣……”他心一横：“建李家桥时，臣和老师在堤坝边同吃同住了三个月，对桥梁设计……不敢说精通，但敢说不负老师所教！”
小满来了兴趣：“你叫什么？”
“臣高善。”高善拱手行礼，高家清高之家，人穷气节长，如此在人前夸弄自己本事还是头次，高善臊得脸都红了。
可是皇太女就是个机会，她愿意让高芬进青宫，把声名狼藉的妹妹庇佑在羽翼下，她就能给高家一个翻身的机会。
“我记下了。”小满挥挥手：“该是你的迟早会来，不要急。”
高善顿了顿，低声：“是，恭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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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宫，小满见到了齐太傅和公孙元明，两人相谈正欢，正一前一后往外走。
“太傅！”
齐太傅：“殿下回来了？”
小满意气风发地从马上蹦下来：“您二位要去哪啊？”
公孙元明激动地说：“殿下，王上答应借兵了！”
“借兵？”小满看了眼齐太傅，后者答：“由王孙杰带三万精兵，襄助宋公回国。”
“这是好事啊。”小满看向公孙元明：“那先生要走了吗？”
“大军一个月后起行，草民还有些时间准备。”公孙元明一抚掌。
“听说殿下要出发去乐阳了，草民在这里祝殿下心想事成！”
“乐阳？”小满不解，齐太傅再次补充：“王上已经将乐阳、丰都七城划作了您的封地。”
“我的封地？”小满惊讶，随即欣喜若狂：“真的吗？给我了？”
“当然是真的。”齐太傅高兴地说：“王上的旨意已经下达，不日印鉴就会送到青宫。”
“那太好了！”小满朝两人行了一礼：“多谢太傅、公孙先生。”
“越国去宋国，山高路长，望公孙先生旗开得胜。”
自宋公被赶出国都后，公孙元明没有一天不盼着这一日的到来，他颤抖了几下嘴唇，对小满真心实意拜了一礼：“多谢殿下，公孙元明不会说好听的，日后但凡您有需要，公孙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生客气了。”小满扶起公孙元明，待人接物较从前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齐太傅站在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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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
守夜的宫女打着哈欠从耳房出来，小满没有留人守夜的习惯，她们平日就睡在耳房等候主子传唤，而皇太女一次都没有唤过，她们可以饱饱得睡上一夜，久而久之，守夜就变成了大家都挤破头想去的美差。
而今天，寝殿外居然站满了人，宫女一惊：“他、他信大人？”
众人中间包围着的，是背着身的州勾，只见他一身烟青色官服，玄黑腰带，显得腰细腿长，身姿挺拔如松。
恍惚间，以为回到了这位掌权的时候。
宫女忐忑不安地跪了下来：“公子……”
“玩忽职守，罚。”州勾轻声说，声音落到众人心头，都是一击重锤。
不止这位守夜的宫女，连金珠都挨了罚，明明在王后那里规矩学得好好的，到了小满身边，因主子不拘小节，她也跟着懈怠了。
上次皇太女被罚，青宫一片混乱，还有不少奴仆偷、砸、抢了东西欲逃，这规矩真真该立了。
宫女小厮们全部乖乖领罚，人群中的玉圆露了出来，她之前被皇太女罚过，这段时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此时却成了少数没有被罚的人。
“将梳洗之物备好，静候殿下起身。”州勾点了她，玉圆眼中光亮像被重新点燃一半，脆生生应道：“诺，奴婢这就去！”
整顿好内外，州勾抬脚朝寝殿走去，玉圆睁大眼，被他信推出了院子：“还不去准备东西？”
玉圆只得按下好奇，带着其余宫女去了。
寝殿中，昨晚点的冷香还没散尽，州勾环顾一周，新添了许多色彩艳丽的摆件，榻上还有两张银狐皮，想来小满平时喜欢躺在这，看看书或者玩些小玩意儿。
绕过屏风，卧榻上的人一动不动。
小满面朝里侧，心虚地呼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明明都起了，听见他在外面教训宫女，既不现身也不出声，倒是在他进来的瞬间飞回被窝里装睡！
装得过吗？
真是脑子有坑的行为！
州勾在她书桌前停住了，哗啦啦的正在翻竹简，昨天小满看了一晚上乐阳的资料，随手写了一堆建设意见，现在这些废纸一团团扔得到处都是。
依他的性子，打扫寝殿的宫女免不得又得被骂一顿。
小满已经在纠结要不要“醒过来”为她们说情了。
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小满连忙闭上眼——
州勾缓步走过去，抬手束起纱幔，卧榻上的人影愈发清晰。
起初，州勾只是想查清自己的身世，后来，他想见见那个和他命运对调的女孩，见到小满的那一天，山里忽然下雪了，他信不在身边，偏偏他那时候又犯病了。
州勾恨透了自己这病怏怏的身子，更心寒地认为死在边陲小镇也不错，便放任自己躺在雪地里。
直到，有人把他从雪里挖了出来。
力气很大，是州勾对小满第一印象，第二印象则是——这人有很多，没必要的善良。
救姜霆也是，救他也是。
她仿佛对什么都充满希望，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非要形容，她就像阳光、雨露下恣意生长的向日葵，而他，则像阴暗潮湿的地方长出来了一丛菌子，不止什么时候，短暂的生命就会化成脓水，被太阳一晒，永远消失在世上。
他羡慕又渴望那样蓬勃的生命力，所以靠近她，所以欺骗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不堪，更想占有她，以期从她身上获得一样的活力——或者，将她拽入阴暗里，陪他共同沉沦。
州勾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动了动。
撩开帐幔，坐在她身旁。
小满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小半张脸，额头光洁白皙，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青黑。
——她长得很漂亮的，只是平时太活泼，倒叫人忘了这点。
露在被子外的耳朵白白嫩嫩的很可爱，就是红得有些诡异。
州勾看到了，挑了挑眉——原来醒着。
俯身压去，炙热的体温带着他身上好闻的药香，一下将小满笼罩其中——近在咫尺的就是他的胸膛，以及悬在她上方不远的，他的唇。
湿热的气息拂得人耳朵痒痒，小满难受得往被子里沉了沉，双手在被子里绞啊绞。
——这是在干什么！
——趁她睡觉，要偷偷亲她吗！
“再不起来，上学又要迟了，”州勾轻声道。
小满睁眼：“？”合着磨叽半天，就为叫她起床？？
“起来了，我的殿下。”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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