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难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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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036
南浔此时饿殍遍地，有人去臭水沟里捡了一只死老鼠吃并不足以为奇，而是常见之景，说句调侃之言，苍蝇再小也是肉，在饿极了的人面前，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
沿途的萧条之景，便是最好的佐证。
百姓们早已无米下炊，只能剥食树皮。
季景铄忽而感觉心底一阵窒息，他在进入南浔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惨状还是叫人不忍直视。
“季公子，要不先出去吧，你身体弱，若是不小心.....”不小心染上了时疫，我一个脑袋怕是会被陛下足足劈上七八回！
齐繁让手底下的人先去南浔各处收集石灰，正巧碰上几个抱着艾叶冲进来的士兵，庄恩泽接过士兵手里的艾叶，放在一旁的火盆里准备熏艾叶。
“庄副将，如果手底下人员充足的话，还麻烦你们在整个南浔焚一下这个艾叶，免得播散到其他地方去。”
既是消毒，那就仅仅要消患者在的这一小圈了。
“还有，这些接触过患者的士兵就不能和没有接触过的其他人待在一起了，就连我们也不能过去了，如果有个什么万一，陛下还在，我们担不起这个风险。”
庄恩泽一一应下，齐繁看着季景铄坚毅的侧脸，心底暗道季公子虽看起来羸弱，但意志力倒是比别人坚定，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对如此凶险的时疫毫无惧色，倒也称得上是少年肝胆。
军医在得季景铄的话由之后也将视线转到了由村民误食病死的老鼠而引发了鼠疫这条线上，于是别过季景铄几人匆匆去翻了以往朝代的史书，既是时疫，那肯定不会只发生了一次，只要有过先例，那就有阻止其蔓延的办法。
来到院外，季景铄看着烟雾缭绕的房间陷入沉思。
现在除了靠军医去寻找治疗的办法以外，他们能做的就只是不断将患病的人与未患病的人隔开来。
“齐统领，我还有一事相求。”
齐繁就差点头哈腰了，“季公子直言便是，陛下吩咐过，让我们都听从你的差遣。”
“接触过患者的人就单独再腾出一些空间来安置，他们虽然接触过，但未必会百分百的发病，如果将他们与患病的人放在一起，那便无力回天了。”
按照季景铄的建议，齐繁命人迅速腾了几个院子出来，将未患病但接触过患者的人都单独安置了下来。
等天色暗淡，季景铄摸摸瘪了的肚子，才感觉到了一丝饿意，正巧齐繁跑来寻他，“季公子，先去洗洗，然后去前厅吃饭吧，忙了一天，你连一口水也没喝。”你要是累倒下了，我的脑袋会被陛下劈九回。
季景铄揉揉有些发酸的腰，“也好，正好饿了。”
洗干净身子又熏了一会艾叶之后季景铄才姗姗地踱步到前厅去吃饭，这会饭菜已经冷透了，尽管只是一个馒头加一碟咸菜，季景铄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毕竟以前读书那会把生活费全充游戏里了，实在没钱就一天一个馒头外加一包一块五的老干妈过日子，现在这个苦日子完全难不倒他。
“季公子，吃完你先休息吧，我带手底下的人去站岗，最近总是有百姓会强闯，秩序很难维持。”
季景铄啃着手里的粗面馒头，眼神有些迷离，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盯着什么看脑子里在想什么，仿佛进入了一个入定的状态。
齐繁见季景铄发呆，只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一声不吭走了，并不太合乎礼数。
“啊？怎么了？”累傻了的季景铄猛然回神。
“季公子，你休息的屋子我已经命人帮你收拾好了，一会吃完你便先去休息，庄恩泽带来的粮食都拿去安置百姓了，这几日，就苦了你了。”
齐繁看了一眼季景铄抓在手中还没吃完一半的馒头，心想季景铄应当是吃不惯这粗糙的饭菜，心底不禁有些钦佩起季景铄来。
这副小身板不说是养尊处优，那也必定没怎么吃过苦，如今刚拿下了状元之位便跟陛下一起跑来巡视灾情，结果还遇上时疫爆发，可他却还是一直坚持着，想来这样的高度也鲜少有人能达到。
季景铄又咬了一口有些咯嘴的馒头，顺势捻起一筷子咸菜嚼了起来，“你去忙你的便是，不需要分心来照顾我，对了，陛下那边怎样？”
齐繁摇摇头，“未曾去过，你不是说接触过病人的便别再回那边了，我便没再回去，不过放心，陛下那边有桑邑，季公子安心休息便是。”
言罢了便转身离开，季景铄细嚼慢咽地吃完一个粗面馒头跟那小碟咸菜，草草收拾了一番之后来到休息的房间里躺下，闭上眼睛眼前掠过的都是进城是沿路的萧条跟患了时疫的百姓们的哀嚎。
他干脆从床上做了起来。
这瞬间他倒是羡慕起大雄了，最起码的他还有一个哆啦A梦，能随意打开思维空间的任意门帮大雄解决各式各样的难题，要是自己也有一个哆啦B梦，想要什么能有什么就好了。
但就目前而言，一切都只是空想而已。
他又躺了下去。
