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月对我眨眨眼》纪蝶

5、第五章

　　夜色如水。

　　朦胧的星辉与月色相交映，安静地铺洒在深沉的海面上，夜风抚过，闪烁着光泽的海面便浅浅地晃动起来，一朵朵小小的浪花激起，拍打在礁石上。

　　这是一个静谧的夜，不过，很快，船只行驶的声音打碎了这份静谧，只见一艘巨大的游轮缓缓从远处行驶而来。

　　游轮上正在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

　　作为参加宴会的其中一名客人，贺灯此时却有些心绪不宁，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宴会上，尽管每次有人上前与贺灯攀谈，贺灯都看似优游自若，无论是分寸还是距离感他都掌握拿捏得恰到好处，但实际上，贺灯的思绪早已越飘越远。

　　——也不知道时风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问题忽然在贺灯脑海里冒出，而后这个问题便像疯狂生长的野草一样，瞬间占据了贺灯整个脑子。

　　想到时风今天那副分外狼狈、却又始终强撑着不肯说半句软话的模样，贺灯没忍住轻叹了一声，向来处处完美的贺家大少爷终于有了一件让他头疼不已的烦心事。

　　见状，与贺灯交谈的人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让这位大少爷不愉快的话，那人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总算让贺灯回过神来。

　　“抱歉，是我走神了。”

　　抬眸望向那人，贺灯眼中流露出些许歉意。

　　闻言，那人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对贺灯在对话中走神感到有些意外，但片刻后，他却又摆手笑道：“不是我的话让您觉得不愉快就行。”

　　说着，那人又有些好奇，他试探着问贺灯：“您走神，肯定……是在想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吧？”

　　那人满心满眼全是对贺灯的信赖，说话时，他更是连敬语都用上了，似乎完全忽略了贺灯只是一个十几岁少年的事实。

　　“……”

　　贺灯迟疑了一下，半晌，他开口：“……算是吧。”

　　贺灯半点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那人微怔，随后会意：“好的，那我便不打扰您了。”

　　说着，那人略微颔首，而后又同贺灯说了一两句场面话，这才转身离去。

　　那人一走，贺灯便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顶着“贺家继承人”这么一个显赫的头衔，不少人都对贺灯显得极为“热情”，他们总是试图通过交谈与贺灯攀上些许交情，毕竟这样——百利而无一害。

　　失败了，对他们没有任何损失。

　　成功了，他们就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只是苦了贺灯，短短一个晚上下来，贺灯的眉眼已染上些许倦色。

　　以往这个时候，时风总会二话不说强行将贺灯拉到旁边，若是还有人打算不长眼地凑上来，时风的眼神便会似笑非笑地杀过去，碍于时风“混世魔王”的“显赫”外号，那些人便会讪讪地转身离开。

　　贺灯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想到了时风，他有些无奈地略微扬起唇角，心想，没有时风在身边，他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贺灯难得想躲进角落里偷懒一会，时风曾教给他一些“妙招”，比如——躲进哪样的角落不容易被人发现。

　　然而，贺灯刚一转身，背后却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贺灯回头一看，发现是时夫人。

　　女人今天打扮得格外美丽，嘴角也始终噙着一抹淡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贺灯眸光不动声色地从时夫人身上轻轻掠过，而后转向一旁，落到了站在时夫人旁边的时千凡身上。

　　见贺灯看向时千凡，时夫人将时千凡往前轻轻推了推。

　　许是因为之前一直住在下城区的缘故，时千凡还未适应这样的场面，尤其是看到贺灯那双黑沉沉的黑瞳时，他更是越发拘谨地缩了缩身体，似乎颇有些无措，完全不知道要如何与贺灯这样的人交流。

　　时夫人目光微动，她也不生气，只淡笑着俯身附在时千凡耳边，对时千凡说了几句话，有了时夫人的鼓励，时千凡略微鼓起了一些勇气，他上前，对贺灯伸出手：“你、你好。”

　　说话间，时千凡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时夫人眼中流露出些许歉意，她看向贺灯：“小灯，抱歉，这孩子胆子有些小。”

　　时家和贺家的关系不错，时夫人这么称呼贺灯，也算说得过去。

　　贺灯应声，但他不会附和时夫人的话，毕竟时千凡是时夫人的孩子，她自然可以说时千凡胆小，但外人若是跟着附和，却会惹得时夫人不悦。

　　贺灯回握住时千凡的手，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

　　时夫人来找贺灯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想将时千凡介绍给贺灯，顺便并嘱托贺灯在圈子里稍微照顾一下时千凡。

