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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并不美丽的重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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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炫目的华灯闪耀,交错折射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赵熙茵被耀眼的光芒照射得有些昏眩,口舌也异常干燥。部里的同事敬的酒,她都是不假思索地饮尽。
欢迎会散场的时候,天空飘起淅沥小雨,密密麻麻的小水珠落在脸上、头发上,冷风吹过,是深入骨髓的冰凉。赵熙茵头重脚轻地艰难前行,没走几步胃里的东西就翻江倒海地往上涌,她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呕吐,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吐得筋疲力尽了,她索性蹲在树旁抱着膝盖痛哭流涕。脑子里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关于江屿的种种:江屿是她的顶头上司,江屿视她为陌生人,江屿结婚了……
前方的公路上,一辆辆车呼啸而过。赵熙茵抬起头,看见刚刚在站台停稳的99路公车,踉跄着追了过去。
“咣当”,硬币触碰金属箱,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找到熟悉的位子坐下,赵熙茵头靠着冰冷的窗,闭上眼,回忆似排山倒海般涌现。
九年前的高三暑假,她坐在99路公车上。午后的阳光很刺眼,她半眯着眼,目光游离。公车在某个站台停下的时候,前座的老奶奶惊呼钱包被偷。人群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迅速跨出车门,拔腿而逃。赵熙茵拨开人群下车,对小偷穷追不舍。跑至无人的小巷,小偷误闯进死胡同,她在他身后停下,气喘吁吁。
当她察觉到危险时,小偷已经晃着明亮的匕首,眼里闪耀着嗜血的光芒向她逼近。她一咬牙,硬着头皮冲过去,试图夺下匕首,不料被小偷轻而易举地推开。背部撞上墙壁,巨大的痛感袭来,她眼前一黑,坠入无边的深渊。
赵熙茵醒来的时候,耀眼的阳光照得她头昏眼花,缓缓睁开眼,她看见江屿英俊的面庞。她眯着眼打量英气十足的他,俊朗的外表,素净的衣着,身披万丈光芒。
江屿俯身皱眉看她:“你打算在这里躺多久?”
赵熙茵楞了一下,猛然想起刚刚凶险的一幕,她起身,紧张地环顾四周,神情戒备:“小偷呢?”
“跑了。”他的回答轻描淡写。
“什么?那钱包……”
“抢回来了。”少年晃晃左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钱包,神情颇为得意。
“你受伤了?”她指着他的手腕惊呼。
约莫五、六厘米长的口子,不深,却血流不止。
他面无表情地经过她身边,向站台方向走去:“我没事。”
赵熙茵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一路小跑追了过去。
这是他们的初见。
后来,赵熙茵总会抓着他的手腕,手指抚过那条淡白微凸的疤痕,无限惆怅:“那么难看的疤!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嫁给你啊!”
他浅笑着逗她:“要不我娶个给你看看?”
“不行!”她生气地捏紧他,“你是为我受的伤,怎么可以娶别人?”
“纠正,是为了丢钱包的奶奶,不是为你。按照你的逻辑,我不是是该娶她为妻?早知道会被你缠上,我宁愿那天没乘99路。”他合上书,侧着头故作正经的说。
“现在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摊开右手,露出掌心的一根红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给他系上,“看你怎么逃?”
他淡淡一笑,低头温柔地吻住她。
秋雨如丝,寂静无声地散落。
江屿熄了车灯,透过车窗远远地注视着站在小巷里满脸泪痕的她。
第一次见到她,就发现了她的莽撞。赶到小巷的时候,她被小偷推开,撞到墙上痛晕过去。搏斗的过程中,他伸手夺回钱包,不慎被划伤一刀。小偷见真的伤到了人,吓得落荒而逃。他欲追去,又不放心丢下她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她厚着脸皮死缠烂打问他名字,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对她的聒噪恼怒不已。后来,新生入学,她竟成了他的校友。教室、图书馆、食堂、自习室……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似乎有种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放弃的勇气。
系在方向盘上的红绳,失去了当初的鲜亮,变的暗淡无光。
江屿细细抚摸着它,喃喃自语道。
赵熙茵,你还知道回来么?
痛。
赵熙茵随着人群走进拥挤的电梯,双手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欲裂的感觉。昨晚真是喝醉了才会走上99路公车,还回到小巷。结果错过了回去的末班车,差点死在偏僻的地方。幸好有辆出租车经过她身边,司机还是位热情的大姐。看来,多亏了自己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善有善报这句话的确是真理。
“茵茵——”李丽坐在办公桌前笑着向她挥手。
“早啊!”她心情大好地回答。
“江总打来电话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越快越好。”
赵熙茵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她有种被人拿刀捅的感觉。
“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没说,不过口气不太好,你小心点。”
更快更深的第二刀捅来,直插心脏。
“丽丽,我头痛,得去医院打点滴,帮我请假。”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句话更是真理。
“可是今天是你第二天上班,这样不好吧?”
