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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贴足了邮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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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卡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这次又做错了什么。
她从桌旁站起,跟着马奈尔先生出了厨房,走进隔壁的客厅。
“好啊,”他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壁炉跟前,回过身来面对着瑞卡,就好像他要宣布把瑞卡逮捕法办似的,“好啊。”
瑞卡真想问一句:“什么‘好啊’?” 但是她知道,马奈尔先生一清早的脾气是惹不起的,而且,他已经因为没吃饱而憋了一肚子火。于是,瑞卡努力作出一副很礼貌的困惑表情。
“刚送到的,”马奈尔先生说,冲她挥舞着一张紫色的书写纸,“一封信。跟你有关。”
瑞卡更加糊涂了。
谁会给马奈尔一家写信说她的事呢?在她认识的人中间,有谁会让邮递员送信呢?
马奈尔先生恼火地瞪着自己,然后低头看信,大声念道:
亲爱的马奈尔先生和夫人:
我们素不相识,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从瑞卡那里听到过许多关于我女儿爱丽丝的事。
也许瑞卡已经对你们说过,狼牙飞毯世界杯赛将于星期一夜里举行,我丈夫亚瑟通过他在魔法体育运动司的关系,好不容易弄到了几张最好的票。
我真希望你们允许瑞卡去观看比赛,这实在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英国已经三十年与奖杯无缘了,球票很不容易弄到。当然了,之后我们很愿意让瑞卡留下,一直住到暑假结束,并送她平安地乘火车返校。
最好让瑞卡将你们的答复尽快通过正常方式送达我们,因为非巫师界的邮差从来没有给我们家送过信,他大概根本不知道我们家在什么地方。
希望很快见到瑞卡。
你们忠实的
莫丽·布莱
又及:我希望我们贴足了邮票。
马奈尔先生念完了,把手伸进他胸前的口袋,抽出一个东西。
“看看这个。”他没好气地说。
他举起刚才装布莱夫人那封信的信封,瑞卡拼命憋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信封上到处都贴满了邮票,只在正面留下了一小块一寸见方的地方,布莱夫人用极小的字,把马奈尔家的地址歪歪扭扭地填写了上去。
“她确实贴足了邮票。”瑞卡说,竭力使语气显得很平淡,就好像布莱夫人只是犯了一个大家都可能犯的错误。马奈尔先生的眼睛里喷出了怒火。
“邮差注意到了,”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非常好奇,想知道这封信是从哪儿寄来的,所以他摁响了门铃。他大概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
瑞卡什么也没说。
换了别人也许不理解,不就是多贴了几张邮票嘛,马奈尔先生何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呢。但瑞卡和马奈尔一家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知道他们对哪怕稍微有点超出常规的事情都特别敏感。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发现他们跟布莱夫人那样的人有联系(不管这种联系多么疏远)。
马奈尔先生还在狠狠地瞪着自己。瑞卡使劲装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只要自己不做蠢事,不说傻话,她就有可能去观看一辈子难遇的重大赛事。
她等着马奈尔先生说点什么,可是马奈尔先生只是那样狠狠地瞪着她。于是瑞卡决定打破这种沉默。
“那么——我能去吗?”她问。
马奈尔先生那张已经是紫红色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胡子一根根直立起来。瑞卡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那胡子后面的脑瓜里在想什么:
马奈尔先生的两个最基本的直觉发生了冲突。让瑞卡去观看比赛会使她高兴,这是十几年来马奈尔一家坚决不愿意干的。另一方面,允许瑞卡到布莱家去过完暑假,就可以比原先盼望的早两个星期摆脱瑞卡。他大概是为了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吧,又低头去看布莱夫人的信。
“这个女人是谁?”他厌恶地盯着那个签名,问道。
“你见过她的。”瑞卡说,“她是我朋友爱丽丝的母亲,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她到阿森——她到学校的火车上来接过她。”
她差点儿说出“阿森特奇海底特快列车”,那样一来,肯定会使马奈尔先生火冒三丈。在马奈尔家里,从来没有人大声提到过瑞卡学校的名字。
马奈尔先生的脸皱成一团,似乎在拼命回忆一桩很不愉快的事情。
“那个胖墩墩的女人?”最后,他粗声粗气地问,“带着一大堆稻草色头发的孩子?”