　　贺灯的面子功夫一向做得很到位，他不会拒绝时夫人，毕竟时家和贺家有不少生意往来。

　　见贺灯答应，时夫人脸上笑意更深。

　　她这幅模样，倒惹得贺灯稍微有些奇怪，毕竟时夫人以前对时风从未这般关心过。

　　时风也曾是时夫人的孩子，那时真相还未揭开，时夫人却从未正眼瞧过时风，可当时风换成了时千凡，时夫人却立马换了另一种态度。

　　贺灯心中升起一种怪异感，眼看交谈结束，时夫人满意地带着时千凡打算转身离去，贺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一个越界的问题：“您……打算怎么处理时风这边的问题？”

　　这话本不应该由贺灯来问。

　　贺灯也心知自己不该问出口，可他最后还是问了。

　　闻言，时夫人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许多，她轻瞥了贺灯一眼，漠然答道：“那孩子我会送他回到他该去的地方，想来他的亲生父母应该也很想念他。”

　　“送”。

　　时夫人说得好听，但任谁都能听出她真正的意思——她会将时风丢回下城区，从此时风和时家再无联系。

　　明明养了时风十几年，但时夫人说这话时却显得格外轻松，仿佛终于摆脱了一件让她分外厌恶的东西。

　　贺灯蹙眉，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只目送着时夫人和时千凡的身影渐渐远去。

　　直至远处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贺灯这才打开了通讯器，他熟练地调出联系人列表，并找出了一个分外熟悉的ID。

　　然而当聊天界面打开的那一刻，贺灯却有些失望，因为对话框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几个小时前，时风并没有给他发新的信息。

　　明明说好了会给他发地址的。

　　贺灯贺渐渐抿起形状漂亮的薄唇。

　　这还是贺灯第一次被人拒绝，他的心情颇有些复杂，但也说不上是生气。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时风今日的模样——比起往日的恣意张扬，他似乎沉默了不少，这让贺灯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略微垂下眼帘，贺灯想了想，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指尖放在通讯器投映出来的屏幕上。

　　贺灯在给时风发信息——

　　「灯：你现在在哪？」

　　贺灯的头像是系统自带头像，网名也简简单单只用了一个字，为此，贺灯还曾被时风吐槽过无趣。

　　思及往事，贺灯眸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指尖轻动，继续编辑信息——

　　我等会过去找你。

　　第二条信息刚编辑好，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意外却忽然发生了。

　　贺灯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远处的欢笑声像是忽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片刻后，人群开始骚动，穿着漂亮华丽衣服的人们上一秒还有说有笑，下一秒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尖叫着，狼狈地四处逃窜。

　　酒杯、桌子、椅子，不少东西随着人群的混乱被掀倒在地，不过片刻过去，地上早已是一片狼藉。

　　贺灯蹙眉，他反应很快，在人群发出尖叫的那一刻，他迅速收起通讯器，指尖朝着腰间探去。

　　由于贺灯此时正藏在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他暂时不用担心危险，从遮挡物后稍微探出头，贺灯像警惕矫健的黑猫一样，无声无息地用视线探查着周围的一切。

　　此时的贺灯还没弄明白骚乱的来源。

　　隐藏在衣衫下的身体微微紧绷，贺灯几乎将任何可能发生的糟糕情况都想了个遍，可当他真正抬眼望去时，却忍不住怔了怔。

　　一片寂静中，甲板上空空如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

　　贺灯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但这种困惑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贺灯抬眼向上望去。

　　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游轮桅杆上。

　　明明是极为危险的动作，那人却显得分外优游自若。

　　因为距离太远，贺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当那人从桅杆上一跃而下时，贺灯却毫不犹豫地利落抽出了一直贴身藏在身上的武器。

　　一股凉意攀上贺灯的后背，贺灯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眼前这个人，很危险。

　　贺灯想，他抿着唇，依旧冷静地抬起头，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眼前的人。

　　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随着那人的前进，他周围的暗色如潮水般退去，柔和的月亮倾落在那人的侧脸上，这下，贺灯总算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贺灯扣下扳机的手一顿，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震惊，又像是不可置信，贺灯下意识放下了手里的枪，他低声喊出那人的名字：“……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