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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觅得音讯 ...

  •   文岚握着写着地址的纸条,再三核对无误后,却依然没有迈开脚步。

      因为,她一时冲动,一离开四合院,便输入了台北的坐标。

      可,当她真的凭着一腔孤勇一路寻过来,却踌躇不前。

      文岚与母系亲属素昧谋面,对方也应该从来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侄女,尚是个未知数。更何况,文岚又隔了一层。屋里是辈分、身份还是地位,两者之间真的是天差地别。

      假如文岚贸然去敲门,会不会被拒之门外?

      看多了阶级小说的文岚,内心十分忐忑不安。

      文岚呆呆地看着门牌,心潮起伏。

      秀荷买完菜,照旧跨着大竹篮,沿着走了十年的小路,往金府走回去。

      秀荷祖祖辈辈一直在金家工作,祖辈是府里的奴婢,清朝灭亡之后,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1948年,看着在中央银行门口排队兑金的上海普通市民,秀荷的母亲对还在学手艺的秀荷说:“现在外面乱得很,物价涨得死人,之前100元可以买到的菜,现在1000元都买不到。大家都不敢留金圆券,能换黄金的早换了黄金,实在不行,也尽量留点银元。你们兄妹没有什么本事,就多学几门手艺,跟着老爷他们,总能保住吃穿。”

      这些都是秀荷母亲的肺腑之言,也是她人生总结的经验。

      她们那一辈人见惯了荣华富贵,习惯了生离死别,也见惯了身边人的起起伏伏。

      同是满清贵族的流亡王府,在10年代的时候,依然保留着奢华生活和旧式的做派。20年代初,他们仍旧住着雕栏玉砌的房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享受超过数百佣人的伺候。只需要一个气音,手下的人便把事情准备得妥妥帖帖,服伺得周周到到。每次过节大祭,下人们各司其职。整个仪式上除了主子们的叩拜声,别无杂音。

      可惜,到了30年代,周围的人家便迅速衰败了下去。金家的情况虽然好一点,但也盛景不再。过百的下人,削减了一半,有些有本事的人甚至自动求去。像秀荷这样专精一门又不擅长外事的,即便留了下来,工作量也远超从前。

      即使是这样,看着府外艰苦求生的人,秀荷依然对老爷们心存感激。

      于是,当二老爷他们留在台北的时候,秀荷不想跟家里人分离,便也选择留了下来。

      这一留,又是十年过去了。

      原来的小秀荷,现在已经变成了其他人口中的荷姐了。

      只是,身在异乡的她,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年少时的日子,想起在北京城时的那些小格格们。

      所以,当秀荷抬头抹汗时,看见那个长得像萱格格的小女孩,晃了一下神。

      对面的小姑娘发现了秀荷的视线,微微一抬头,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明明她穿得是黄色的短裙,秀荷却在恍惚间,看见了幼年时萱格格。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呀?这里我很熟,你要找的地方,也许我知道。”秀荷放下篮子,关心地问道。

      之前见小姑娘一脸迷茫,估计是迷了路吧。

      想起多年不见的故人,帮这小姑娘一点忙,就当是日行一善。

      文岚扯了扯新换的裙子,浑身不自在。

      国内小女孩一般都是穿裤装,文岚很久没有穿裙子了,为了避人耳目,才换了之前在英国买的裙子。可是,两腿凉飕飕的,文岚总想把裙摆再拉低一点。即便觉得怪异,可近一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融入了骨髓之中。

      对面的大婶笑得那么的和蔼可亲,文岚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请问,金培信先生还住在这里吗?”

      找老爷的?

      过来找老爷的人很多,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个人找过来的。

      秀荷满脸疑惑地看着她:“金先生一直住在这里,请问是哪位找他?”

      文岚面露喜色:“阿姨,我是他的侄外孙女,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找他。”

      “侄外孙女,您母亲是……”

      文岚正想说话,身后汽车鸣笛响起,一辆汽车拐进来,停在门口。

      秀荷连忙退后一步,行了个礼:“大少爷,您回来了。”

      西装革履的男子轻轻颔首:“荷姐,晚饭给我加一道奶汤散丹,外面的东西始终吃不惯,还是家里菜式合胃口。”

      “知道了,大少爷,晚餐会多准备几道京菜。”秀荷挽起竹篮,跟着众人身后。

      男子这时才注意到一旁那个一直紧盯着他不放的小女孩:“这是谁家的孩子?”