无人回答,赵熙茵是属神舟七号的。
“怎么不用上班?”莫奕风驾着黑色保时捷穿梭在滚滚车流中。
“头痛,请了病假。”
“下次别喝太多的酒。”
“你怎么知道?”赵熙茵惊诧。
“别忘了我是医生。”
“莫少爷,”她决定对他坦白,“我见过江屿了。”
“那天在地铁站?我知道。”
“不是,他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莫奕风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抖,放慢了车速,他小心地试探她:“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她面向车外,指尖在窗户上画着圈,“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辞职。”
没有人再说话,车内一片死寂。
二十分钟后,静安区的豪华别墅群出现在眼前。五年没来了,这里比从前更加金碧辉煌。车驶入莫奕风家别墅小院,莫氏夫妇站在门外等候多时。
“爸、妈。”赵熙茵匆匆下车,扑进他们怀中。
“茵茵啊,我看看,”叶欣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心疼不已,“黑了瘦了,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在花园里与叶妈妈聊了会儿天,她轻声步入二楼最东边的房间。室内的摆设一如从前,所有的东西都干净得一尘不染。宽大舒适的公主床,她刚躺上去整个人便陷在里面。儿时的记忆幻化成错综复杂的光影片段,一一涌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轻扣房门,打断了赵熙茵的遐想。
“爸?”
莫钟定走至明亮的落地窗边,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茵茵,既然回来了,就尽快与小风成婚吧!”
“爸,伦敦那边的工作还未完结,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好吗?”
他叹气:“我以为五年的时间足够你忘记那个人。”
“爸,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情,我绝不反悔。”
“那好,你休息吧,晚上就住家里。”
“好。”
夜晚,天空是深邃的黑。赵熙茵睡得模模糊糊,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周围的静谧,将她从梦中唤醒。
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她有些恼这通破坏了她美梦的电话,伸手拿过手机按了“据拒听”键,可是对方没过几秒又拨了过来。无奈之下,赵熙茵接通了电话。
“赵熙茵。”
她瞬间呆住,那是江屿的声音。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快点下来。”完全命令式的口吻。
“你在我家楼下?”赵熙茵脱口而出。未等他回答,她又意识到这样的口气远远超出了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于是改口道:“江总,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知道您有什么急事要找我?”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半晌,他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竟弥漫着浓重的悲凉:“赵熙茵,我们把话说清楚,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嘟嘟嘟嘟……”江屿已抢先一步挂断电话。
她再拨去。却收到他已关机的提醒。
赵熙茵辗转反侧,闭上眼,满脑子全是江屿落寞的目光。耳边似乎也响起从前他轻唤她时温柔好听的声音,“赵熙茵,赵熙茵,……”
起身、穿衣、拿包,她蹑手蹑脚地行动,不想还是惊动了家人。于是胡乱编造个谎话,莫奕风执意送她出门。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赵熙茵愧疚地道谢,目送他离开后,疾步而行。
枯黄的灯光下,他倚着墙壁,一脸倦容地低着头,削瘦的身影被拉长,孤单落寞地躺在地面上,无限凄凉。
蓦然想起大一刚开学那会儿,她总是偷偷跟在他身后。江屿喜欢独来独往,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背着单肩包安静地走着。静谧的校园,空旷的小径,衬得他的背影落寞忧伤。
睁开眼,月光下的赵熙茵正出神地看他,目光里满是心疼。他以为是幻觉,闭上眼再度睁开,对上她平静的眼神,心里一阵失落。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穿越历史沉重的时光。
“拿来!”他的口气里透着寒意。
“什么?”她惊愕。
“那日你离开的真正理由。”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信里的内容,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赵熙茵瞥见他的双眸里弥漫着无法抑制的凄凉,声音痛苦低哑,感觉心口一阵绞痛,她迫使自己保持冷漠。终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若千年寒冰:“你是要我现在再说一遍?”
“赵熙茵,你不能这么残忍。”江屿不可置信地看她,眼眶微红。
“没错,我的确残忍。事情都过去五年了,就算有什么真相也于事无补了,不是吗?况且根本就不存在你所谓的真相,你只要守住你现在的幸福就好,何必再苦苦纠缠我这个‘残忍’的人?”
他现在有妻子,有女儿,一家三口很幸福不是吗?
“现在的幸福?”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诧,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正欲开口询问,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电显示的号码让他不得不接。
“什么?你别着急,我马上赶过去。”江屿挂断电话,神色慌乱,只含糊不清地说有事告辞,便驾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