许是白日里过于劳累，原本还在想着有什么法子能阻止时疫蔓延至其他地方的季景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没有出现什么大罗金仙教他如何防治疫病，而是出现了地狱鬼刹，青面獠牙，鬼刹身后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百姓，他们双目无声步履拖沓地跟在鬼刹后面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季景铄被这副景象惊醒，他觉着自己浑身是汗，摸了摸内衬，早已经湿透了。
他起身将湿透的内衬脱下，直接换上了外衣，又去打了盆水将内衬洗干净，免得明早干透了就直接变干硬还散着难闻的汗味。
等晾好内衬，清醒大半的季景铄也没了继续回去睡回笼觉的想法，于是穿戴整齐后，点了一个灯笼便朝隔离着那些接触过患者的百姓们居所而去。
街上荒凉无比，只有偶尔鸣啼的乌鸦声，飞禽尚敢在周边盘旋，走兽早已经散尽，任谁也不敢继续停留于此。
一阵乌鸦的鸣叫让季景铄瑟缩了一下，他一直记得外婆说过的话，只要周边有乌鸦的叫声，那就代表这个地方会有人死去，如今这里有那么多患了疫病的人，有乌鸦出没，当属正常。
想到这，季景铄忽而一个激灵，差点踏空，但也因重心不稳而朝地上跌去，就在脸快要砸到地面的时候，手被人拉住，随即那人一用力，季景铄便被他提了起来。
可惯性使然，季景铄没能站稳，在被人提起来之后，又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朝后摔去，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屁股墩。
“嘶...”
季景铄手里的灯笼滚落到了一旁，烛光随之熄灭，屁股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将它摔成了七八瓣。
“你没事吧？”
季景铄抬眸，嘴角一抽，“不是不让你来这里吗？你知道这次的时疫是什么引起的吗？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方和豫将季景铄从地上拉了起来，“知道。”
季景铄忍住想要给他一记暴栗的冲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面前这个人是皇帝忍一时风平浪静冲动是魔鬼打了他很有可能自己会被诛九族虽然方和豫没办法找到自己的九族但是建邺城还有个老头子在！
“知道你还来！”
在不断地自我劝解之下，季景铄忍住了想要敲方和豫的冲动。
“你不是也来了吗？”
方和豫一脸的无所谓。
“我跟你那能一样吗？”
季景铄无语地从袖笼里拿出一个自己白日里尽量做得好一些的口罩给方和豫，“把这个戴上，我在两层帛布之间加了姜粉和艾叶，有些味道，但比蒙着一块白布强，这里已经处于管控地段了，可不能像你这般随意走动！”
方和豫笑着接过季景铄递来的口罩，但在戴上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这姜粉加上艾叶的味道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冲鼻。
“这个味道，怎的这般大....”
方和豫正想解下口罩，但被季景铄眼疾手快地给捂住了，于是一股更加刺鼻呛人的味道直冲方和豫天灵盖。
“季景铄，我好歹是皇帝！”
挣扎一番之后，方和豫终于将季景铄捂着自己口鼻的手给掰开了，照这个势头下去，自己不被这姜粉和艾叶的气味熏死，也会被季景铄给直接捂死。
季景铄没好气地看了方和豫一眼，又捡起早已经被摔得七歪八扭的灯笼，“你还知道你是皇帝，说好听点你这叫亲民，说难听点，你这个样式的皇帝，那叫土皇帝！”
没了杀·头威胁，季景铄在方和豫面前更加自在了，就连讲出来的话都开始有了几分硬气。
“我只是不习惯罢了。”
方和豫别过脸，席老也曾与自己说过，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得摒弃过去，但一个人的习惯可以花一个月或者是两个月的时间去养成，可要丢弃这个习惯，却还是有些难度，你可以磨灭表面的，但潜意识里存在的，早已经与自己融为了一体。
从小翠珠便告诉他要与人为善，所以他一直都是温和谦谦，平易近人。
做了皇帝，这个习惯还是没能丢弃。
“不习惯也得习惯，你作为最高领导人，得有自己的威严，就算你性格淡然不喜争强好胜，可你若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威望，又如何坐稳现在的位置？”
方和豫笑，季景铄被方和豫这声笑给弄得莫名其妙的。
有人说你是纸老虎，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莫不是忘了，世人如何评价的我。”
“弑父杀弟，狠戾无情，”季景铄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可是弑了哪门子父杀了哪门子弟？若你真的狠戾无情，如今你也不会来南浔了。”
方和豫默默跟上季景铄的脚步，“罢了，世人如何评价我没关系，我心中自有一杆标尺衡量着是与非，我的愿望，不过是大晋百姓能安居乐业，人人都有家可归而已。”
