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如水，良人如你》婷婷的梦

1、并不美丽的重逢（1）

　　十月的午后，太阳疯狂地烘烤着地面。热气源源不断地上升，笼罩着整座城市。
　　赵熙茵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静静站立在人来人往的浦东国际机场大厅内。家乡的气息扑鼻而来，她陶醉般地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熟悉的气息了？
　　赵熙茵低着头自言自语。
　　然而下一秒。头脑中一闪而过的答案令她的心隐隐作痛起来。她闭上眼，试图甩掉即将弥漫的悲伤情绪。
　　一，二，三，……八，九，十。
　　她默数十秒，再次睁开眼，脸上已布满灿若阳光的微笑。
　　“茵茵——”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赵熙茵回眸，果然看见了那张英俊到近乎妖艳的面庞。
　　“莫少爷,你又迟到了，这次是七分零九秒。”
　　“赵大小姐，我可是刚出手术室就赶过来了。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莫奕风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又把她硕大的登山包从背上取下。
　　“以后我去找你看病，应该不要钱吧？”
　　“想得美，除非我当上院长。”
　　“我不管，正好我现在饿的胃疼，你得负责治好我。”赵熙茵一脸顽皮。
　　莫奕风轻皱眉头作思索状，答道：“看你病入膏肓的样子，我只能尽力而为。”
　　下午的餐厅异常冷清，只有稀稀拉拉的三五位客人，他们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
　　点完餐，赵熙茵左手托腮，静静看向窗外。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窗，落在她脸上。额前的刘海，长长的睫毛都被染上漂亮的金光色，熠熠生辉。
　　“茵茵，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吗？”
　　“嗯，公司给我配了间单身公寓。吃完饭我去买点生活用品，今晚就可以住进去了。”
　　“其实你可以住回家，爸妈已经吩咐方嫂将你的房间收拾干净了。”
　　赵熙茵微笑着拒绝：“家里离公司太远，交通不方便。晚上我会打电话给爸妈说明情况。”
　　对面的男子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细细抿着红茶。
　　没等菜一一上齐，赵熙茵便狼吞虎咽起来，好久没来这家餐厅，幸好厨师的手艺没变。现在的她恨不得自己能多一张嘴，这样她就可以一边吃菜一边夸赞厨师的手艺了。莫奕风给她夹菜，微笑着叮嘱她慢点吃，小心噎着。
　　赵熙茵鼓着嘴笑嘻嘻的点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外。仿佛被人用棍子狠狠敲了一记，她刹那间呆住，呼吸蓦然乱了频率，汤汁呛到气管里。她捂着嘴大声咳嗽，喉咙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泪水止不住地落下，脸也憋得通红。
　　莫奕风脸色微沉，起身走过去轻抚她的背，确认她无碍后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赵熙茵喝下半杯水，偏头看向窗外。
　　地铁一号线入口，蹲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英俊男子。他掏出蓝色手帕，细心地擦拭着眼前一个可爱小女孩挂满泪珠的脸。他的眉眼里透着一抹谈谈的温柔，脸上洋溢着的微笑，纯净如蓝天，温暖似阳光。放下手帕，修长有力的手臂轻轻圈住小女孩，他凑近她耳边不知说些什么，小女孩立刻破涕为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男子笑得更加灿烂，抱起小女孩走进黑暗的通道。削瘦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却深深地刻进旁观者的心里。
　　赵熙茵慌忙放下玻璃杯，颤抖着声音说：“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没等他回答，面色慌张的她已夺门而出。
　　赵熙茵跟在他们的身后，泪水渐渐模糊她的双眼。男子抱着女孩，边走边同她嬉闹，动作亲昵，俨然一对沉浸在欢笑中的父女。她离他们仅一米远，只要他回头，就可以看见她。冰冷的机器把她拦住，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点一点消失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无力地蹲下，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脸埋在双臂中无声地啜泣。
　　莫奕风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怔怔地看着她，目光里弥漫着痛楚。良久，他轻声走过去，温柔地拉起她，一言不发地带她上了车。
　　整个下午，赵熙茵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奕风也一直保持沉默，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不愿再提起，而让她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洗完澡后，赵熙茵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新铺好的床，半倚半躺着的她长长舒了口气。想到下午莫奕风绞尽脑汁编出的冷笑话，她不禁笑出声来。从小到大，莫奕风总是有办法把不开心的她逗乐。
　　她细细打量着屋子，淡蓝色的墙壁，白色柔软的皮质沙发，视野开阔的阳台，复古式的琉璃吊灯，宽大舒适的床……心有灵犀般，设计师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装修了这间单身公寓。
　　最终，目光最终落在摆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上，心微微被刺痛。她轻轻拿起相框，纤细白皙的手指细细抚摸着相片中的男子。他的双眸如墨海般深邃，微笑似阳光般温暖，面容像蓝天般纯净。
　　也许，她一辈子也无法将他从脑中抹去。
　　悲伤的情绪再次蔓延，男子的模样渐渐模糊，她迅速闭上双眼。
　　一，二，三，……八，九，十。