      身旁的助手正准备上前拦人,文岚主动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是秉枋舅舅吗?”

      “舅舅?”男子一挑眉,仔细一打量,的确从未见过这孩子。

      文岚跑上前去:“您好,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我是关,啊,我是金兰萱的女儿。我今天找过来,是想打听一下……”

      男子抬起的脚步一顿:“萱妹?她在哪里?我睿哥也来了吗?”

      说话间,举目四望,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文岚停在他身侧:“他们都没有过来,我妈妈病了,想找我小舅舅。我过来打听一下消息,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家里的亲人。”

      “病了,严重吗?算了,我们进去说话。”金秉枋在文岚的脸上一打量,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就这样,文岚跟着进了金府,坐在厅里,被全家老少围着看个不休。

      金培信,关博睿的二伯,听到消息,匆匆从楼上书房赶了下来,比会见达官贵人还要急切。

      “小萱现在怎么样了?”金培信大声地追问道。

      从未想到这种场景的文岚,不由自主地微微缩了缩四肢,往后移了几厘米。

      “诶呀,不要急嘛,别吓着孩子。”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爱怜地揽着文岚,“孩子,别怕,你二外祖父多年没有听到你母亲他们的消息,有点着急了。来,这是新出的绿茶味冰淇淋,你尝尝。”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淇淋,丝丝冷气在空中盘旋。轻轻咬上一口,冰凉、丝滑和甜美一同在舌尖绽放。不是后世超市里那种香精堆砌的味道,而是非常清爽的奶香味十足的冰淇淋,入口就能够感知到那股香甜的滋味。

      吃着冰淇淋,文岚缓和了一下情绪,就着这传说中的二外公的问题,开始简单介绍关氏兄妹离家后改名换姓、四处奔波的经历。

      他们的人生,与在场的金氏一家,截然不同。

      44年那次出人意料的离别之后,两家人的生活天差地别。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关氏兄妹的生活就如同不可思议的猎奇小说主角一般。

      这一点,从那些小辈们的惊呼声中,便能窥知一二。

      当文岚说完最近的境况,二外婆揽着文岚抽泣不止,眼泪滴湿文岚的脖子。

      文岚有点懵,这又是怎么了,我好像没有说什么很惨烈的事情呀。

      “孩子,你们受苦了。小萱在家里的时候,打小锦衣玉食,龙肝凤髓都吃腻了,没想到现在居然一个星期才能吃一次荤菜。不行,我得去香港接他们回来!秉枋,替我准备明天的机票,陪我去香港接人。”金培信看着面黄肌瘦的文岚,立刻下了指令。

      被人当成流浪记的可怜的小三毛,文岚没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径直按照自己的意愿劝到:“医生让我妈妈卧床两周,她不可能现在走动的。再说,我哥哥姐姐他们都还在家里呢。”

      对哦,孩子们都还在家,怎么也不可能扔下他们不管。

      身为一家之主的金培信很快冷静了下来,吩咐道:“老穆,帮我联系香港那边,安排人明天一早去那个圣约翰医院,秉睿和兰萱的事情替我安排妥当,多花点钱也要把人给我照顾好了。”

      这时,文岚发现做在一旁的小少女翻了个白眼。

      这人好像是枋舅舅的女儿,物以稀为贵,身为这一代的独女,她比三个哥哥弟弟还要受宠。

      看来,自己被人当成是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我想还是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一家没有离开的打算。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打听我小舅舅的下落,如果能顺便拿到一两张最新的照片,那就再好不过了。”文岚理了理被揉乱的衣物,重新挺直了身子。

      “唉,那个以后再说。”

      金培信挥了一挥手,一个中年男子把一个盒子捧了过来。

      金秉枋接了过来,把一叠相片挑了出来,放在桌面。

      “爷爷和大伯他们搬去旧金山之后,每年会寄一些照片回来,这就小诚一家人。”金秉枋指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告诉文岚。

      文岚拿起那张被特意指出来的相片,将近而立之年的金秉诚就像年轻版的关博睿,只是斯文几分。站在他身旁的女子,穿着新近流行的格子装,一副都市丽人的模样。被抱着在手里的小妹妹,拽着一个小狗玩偶,懵懵懂懂地看着镜头。