季景铄掂着手里的灯笼，心想早应该跟齐繁要个火折子，不然这黑灯瞎火的要是遇上巡逻的士兵，保不齐还会被先削上一刀。
心底的念头还没完全落下，季景铄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他正要拉着方和豫躲起来，为首的士兵就已经发现了他们二人。
“是谁在那？”
“是我，季景铄。”
庄恩泽事先跟底下的人吩咐过，无论是谁都要听从季景铄的指挥，为首的士兵一听是季景铄，语气间便多了几分恭谨。
“季公子，这么晚了何故还在街上？庄副将吩咐过，过了酉时可不能随意上街了。”
季景铄连忙承认错误，“小哥切莫怪罪，只是我左思右想有些放心不下，便起来去看看军医们可曾发现什么医治之法，刚刚摔了一跤，这灯笼也灭了，便在这耽搁了会，我这就离开。”
为首的士兵朝季景铄一揖，随即带队离开，在经过方和豫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心想也许是季景铄带的小厮，但一个小厮仅仅只露着眉眼居然也让人见了就觉得这般俊俏，果然物以类聚，感叹完之后便举着手里的火把继续去下一个街道巡逻。
“陛下，我送你回去休息，那个地方真的很危险，你没必要以身犯险。”
季景铄无奈的看着动也不动的方和豫，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你很担心这次的事件，先是涝灾，然后是饥荒，现在是时疫，这些一环接着一环，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是不可能的，所以，你给我回去好好休息。”
方和豫还是一动不动，而后季景铄走一步，他跟一步。
季景铄站定，举着灯笼到方和豫面前，有些急眼地道：“方和豫！你能不能有一丁点儿作为皇帝的自觉？那种地方是你能随随便便就去的吗？不要命了？”
“你直呼皇帝名讳，此罪当诛。”
季景铄这会可不怕方和豫的威胁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让他多多少少摸清楚了方和豫这人的脾性，这个人，内心与他原先表现出来的清冷孤傲大相径庭，如果他不是九五之尊，就完完全全是个邻家阳光小哥哥。
“啊对对对，我有罪，但是陛下，时疫的凶险你也是知道的，军医都束手无策，你去了也没什么用，别去添乱了。”
方和豫不依，他只是想亲眼去看看得了时疫的那些百姓。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无论如何，他都会给南浔的百姓一个交待。
拗不过倔得像头牛的方和豫，季景铄只好与他约法三章，方和豫一一应下之后，随季景铄一起朝着安置接触过患者的百姓所居住的庭院方向走去。
齐繁和庄恩泽正在门前说着什么，远远地瞧见两个人影过来，二人停止交谈，等那两个人影走近，齐繁的下巴差点直接脱臼。
“陛...陛下，你怎么来了？”
一听齐繁喊了一声陛下，周遭的人都显得无比惊讶，随即纷纷跪倒在地，季景铄用胳膊肘锤了锤方和豫，“陛下，喊人起来啊，别让他们跪着了。”
众人起身后，余光还时不时的偷偷朝着方和豫看过来，他们驻扎在北慕营，北慕营离建邺城又有数千里，想要一睹天子真容亦是难上加难，如今见到了，心底自然是想要多看几眼，毕竟过了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陛下，这里太过危险，你还是先回去吧。”
齐繁和庄恩泽一左一右站好，大有一种要想过此先把我们二人掀翻在地的架势。
“齐统领，陛下执意要来，便让他四处去看看吧，也好求个心安。”
季景铄明白今夜无论如何谁都阻止不了方和豫。
进了供休整的院内，两个军医和几个太医以及郎中正吵得不可开交，见季景铄进来，几人立马阖上嘴请安。
“吵什么呢？”
方和豫做到一旁，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药方，但他并不懂得多少药理，看了也等同于白看，季景铄看破不说破，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几个大夫回话。
“回禀陛下，老臣参读了《伤寒论》少阴篇，而今很多病人的状况都等等不一，需要对症下药，但无外乎都是需要清营解毒，化瘀散结，凉血止痛，但他们非不听，说现下已不是清营解毒就能解决的了，陛下，恕老臣无能，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法子。”
季景铄记得这人是白日里与自己说见着了第一个发病的患者吃臭水沟里的死老鼠的军医。
“老先生，不是我们不信你的法子，而是如今重症患者越来越多，若是再这般蔓延下去，可真不是清营解毒就能解决了啊！”
另一个应该是个太医，季景铄没见过。
听着几个医者你一言我一语的，季景铄有些头大，随即找了一处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难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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