瑞卡皱起了眉头。
她觉得,马奈尔先生居然说别人“胖墩墩”,真是太滑稽了,要知道他的亲生儿子利奥终于完成了他们从他三岁起就逼他完成的事情——他现在已变成了一个像马奈尔太太一样的横阔竖圆的胖墩儿。
马奈尔先生又在看信。
“狼牙飞毯,”他不出声地嘟哝着,“这是个什么破玩意儿?”
瑞卡又感到一阵烦躁。
“是一种体育运动,”她不愿意多作解释,“骑在飞毯上玩的——”
“行了,行了!”马奈尔先生大声说。
瑞卡有些满意地看到,他显得有一点儿紧张。显然,他的神经无法忍受“飞毯”这个词汇在他的客厅里响起。为了寻求避难,他又低头看信。瑞卡看到他的口形在念“将你们的答复……通过正常方式送达”。
马奈尔先生皱起了眉头。
“‘通过正常方式’,这是什么意思?”他厉声问道。
“我们的那种正常方式,”瑞卡说,她不等马奈尔先生阻止,就接着往下说道,“你知道的,就是派雀鹰送信,巫师们一般都是这么做的。”
马奈尔先生显得恼火极了,就好像瑞卡刚刚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骂人话。他气得浑身发抖,紧张地朝窗口扫了一眼,似乎担心邻居会把耳朵贴在玻璃窗上。
“还要我告诉你多少遍,不许在我家里提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咬牙切齿地说,脸色涨得紫红,活像熟透了的洋李子,“你穿着我们给你的衣服站在那里,却不知道感恩——”
“那些衣服都是邻居家不穿了才给我的。”瑞卡冷冷地说。确实,她近几年几件像模像样的衣服不是学校朋友送的就是用她被匿名人赞助的巫师银行里的金币买的。
“不许这样对我说话!”马奈尔先生气坏了,浑身直抖。
然而瑞卡不愿意忍受了。
过去她被迫遵守马奈尔家的每一条愚蠢的清规戒律,如今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她没有遵守利奥的减肥食谱,也不想让马奈尔先生阻止她去观看狼牙飞毯世界杯赛——只要有办法,她就一定要争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好吧,世界杯我看不成了。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吧?我在给野狼写信,还没有写完呢。你知道——他是我的干.哥哥。”
瑞卡成功了。她的话有着神奇的魔力。现在,她注视着马奈尔先生脸上的紫色一块一块地褪去,他的脸变得好像搅拌不均匀的黑葡萄干冰淇淋。
“你在——你在给他写信?”他说,竭力使口气保持平静,但是瑞卡看到他的瞳仁突然因为恐惧而缩小了。
“噢——是啊,”瑞卡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得到我的消息了,唉,你知道,如果收不到我的信,他会以为我出什么事了。”
她适当地停住话头,欣赏了一下这番话的效果。
她简直可以看到马奈尔先生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下的思想活动,看到那些齿轮是怎么运转的。
如果他阻止自己给野狼写信,野狼就会认为自己受到了虐待。如果他对自己说不能去观看这个世界杯赛,自己就会写信告诉野狼,野狼就会知道自己确实受到了虐待。
这样一来,马奈尔先生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瑞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决定渐渐在他不太灵光的脑海里形成,就好像那张紧张失措的脸是透明的一样。
她拼命忍住笑,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任何表情。然后——
“那么,好吧。你可以去观看这个该死的……这个愚蠢的……这个所谓的破世界杯赛。你写信告诉那——那布莱一家,由他们来接你,记住了。我可没有时间把你送来送去。你可以待在那里,把整个暑假过完。你不妨告诉你的——你的干.哥哥……告诉他……告诉他你要去。”
“好吧。”瑞卡假装镇定地说。
她转身朝客厅的门走去,克制住欢呼雀跃的冲动。她要走了……要到爱丽丝家去了,她要和她最好的伙伴们去观看狼牙飞毯世界杯赛了!
在外面的门厅里,利奥刚才躲在门后,显然是希望听见瑞卡被教训一顿。当他看到瑞卡咧着嘴笑得正欢的时候,不由得大为惊愕。
“多么美妙的一顿早餐,不是吗?”瑞卡问,“我吃得真饱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