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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殿下,这会儿风大得很,花明天再看也行的,还是先回吧,身体更重要啊。”冬生站在飞云桥上,怀里抱着件斗篷,满面愁容。

      二月就爱刮风,今年的风尤其的大。

      狂风将冬生的头发吹得杂乱,高高扬起来,飞舞着像一蓬枯草。冬生平日里最重仪容,衣裳不能有褶皱,每根头发丝要梳的平整服帖,连嘴角的笑都要做到无可挑剔。要是往日,这样的天,她肯定要站在窗户下,皱着眉头跟人抱怨,这坏天气!劲风扬起烟尘,呼啸着往人脸上吹,吹的脸干,脸疼,还吹的人心里发苦。

      冬生的主子,东宫的太子妃殿下,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日里门不出半步话不多讲一句的人,今天却莫名生了这样的古怪兴致,大雨将至时候跑到园子里盯着湖看,怎么劝都不听,动也不动一下,仿佛失了魂。

      “殿下,咱们回去吧,等这场雨过去,园子里花更多更艳,杏花李花迎春海棠玉兰开的都好,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到时候再来看也不迟,您大病初愈,不能再伤了风……”冬荣仍喋喋不休,她试图说动眼前这个人,趁着雨还没落下,赶紧回明辉殿去。她盯着那个人漂亮的脸,不肯放过上头一丝一毫的变化,希望着能从上头看着松动的痕迹。

      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她便瞧见那双终日像堆了雪在里头的冰冷眼睛遽然睁大,露出了一个的是见了鬼才能有的震惊神情。

      冬生瞧着那样的脸色,觉得十分不真实,这真的是该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吗?她是块木头,会起这样的波澜?强烈的好奇促使冬生跟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眼里看见的东西叫她一瞬间坠进了冰窟窿窟,头皮紧的几乎要裂开……

      “来人!快来人哪!十皇子落水了!”冬生大声喊叫,喊来了几个附近巡逻的侍卫,他们跳进湖里,将溺了水的十皇子捞了上来。冬生长呼了一口气,却觉得哪里不对,仓皇回身,愕然发现那个人的纤细身影已离得很远了。

      她行路艰难,跌跌撞撞,似乎不能支撑,随时都要倒下,然后再也起不来了……

      一片兵荒马乱里,薄沅下了飞云桥。

      她扶着栏杆,脚下却还不稳,好几次踩空了阶梯,身子要往前倒,要栽下去,要滚几圈,叫她赴往黄泉。

      黄泉,她不怕的,她应该已经死过一回了,不是吗?

      薄沅前些日子病了,病的很重,日日睡着,下不得床。病的因由,说来可笑,那日肃冷带微雨,她偏要坐在凉亭里看花喝茶,其实不是喝茶,也不是看花,而是看人。看四皇子赵临和四皇子妃并肩而立,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佳人低头浅笑,不胜娇羞。薄沅回去路上就烧了起来,当夜便不省人事了。

      薄沅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同现在一个样,整日里郁郁寡欢,煎熬着过了好多年。她一直不爱她的丈夫,因她爱着别人,她也知道她的丈夫也并不爱她,她不过是他的妻子,并非爱人,两人相敬如宾,同床异梦。后来她的丈夫有了真正的爱人,她却仍旧执拗,沉湎于昔日的不甘与哀伤走不出来。后来她丈夫的爱人说她伙同齐王造反,于是她被废,幽居冷宫,寂寂春夜里化作了一缕孤魂。

      这个梦好长,长的就像一生,也好真,真到叫人发慌。

      薄沅原先觉得这或许是因为她太过忧虑,所以才做下这样的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认定了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可那梦实在太过真切,一幕幕好像真实上演过的,如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梦的复演。

      她无论如何都驱散不了心中的不安,所以她打算验证。

      她记得清楚,延和七年二月初七,佟贵妃所出十皇子溺死在皇宫西北角后苑的一方池子里。

      十皇子尸身被打捞上后,大理寺在十皇子的袖筒里,发现了一块不属于十皇子的玉佩。大理寺推断,十皇子被人诓骗至偏僻角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推入水中,十皇子慌乱之中拽下了行凶之人身上系着的玉佩,遂留下了铁证。

      十皇子是佟贵妃所出第二子,也是当今圣上的最后一个孩子。佟贵妃因生十皇子受了大难,不能再生育,圣人心生怜惜,所以自十皇子后,后宫再没有孩子出生。今上对佟氏母子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十皇子夭亡,佟贵妃痛不欲生,数次昏死,圣人哀伤之余更是震怒,下旨便是将禁庭掘地三尺,整个翻过来,也要找出残害十皇子的凶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过三日,便斩杀了近百人,宫中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后来有人指认,在十皇子身上发现的那块玉佩,乃为皇后宫中女官方氏所属。再后来,慈元殿宫人供认,玉佩确为方氏之物。而那方氏,昨日被人发现死在了池子里。

