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拍卖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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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甲内舱。
林顿脱下了外套，将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上方，露出结实的小臂。简易的无菌操作台上躺着那个倒霉的前台小姑娘，她的身体损毁太过严重，整个人躺得七横八竖。
细长的软管从机甲操作台上一直链接到前台小姑娘的“胸口”组件，淡蓝色的能源顺着机甲核心一泵一泵人造血液一般流进她的胸口，勉力支持着那颗即将因能源不足而停跳的心脏。
能看出来加西亚凑人数凑得很仓促了，改造这小姑娘的材料都相当廉价，生物神经与机体的借口甚至时不时短路——这也是为什么在被机甲的粒子炮轰过后，她的机体完全没有启动任何自我修复的程序。
这只是一个廉价至极的耗材而已——加西亚甚至没给她安装痛觉阻断器。
双星岛作为一个高度机密的实验基地，本就不该存在这么多脆弱的“人”。那时候还是血肉之躯的加西亚博士亲自负责了另一个计划——赛博生命。这项计划在当时享有很高的声望，它给了因疾病和战争导致身体永久损伤的人们，再度拥有健全身躯的希望。
但很快上层发现了一件事，没人愿意允许一个疯子科学家随随便便在自己的身体上植入一部分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的机体，毕竟处理掉家族的残次品比想方设法修缮它要容易太多了。而贫民无法负担起那些机体材料和维护的价格，最终，这项计划沦为鸡肋，只量产了一批人造守卫。
但这或许正是加西亚想要的。
天才从不将目光分给平庸之辈，而双星岛真正的实验内容远比做点赛博人偶更加重要。
是像林顿这样“无依无靠”，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的人最适合作为实验对象。实验不总是成功的，加西亚需要不会痛、且损耗价值比较小的守卫来控制住这些高危实验体。
林顿见过很多比这小姑娘更精密，杀伤力更高的型号。那些东西也只能困住十六岁的林顿三十七分钟，但加西亚了解他。
并不是越强大的武器，越能够束缚住他的手脚。
白色橡胶手上沾满了机油，冷光反射进林顿的眼睛里倒映出操作台上的情况。冷光下，林顿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沾满机油。他精准地组装着机械部件，金属关节咬合的咔嗒声在舱内规律作响。当最后一道暗扣闭合时，操作台上僵硬的躯体突然剧烈抽搐，
“嗬——！”
女孩的胸膛猛地起伏，机械肺叶发出尖锐的抽气声。她下意识就要睁眼，然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稍等我会帮你恢复视觉功能。”冷淡的声线从操作台另一端传来，伴随着精密器械的咔嗒轻响，“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记忆如潮水翻涌。在躯体感知尚未完全苏醒前，女孩已经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粉身碎骨的那一刻，她曾用尽最后的力气攥住那截黑色大衣的衣角。然而她也深知，在这个地方人命轻如鸿毛。
女孩的安静了下来，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螺丝。”
“咔哒。”
颈椎传来骨骼接合的脆响，陌生的神经电流瞬间窜上大脑。剧烈的异常感顺着颈椎那一条线猛地涌上了脑海。
还没自由控制过自己这具全新躯体的小女孩下意识就想要抱住膝盖，将自己团起来——但她摸到的不再是活生生的□□。
一时间，螺丝感到自己忘记了呼吸，然而这个忘记的时间太长，让她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第二个变化。
她甚至不再需要呼吸了。
“哪个罗斯？”那个冷淡的声音像一条线一样钻进螺丝的脑海，“古地球拯救经济危机的政客？”
如果幽灵在现场的话，它大概又要开始发出诡异的笑声，来捧指挥官无趣的冷笑话。但这里只有一个连声音都听不清的倒霉小女孩。
视觉神经突然接通，刺眼的白光中，那个修长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没再穿初次见到的那件黑色大衣，而是随意套着一件灰色的衬衫，袖口还沾着机油的痕迹。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些暗色的污渍一一带走。
没了那件肩线硬挺的大衣，林顿看起来不再像那个雪夜里那样不敢让人直视。
饶是如此，螺丝在察觉到林顿的视线扫过来时，还是本能地移开了视线。伶牙俐齿的小店员像是失去了一部分语言能力，她结结巴巴道：“不是，就是……螺丝钉……的螺丝。”
林顿眉梢微挑：“好的，螺丝钉小姐。”他关上水龙头，水珠顺着腕骨滑落，“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伙伴们被困在哪里了。”
失去的勇气，又聚拢起来。被起了外号的螺丝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了指挥官的目光。
螺丝的语速很慢，她尽力在自己其实已经不够完整的记忆中提取出却对清晰的细节。林顿并没有催促她的思考，也并没有告诉她其他的可能。
改造人的记忆可以随意篡改，她那样费力描绘出的场面，可能只是改造者随意植入的一段记忆。
但有人造人的地方，一定有另一批需要被压制的东西。林顿冷淡的目光落在螺丝苍白的脸上，加西亚还活着就已经说明，有的人还没死心。
Omega被信息素束缚，囚禁在福利院里成为Alpha的玩物。可谁又能保证，Alpha就不会沦为另一种囚徒？
双星岛建立的初衷是想要揭穿一个最简单的谎言——只有omega需要alpha。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omega的信息素也会反向影响alpha，是否意味着alpha也是可控制且不自由的。
这个结论简直像个笑话，加西亚博士着了迷一般想知道一个真正的答案。难不成人类这几百年的自然进化全然在往一种错误的方向狂奔，最好的状态居然应当是摆烂躺平连精神网都爬不上去的普通人吗？
这个未完成的实验随着双星岛的覆灭而被掩埋。林顿亲手摧毁了那里，却同样渴望知道答案。