　　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滴在相片中男子的笑脸上，发出“啪”的清脆声响。那是微弱的叹息，也是巨大的悲鸣。
　　星期一早晨八点，赵熙茵准时来到DF公司的人事部报到。DF广告公司的总部设在伦敦，全名Dream Flying，在当地颇有名气。总部派她回上海分部的调职令下达时，她原本想拒绝，但考虑到自己是新人，调职期又只有一年时，她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初回上海，她只通知了一直保持联系的莫奕风。不是不想与大学时期的好友重聚，只是她心里明白，一旦联系上那一圈朋友，他必定会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五年的时间过去了，无论是彼时被她丢下的他，还是此时身为人父的他，她都无颜面对。
　　人事部的张姐先领她熟悉了公司的环境，记清了每个部门所在的楼层，最后引她来到企划部。
　　“小飞，海星公司的企划案电子版发给我。”
　　“丽丽，把这份文件复印十份。”
　　“若清，资料都整理好了没？”
　　……
　　虽然离正式上班还有半个小时，企划部内却异常忙碌。赵熙茵低着头听完张姐对自己的介绍，只是羞涩地笑。本以为大家都忙于手上的工作，不会太在意她的到来，然而出乎她意料，欢迎的掌声异常热烈。
　　企划部部长周毓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头利落的短发给人精明干练的感觉。邻座的李丽与她年纪相仿，部里的工作大部分都是由她介绍给赵熙茵的。
　　“茵茵，麻烦你把海星公司的企划案下午三点送去总经理办公室。”周姐把厚厚一沓文件交给她后，匆匆地出了门。
　　李丽确认周姐已经下楼后，神秘兮兮地凑近赵熙茵，压低声音说：“小心行事。”
　　她疑惑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情况吧！我们的总经理，是个非常奇怪的人。我来公司两年了，从没见他笑过，私底下我们都叫他冷面王子。每年的年末聚餐，从没见过他带来女伴。有年轻漂亮的女职员向他搭讪，他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估摸着他要么是已经有女朋友了，要么就是Gay，结果上周我撞见他带着老婆和孩子去游乐场，而且……”
　　“丽丽，我对他的私生活没有兴趣。”赵熙茵哭笑不得地打断越说越兴奋的李丽。
　　“哦，那我不说了。”李丽垂头丧气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赵熙茵只得没话找话说；“总经理办公室是在十楼吧？”
　　果然，李丽失落的心情立刻好转，喜笑颜开地点头回应。
　　下午三点，赵熙茵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在玻璃门上轻扣三下。等了一会儿，里面却无人回应，秘书小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犹豫片刻，握着门把的手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赵熙茵探了半个脑袋进去，扫视一圈后发现办公室内空无一人。蹑手蹑脚地进去，她把文件轻轻放在黑色的办公桌上，正准备离开，无意间瞥见桌上的水晶名牌。仿佛被瞬间抽去了灵魂，赵熙茵的心连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手中，她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重复闪过——不是他，只是同名同姓而已，绝对不是他！
　　“是谁？”身后，冷冰冰的声音赫然响起。
　　赵熙茵的心陡然下沉，呼吸也变得急迫，她缓缓转身，江屿的身影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一袭银色的西装，身形高瘦挺拔，一如当年的俊朗，棱角分明的脸英气逼人，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眼神里透出冷峻和戒备。
　　她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一眼不发。她故意不联系以前的朋友，千方百计想要躲着他，然而命运弄人，他竟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从此以后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江屿被她的默不作声惹恼，皱着眉再次问她：“你是谁？”
　　赵熙茵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诧，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抬起头，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江总您好，我是刚从本部调来的企划部职员赵熙茵，送海星公司的企划案给您过目。刚刚我看办公室里没人，对不起没经您同意就贸然创进来，如有冒犯，请您原谅。”
　　“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江屿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背对着她拿起文件细细翻看。
　　赵熙茵微微欠身，疾步走出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悲伤的情绪迅速崩溃。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象他们偶然相逢时，他可能表现出来的各种情绪：悲伤的，愤怒的，讥讽的，……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如此平静，完全视她为陌生人。他用冷漠的眼神，冷漠的语气，冷漠的态度，杀她个措手不及。
　　当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隐去，江屿的眼神中燃起愤怒的火焰，奋力地摔出手中的文件夹。一张张白色的纸片如雪花飞舞，窸窸窣窣散落一地，凌乱无章。他故意装作不认识她，就是为了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然而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平静如死水般波澜不惊，是她伪装的太好还是她真做到了信中所说的各自天涯。五年前的突然分手，五年间的杳无音讯，这些帐，他会一笔一笔跟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