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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起航前夜(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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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中年男人的呼喊让这个陷入回忆的少女惊醒,那双混沌的眼睛审视着她,“你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没,没有……我只是一时间想到了楼上那个家伙……我们真的要放他就这么走吗?”少女愣了愣,辩解道。
“你要我再说多少次?”中年男人沉沉地注视着她。
海伦咽了口唾沫,低下头:
“抱歉,父亲……”
中年男人注视了她好一会,才那种压迫的气势才渐渐散去。他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
“也怪我,在你母亲去世后太过宠溺你了……别的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看那些路过的大小姐,来此歇脚的大少爷,甚至是一些神职人员,多少死在了我们手上……可现在不行,现在的氛围太怪了,我们得安分一点……”
“……我知道了,父亲。”海伦低声允诺着,“我会安分一点的。”
“就是这样。”中年男子看了少女一眼,“那个帕特船长的事情说不清,反正他明天也要出航了。他做他海里的生意,我们做我们陆地的生意,互不打扰,这才是最好。”
海伦点了点头,情绪依然有些低迷。
“去和你母亲说一声晚安吧,海伦。”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这么说着,他转过身,不愿再交谈,依旧注视着眼前明灭的灯火,似乎陷入了不愿他人打扰的回忆之中。
“……好的,父亲。”少女这么说着,转身离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
没一会,海伦便从旅馆的后门溜出去,黑色的斗篷笼罩在她身上,显然,她并不想引起他人注意。
旅店虽然坐落在海勃湾港口,却背靠着一座小山丘,山丘不大,也不高,却也默认属于他们旅店了。因此杀人越货后处理尸体,也比寻常的简单了很多。不过为了怕有人偷偷溜上山丘,山脚下放了很多陷阱和警报,一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因此也被公认为海勃湾港口里的禁地。也只有她和父亲知道,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平安地溜上山丘。
手里的油灯并不算明亮,照映着树木歪歪扭扭的躯干,甚至还有些可怕。但海伦并不害怕,因为她对这里非常熟悉,甚至能清楚地说出每棵树,每块草地下,埋藏着哪些人的支离破碎的惨叫。
很快海伦便走到了山丘的顶端——那里有着一个小木屋,周围的树木似乎密集了起来。
海伦走到木屋前,敲了敲房门。她只是礼貌性地这么一做,根本不期待,也明白不可能有人回应。
然后,她推开了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她走了进去,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轻声说着:
“晚好,母亲。”
“我和父亲都过得很好。”
“您为什么不死得更透彻一些呢?就当是为了您的孩子,和您的丈夫。”
屋里不断发出了铁链撞击的声音。
海伦抬头,静静地看着——那是一个骨骼已经完全扭曲,身上缝合着七八条不只是手臂还是腿的肢体,脊椎已经完全折叠,看不出人的模样。只有那颗脑袋……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皎洁的月光从缝隙透下,照在那张温柔姣好的脸上,依旧如此平静。可那被锁链困住的身躯和肢体却在不停挣扎,似乎有什么在无声呐喊痛哭。
“为什么……还是不行呢……”海伦低喃着,注视着眼前的‘母亲’的表情也带着悲伤,“不是说普通人死亡也会有千分之一的几率变成拥有特殊力量的「神秘物」吗……”
“妈妈……你不会怪我们吧……”少女注视着那张仿佛沉睡的平静的脸,“也是……妈妈你是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爱我们……想来你也能体谅我们……你怎会忍心苛责我们呢……”
“妈妈……你也知道的……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是没有未来的,更别说是末日初期那段格外混乱的时候……你活着,只能成为我和父亲的拖累;你死了,还能有千分之一的几率变为「神秘物」,来给我们增添力量……”
海伦说着,微红了眼眶:
“父亲在决定杀你的时候也很难受……但是与其看你在其他人手里悲惨死去,还不如我们自己动手……你看,也就是这样,没有了身为普通人的你的拖累,我们才能平安无事地在这里生活这么几年……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很幸福……”
“妈妈,你看。”海伦说着,伸出手,一件一件数着才戴上的首饰——很显然,她为了和自己‘母亲’见一面,打扮得很庄重,“你看这个耳环,是用大翡翠做的,格外透亮,它原本是属于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小姐,他们一家因为末世变迁,要往其他大陆投奔亲戚,恰巧在我们旅店落脚了,现在,她就在东南边五十米的树下,陪你平时聊聊天;你看这项链,上面镶嵌着我最喜欢的红宝石,足足有七颗呢,大的有鸽子蛋那么大,这本是属于一个贵族少年,他说要去找隔岸的未婚妻,他们本来有婚约的,但是末世的到临让一切电子化物品都废弃,他们失去了联系,他很担心,要去找她……而现在,啊,他的手臂就在妈妈你身上……其余的肢体……记不大清了……”
海伦这么说着,就像每一个在外游历的孩子,坐在母亲身边,事无巨细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即使这些她经常对‘母亲’谈起,却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这或许,便是思念吧。
海伦这么想着。
她注视着‘母亲’的目光染上了悲伤:
“……妈妈。我之前听人说过,现在最强大的三大组织之一,「苍色之翼」,常常会做一些人体的实验和研究,也经常会做一些缝合……因此我就在想……会不会人体缝合是让人变为「神秘物」的一个方法呢……他们这么厉害,会不会就是用了这种方法……但是我不敢和那个组织的家伙有所接触,他们听起来太可怕了……想必妈妈你也只是希望我和爸爸平安地活下去,不要去冒这种险……所以我和父亲也只能自己瞎研究了……”
海伦说着,一张有着雀斑的脸上满是丧气:
“妈妈……虽然你已经死了……但是你这么爱我和父亲……为什么不能再为了我们付出一些呢……您可真是自私啊……”
“我和父亲在没有您的日子里也很是痛苦……您知道吗,父亲四十多岁,却已经像七八十岁垂暮的老人一样了……他也同我一般,每日生活在煎熬之中……可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啊,只是想活得更好,这又有什么错呢?您看这海勃湾港口,如果我们不做决绝一点,如果我们不成为穷凶极恶的人,又怎么在这虎狼成堆的世界里生存,又怎么能活到现在;您看我身上这些首饰,这些珠宝,还有我这裙子,这绸缎,这些都是我曾经连做梦都不敢有的,我连目光都无法触及的高贵物品,可现在,那些尊卑优劣的等级被打乱了,那些高贵低贱的线条被重新划分——我为什么不能拥有我能够获得的东西呢?”
“……我又有什么错啊……”
海伦轻声感叹着,她的脸上有一瞬间浮现出了孩童般的迷茫。她像稚儿一般,依恋的目光向母亲看去,她想寻求答案,可回答的依然只有那张不会变化的,平静的脸。
“夜已经深了。”海伦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说到,“我得走了。”
她向外走去,在合上门的前一刻,轻声说着:
“妈妈,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铁锁挂在了门上。
那一瞬间,月光如泪珠一般倾斜在那张闭目平静的脸上,畸形扭曲的身躯与肢体似乎在无法触及的黑暗中抽搐融动。
海伦离开木屋后,便往山下走去,可那影影绰绰的树却给了她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略有些心神不宁。
海伦皱着眉扫视了周围——没有什么异常,也不可能有人能无声无息地安全上来。
——或许是多虑了。
海伦继续走着,可她依然有些揣揣不安,而当她靠近一棵树时,一个黑影猛地从她旁边袭来——扑哧着手中的油灯也明灭晃荡。
海伦一瞬间白了脸,她还没开口尖叫,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发出太大动静——幸好下一刻她看清了袭击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一只羽毛漆黑光滑的渡鸦往她脸上袭来,被她侧头避开,那鸟爪上锋利的指甲差点就划破了她的脸!
——又是这只该死的乌鸦!
海伦心中咒骂着,她认识这只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硬是喜欢在她窗边“嘎嘎”直叫——特别是在大清早!
——这该死的记仇的玩意!
她不就赶了一次,害得这家伙进食被终止——它竟然让她快一个月都不堪其扰!现在更是跟到了这!
而那渡鸦却是机灵,袭击不成,猩红的眼珠子一转,连忙扑腾着翅膀飞远了,硬是让海伦没有还击不办法。
“可恶的!肮脏的!该死的!”海伦看着那渡鸦的背影逐渐融于夜色,不断咒骂着,她心中满是怒气,“我一定要在外面晾晒的谷子里放老鼠药!毒死你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