      “这张照片,能送给我吗?”文岚两眼充满期盼。

      有了地址,有了照片,就能慰藉关博萱思亲的心。

      至于什么时候真正相聚,这个得与关博睿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可以,当然可以。”二外婆立刻从照片堆里又挑了几张合照,放在一旁。

      这时,遵从嘱咐的女仆,又递过来一个相册。

      二外婆从相册里面挑了些照片出来:“汉坤,你眼神好,来,帮奶奶把每张相片标上拍摄时间,在相片后面对应写上每个人的名字。你睿伯父和萱姑姑都很久没有见过家里人了,估计早就分不清小一辈谁是谁了,更别提你们这些孩子了。来,帮我一一备注好。”

      在少年埋头在照片背后写资料的时候,金培信问道:“秉枋,如果我们要帮秉睿他们一同办理移民手续,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办好?”

      不是吧,我们没有说要移民呀。

      文岚张了张嘴,见金培信一脸不容置疑的模样,果断地闭上嘴巴。

      反正,选择权又不在他们手上。

      金秉枋看了看一旁的助手,有点犯了难:“爸,这不是一件小事。睿哥他们应该是通过私人渠道去医院看病的,如果没有香港的合法身份,基本就不可能移民到米国。最近,从东南亚一带逃到香港的难民很多,一时半会,通过正规途径,应该很难拿到身份。如果通过其他手段,也得提前托人找好关系,先安排下合法的身份,再来谈后面的事情。”

      “这样一来,年前都不一定能办下来。”金培信捏着自己胡子,“那就肯定赶不上跟我们一起走了。可是,如果我们走了,后面的事就更难办了。”

      走?

      在台北的金家人也要移民了吗?

      “您们准备搬去哪里?”文岚停下看照片的手,抬头询问道。

      金秉枋见父亲点头,便细细解释:“最近几年海岸一带炮声不断,岛内关于攻打和反攻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过。我们这些人都被打仗打怕了,大家都想过几年安生日子。之前我们搬来这边,也是为了堂堂正正地做华国人。可是,唉,政治的东西,实在不好说。总之,我们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搬去旧金山,跟我大伯他们毗邻而居。”

      曾外祖母在五年前也已经离开了人世,现在金家的近亲基本上都米国,金培信他们如果搬过去,也能互相照应。

      文岚忽然想起,他们同在这个岛上,身为外来移民,保不准知道老爷爷二儿子的消息。

      文岚掏出小纸条:“您们有金毓易表叔公的消息吗?据说他49年到了这边,后来就渺无音讯,再也没有跟家里联系过了。”

      “金毓易?他就住在离我们这20分钟车程的地方,我们上个月还见过面。他现在还在部队,根本传不了信,我们托人帮忙带消息到香港,也找不到表叔他们的消息。哦,对哦,我们联系不上国内,你们境内的人肯定可以互相联系的。”金培信招招手,“老福,帮我打电话,让金毓易下班后过来一趟。”

      “好的,老爷。”中年男人应完之后,便准备打电话。

      这样见面,似乎有点不太妥当。

      毕竟,秘密多的人,近亲也要情怯。

      更何况,这后面的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未来20年,岛内的气氛也非常不好。各种冤案,罄竹难书。

      文岚连忙站起来,劝阻道:“二外祖父,如果不是很远的话,要不,我直接过去一趟吧。毕竟,我是晚辈,上门拜访长辈是应尽的礼数。再说,他们出来一趟,可能也不太方便。”

      金培信和金秉枋对视一眼:“也行,这样吧,我们先吃饭。吃完饭,让秉枋陪你去一趟。”

      文岚深深一鞠躬:“谢谢二外祖父,谢谢秉枋舅舅。”

      “都是自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二外祖母一挥手,“让秀荷那边的饭菜准备得快一点,小妙,赶紧给表小姐收拾一个房间。小玲,带表小姐去洗漱一下。”

      二外祖母低头揽着文岚,轻声说:“文岚,你一路过来,辛苦了,先洗漱一下,清爽一点。其他的事情,我们吃完饭,再慢慢处理。”

      “好的,谢谢您!”

      道完谢,文岚跟着年轻的女仆,走进了三楼的洗漱间。

      门后,已经有准备好的全新洗漱用品和家居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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