      矛头指向了慈元殿皇后。

      圣人亲至慈元殿诘问,甚至还拔了剑,而皇后段氏不认罪,亦不下跪,甚至不多做辩解,只说十皇子的死与她无关,她不知为何方氏的玉佩在十皇子身上,也不知道方氏因何而死。

      陛下盛怒之下,将皇后关入宗正寺,甚至要废黜太子,引得朝野震动。

      废太子一事尚未有定论,宗正寺却传来段皇后自尽的消息。

      段皇后自刭前留有血书一封,上言清白,十皇子之殇与其无关,天地可鉴,下言悔恨,悔不听父兄劝告,一意孤行,强求不得,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十皇子之事止于段皇后身死,自此天下太平,十皇子之死再无人提起了。

      段皇后的血书里并没有过多言语提及太子,只有四字,“吾儿长安”,赵衡因着这四个字抱着薄沅哭了一夜,直到夜色将明。

      那一夜过去,赵衡与之前并无两样,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些事。

      佟贵妃因十皇子的夭折大受打击,自此缠绵病榻,两三年便去了。佟贵妃去后半年,圣人也一并跟着去了。

      赵衡登基,薄沅成了皇后,赵临分封齐王,携了家眷到了齐地。

      后头因着一桩案子,牵扯出来些旧事。原来方氏是因为与侍卫有了首尾,那玉佩是两人幽会时所丢,那侍卫恐两人情事败露,生了怯意,遂杀了方氏灭口,却不知那玉佩是被十皇子捡了去,后来生了那些事,最后还搭上了皇后的一条性命。

      段皇后的身后名得以正清,可那时候赵临却因谋反,殒命多年了。

      薄沅知道,如果不是认定弟弟和母亲为人所害,心中怀着恨意,赵临根本不会造反。

      老天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今天,薄沅亲眼瞧见,十皇子一脚踩空,跌进了池子里。

      其梦耶?其信然耶?

      冬生追上了薄沅。

      “殿下!殿下您要去哪儿啊!殿下!”冬生看见了薄沅空洞的眼神,白茫茫像是蒙了层灰,一点光亮都没有。冬生慌了神,也顾不得许多,伸出胳膊拽人,“停下来吧殿下,不能再往前去了,前头是东华门,咱们出不去的。”

      薄沅将冬生的胳膊甩开,冬生从地上爬起来再抓住,薄沅又再甩开,如此反复……

      冬生已精疲力竭,趴地上起不来了,薄沅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多余力气,仍旧继续朝前走,甚至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冬生哀呼,“殿下!”

      薄沅还没到东华门,东华门的禁军已远远的瞧见了她,见她状若疯癫,拔剑出鞘,隔着十余步厉声质问:“止步!何人!”白刃闪着冷光,明晃晃映在人眼睛里,薄沅在即将要撞上去的一瞬间,顿住了脚步。

      刹那间四五个人围了过来,有人叫喊,“何人胆敢擅闯宫门!”

      薄沅还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整个人细微地抖。

      冬生赶上前来,一把将薄沅护在身后,怒斥:“大胆!太子妃面前,尔等安敢放肆!”

      禁军听说是太子妃,纷纷下跪讨饶,冬生仍训斥着,薄沅茫然四顾,不知要怎么办。

      冬生还在斥骂,袖角小小动了一下,她赶忙回头,看见薄沅整张脸脸失掉了血色,白的像一张薄纸。

      “回家,我想回家……”

      “照你这么说,太子妃是吓着了?”段皇后搁了茶盏,指上蔻丹红的像血。

      冬生低着头,小声说:“太子妃当时在正在飞云桥上看花,看得入神时候瞧见了有人落水,惊到了也是自然。”

      “也是。”段皇后说,“太子妃那么个娇弱人,能有几个胆子,这次又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想想都觉得怪心疼的。”

      冬生附和。

      “不过要不是太子妃在那儿看花,小十现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去长芳殿的时候人还没醒呢,佟贵妃哭得人头疼。”段皇后抚了抚额角,丹朱要上前给她揉,被她抬手制止,丹朱退下后,段皇后抬起了头,又问:“太子妃现在怎么样了?”

      冬生答:“喝了安神汤,已睡下了。”

      段皇后点头,“好生照料着,有事便报与我,别出了差错。”

      冬生应是。

      “你刚刚说,太子妃想家?也是,入了宫禁,是不似寻常人家那般便宜,不能常归家看望双亲,太子妃年纪尚轻,想母家也是常理,她既想家了,便叫她回去瞧瞧。”又吩咐冬生,“冬生你办事稳妥,你就陪着太子妃去,悄悄的,别弄那琐碎一套,除了浪费时间没别的用,再说太子妃精神也不太好,经不起他们折腾。”

      “是。”

      “是该回去瞧瞧的,太子外出办差有段日子了,太子妃一个人也孤寂,日子难打发,今年瞧着是愈发瘦了,都要没个样子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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