那些几乎被刻意遗忘的往事再度翻涌，林顿的垂下目光掩住了视线里的暗流。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顿的沉思，螺丝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就是这样，大人。”
林顿收回思绪，打量了她片刻。在中转站长大的小姑娘，为了吃口饭不得不学会了许多行商语言，最终才在安全屋谋得一份差事。
对这么个豆芽菜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长年累月资源匮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即便现在换上了机械躯体，那种瘦削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这让他想到那具躺在医疗仓里的人。
“多大了？”林顿忽然开口。
螺丝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先生，我刚满十六。被抓走的同伴里，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七岁..……”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个五六岁的孩子。”
正是双星岛最中意的那种实验体年龄。
林顿丢了一件衣服过去。
“五分钟。”他转身走向舱门，“换好跟我走。”
螺丝钉被丢得一愣，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这是林顿答应要带她一起去找人的意思，巨大的喜悦一卡一卡得从脑海传输到全身。她迅速套上那件形制古怪的衣服，似乎因为感动眼眶里出现一点星星点点的亮光，“谢谢先生！谢谢。”
林顿移开了视线。
那件原本属于图灵的制服意外地合身，两个同样瘦削的身形轮廓在衣料下微妙地重合。
月湾广场是潮汐中转站最早的地标建筑。广场中央树立着一座巨大的月亮雕像，用于纪念蓝岛军区接管边缘星区后，他们首次在这里拥有了一枚人造月亮。
月亮带来潮汐，海洋催生生物。潮汐港口曾因这枚月亮催生出巨大的生命力，但如今已经没有人再记得这些过往。
广场后伫立着一座有些伯克利风格的大楼，这种建筑风格在詹姆斯大帝刚继位的时候比较盛行。建筑上喜欢使用复杂尖锐的图案，强调拥有攻击性且锋利的美感。
然而这座大楼并没有人像在中央区那样打理，只剩一股凌冽的萧瑟与锈蚀感。
但它仍然很热闹，今夜著名的黑市拍卖会在这里开放。
来宾都带着面具，只在靠近大门口站着的侍者时出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证件。
一位身披漆黑斗篷、戴着素面银色面具的身影引起了侍从的警觉。与其他来宾那些复杂，装满了信息屏蔽装置的面具不同。这一位竟然真的只是戴着一个没有任何花纹图案、没有任何科技功能的面具。
更离奇的是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孩，竟然连一个侍卫都没带。
在这里当值的人早已被训练成了嗅觉敏感的猎犬，当即有人便悄悄将手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
这里的规矩很简单——任何可疑人物都可以先击毙，再查验身份。毕竟，若是拍卖场的安保出现纰漏，那些花重金购买违禁品的买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刚买到的等离子炸弹扔到主办方头上。
“拍卖场”如果不能保证安全，那么这个养活了几乎半人马星系一半非法武装的暗道将会形同废纸。
然而他的手指还没扣上扳机，那张银白面具就突然转向了他。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多年刀口舔血养成的本能疯狂拉响警报——要死，绝对打不过。
但他的配枪没能真正掏出来，就在他僵住的瞬间，一张薄薄的烫金名片抵在了他的胸口。
“加西亚·埃蒙德”的签名在灯光下泛着光。
“博、博士！万分抱歉！”侍从的声音陡然变调，慌忙收回武器。原来是老板的贵客，难怪敢如此张扬。他低着头，不敢再看那个瘦小的身影——能在加西亚身边活下来的“实验品”，恐怕比在后台的任何一只“美人鱼”都要危险。
“加西亚”淡漠地扫了眼几乎将腰弯折成直角的侍从，一言不发地带着身后的小孩步入会场。直到那袭黑袍消失在走廊尽头，侍从才敢长长呼出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后背。
“操，差点交代在这……”他低声咒骂着，很快又换上职业化的笑容迎接下一位宾客。
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后面前来的客人翻了过去。
跟随侍从的指引，两人来到了贵客预定的包间，这个位置在整个会场的最中央。
螺丝猛地把挡住脸的帽檐掀开了，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这群狗腿子鼻子最厉害了，还好没看出大人您的身份。”
林顿看了她一眼，螺丝钉小姐从前大概也很擅长为雇主换位思考，只是被允许跟他一起过来就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你已经不需要呼吸了。”林顿看向她憋得通红的脸，指尖轻叩包厢的防弹玻璃，“下次需要潜伏时，甚至可以尝试藏在液体中。”
螺丝钉小姐“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严格来说已经不算个活人了。但她很快又高兴起来，因为她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完成了机械进化。
林顿起身拉开包厢的智能窗帘，露出封闭式观景露台。这个位置正对拍卖台，视野绝佳。而在这个露台的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那个位置，足以俯视整个场馆。
林顿的目光在那堵神秘的玻璃墙上停留了片刻，转身回到了房间内。
安静的氛围让习惯说话的螺丝有些不安，“大人，我们不去找我的同伴吗？”
指挥官纹丝不动地半靠在真皮沙发上，双眼微阖，“知道卖家是谁就够了，他不会浪费这么好的货物的。”
螺丝听不懂林顿口中的“他”是谁，但她迅速安静了下来——拍卖会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拍卖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