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故事集》程典

9、利刃

　　“我，玛西亚之主，即将卸下王位，并嫁给欧德王子——桑多·拉斐埃洛·斯特拉斯克莱德。”

　　所有人都早已知晓这次谈判的本意，但瓦伦蒂娜女王亲口说出的话仍像是一枚无声的惊雷，在欧德王宫的大厅内猛然炸开。

　　桑多被这一消息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他在众人的目光下涨红了脸。在这种时候究竟应该说些什么？他自认为现在还不是结婚的年纪，更何况还是娶臭名昭著的玛西亚玫瑰——将刀刃亲手刺入父亲的心脏，并在邻国宫廷掀起血雨腥风的瓦伦蒂娜女王。

　　“你排除万难才坐上了玛西亚的王座。”德米尔国王说。

　　“即使离开了王座，玛西亚也时刻与我同在。”瓦伦蒂娜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摩挲光滑的下巴。

　　相比起之前捉摸不透的态度，这句话反而更是赤/裸裸地印证了女王的别有用心。没有人会相信瓦伦蒂娜这此前来只是单纯地为了将自己嫁出去，这番堂而皇之的宣告相比起求亲，反而更像是一场表面和平的侵略宣告。

　　“玛西亚目前的处境并不是特别安稳，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德米尔步步紧逼。

　　“我不知道你竟会对玛西亚如此上心，不如我们也谈谈欧德的事情吧。”瓦伦蒂娜女王的目光扫过大厅内的人群，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艾拉公主怎么不在？”

　　“公主身体欠佳，不宜出面。”德米尔回答得简洁。

　　“可怜的姑娘，总是需要让他人为自己做决定。”瓦伦蒂娜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她接着说下去，“人们总想着为子女安排最好的道路，往往却自以为是地忽略对方最真实的感受和需求。真想在婚宴之前就和她聊聊，相信我们一定会有不少共同点。”

　　“关于联姻的事情，你还真有自信。”德米尔说，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包含多少情绪。

　　瓦伦蒂娜眨了眨眼睛。“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了，德米尔，难道你更希望我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吗？相信我，那种场面可不会太好看的。”

　　“欧德有其他选择。”德米尔国王顿了顿。“你认为我们不会这么做。”

　　“当然，你们可不会疯到因为这些小事就向玛西亚宣战的，不是吗？”瓦伦蒂娜女王回答道，她的脸上仍停留着轻松又不失得体的笑容。

　　德米尔国王沉默了。很不幸，目前的玛西亚确实有着大放厥词的资本。欧德与之交战实在是最不得已、也最不理智的选择。

　　“在这方面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德米尔。战争给我们带来的往往只是双方兵力的损耗，这是欧黛拉山脉数十年的纷乱带给我们的答案，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更加友善的方式呢？”瓦伦蒂娜女王问道。

　　桑多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忍不住了，“我认为——”

　　“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瓦伦蒂娜径直打断了他的话，甚至不愿为桑多分出一丝目光。“看来你也不大喜欢循规蹈矩，亲爱的未婚夫。”

　　费布里西奥带着责怪的目光烙在桑多脸上，后者愣了一下，只能忿忿然闭上了嘴。

　　“既然有联姻的打算。”欧德国王说，“不如就此暂住，我们再慢慢商讨相应细节。”

　　“这么急着留下我吗？你的居心可是比屋内的巨像还要明显了。”瓦伦蒂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她朝着身后的侍从点头，那些穿着暗红色法袍的奥术法师们便随之分散开来。他们手捧着紫色的魔法粉末——蛇萤草与奇美拉尾骨粉末具有优质的奥术传导性——在大厅地面上画起了简易的传送法纹。有的法师们开始低声吟起了咒语，而桑多不出意料地一句也没有听懂。

　　玛西亚女王优雅地扬起下巴，她显然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完成绘制后的法阵被吟唱的法师们注入能量，那些以粉末挥洒的模糊花纹竟缓缓亮起淡紫色的光线。紧接着，最外圈的法纹便燃烧了起来——不，那不叫燃烧，而是紊乱的时空流中元素和分子的碰撞。人类的智慧结晶如同一张巨大又细密的蛛网，将散落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陆的每一处所在连接。

　　“我会给你们时间考虑联姻事宜，希望这不会太久。”瓦伦蒂娜从容不迫地率先踏入法阵中心。紊乱的奥术元素噼噼啪啪地迸出火花，玛西亚的玫瑰宛如身处纷飞的战场。她转过头，望着大厅内的众人嫣然一笑，那抹笑容随着法纹的发动而扭曲，模糊，最终消逝在风中。

　　瓦伦蒂娜女王离开了，但欧德王宫内的愁云惨淡并没有随之散去丝毫。

　　“陛下，我们该筹备第二次会议了。”费布里西奥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神色并不比德米尔国王明朗。“决定如何回应瓦伦蒂娜的联姻邀约。”

　　“我们还有其余的选择吗？”德米尔国王看了桑多一眼，缓慢地走到厅前的王座坐下。高大的身躯被数年来的征战岁月所砥砺，在此时却如同濒临破碎的巨石。

　　“玛西亚之主给出的两条道路很简单。如果接受婚约，她便会利用嫁入欧德的优势在王宫内扩张势力，甚至是明目张胆地实施夺权行为。而如果欧德拒绝婚约，玛西亚便能顺理成章地向欧德开战。瓦伦蒂娜专门选在今年执行计划，恰巧证明她已平复了玛西亚的动荡局势，或是更糟——也许玛西亚以法术大量改造精骑兵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费布里西奥说。

　　假意求和实则侵略，这也许并不算是最精妙的计划。但对于在近年来军事实力大增，野心勃勃的玛西亚来说，足够了。

　　桑多没有动弹。目前的话题远远超出了他的思考能力，而德米尔国王也显然不打算像以前那样鼓励他公开表达看法。虽然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桑多息息相关，但每个人都知道，桑多王子只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被玛西亚女王拿来当侵略挡箭牌的少年罢了。

　　“陛下。”那位麋鹿家族的伊莱自人群中站了出来。桑多对这位贵族的脸有印象，这位年轻的男人在以往的会议中表现活跃，也总能提出让众人耳目一新的想法。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德米尔国王问。

　　“关于玛西亚联姻的事情。”默尔森家族的次子，年轻的伊莱伯爵开口道。

　　“我们有第三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