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邂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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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婚姻不应该是结局，尽管总说爱情终将发展成亲情，占有终将变为成全，但这种小心翼翼的状态并不是秋叶珃所想要的，哪怕他自己也曾为这个家庭瞻前顾后。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的是，勇气消失殆尽起来很简单，因为时光总能将它摧残得惨不忍睹。
带着行李离开绝非难事，对于秋叶珃来说，叶棠的到来不过是计划之外的小插曲。
他知道叶棠不会轻易离开，所以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背了个背包先走一步。
这不是他第一次不辞而别，而这一次，他辞过的也绝非叶棠一人。
没有订机票，也没选择乘坐高铁。城市之中，公共汽车行进速度不紧不慢，一直到汽车站，他随便买了一张到冀省北边一个小城市的车票。坐上车后，他开始享受窗外的田园风光，路边景色熟悉而又陌生。只可惜走着走着，汽车外的天转了阴，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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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大学时期自己和季商玖曾有这么一段汽车旅行，只是那一次旅行出了点意外，他们所去的东南部城市遇到了台风和特大暴雨，大雨把这个地方浇得一片狼藉，当然也把他们俩浇成了落汤鸡。地铁遭遇了雨水倒灌，其他交通工具在这个时期也显得无比脆弱，最后他们两个人没办法，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在一家拥挤的M记二楼彻夜未眠。
当时外面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秋叶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雨，以往中省临河市这个地方是很少暴雨的，大多是雷阵雨，更何况他还是在北方读的大学，这样的特大暴雨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看着窗外将要被雨水漫过的汽车，他不免有些焦虑。
“那边隧道会满吗？”他忍不住问。
“应该已经满了，不过不用担心，都有应急措施的，我们待在室内不出行就行了，”季商玖一脸轻松，“我小时候就碰到过，当时还困在了车里。”
“车里？”
“车子抛锚了，周围都是水，不能开车门。”季商玖回忆道，“当时还想着应该开辆越野的。”
“你那时候才多大，不害怕吗？”秋叶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时候害怕也没用。
然而，季商玖皱着眉头，一脸无奈说：“当然害怕啊，我那时候还没学会游泳，都尿裤子把圣母玛利亚上帝佛祖玉皇大帝呼唤个遍了，当时广播里唱得还是‘阳光总在风雨后’，瞬间就觉得有希望了，但是……这首歌一个小时唱了三遍，我哭着对司机说这风雨比这歌还久，司机还安慰我说他小时候还遇到过泗水亭。”
这话一出，秋叶珃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谓泗水亭，停水停电停气停信号。
方才的焦虑此刻才有所缓释，甚至旁边坐着的小姑娘也跟着笑了出来。
“不过这算什么？当时我还看了个视频，说附近的海洋馆被冲破了，鲨鱼都在路上游着觅食了。”
“这怎么可能。”
“确实不可能。”季商玖抹了抹鼻子，“但我当时信了，回家后做噩梦，梦见我弃车而去在路上游，结果被鲨鱼吞了，当时吓死我了，第二天我把家里的鲨鱼公仔全都扔给我哥了。不过后来想了想，也属实委屈鲨鱼了，我当时梦里那个是海豚。”
秋叶珃笑得快绷不住了：“你当时……没上小学吧。”
“不，我小学五年级。”季商玖叹了口气，“因为这件事，我去海洋馆就腿软。”
“可之前去海洋馆玩得最兴奋的不也是你？”秋叶珃一脸不信，吃了根薯条，“你就骗我吧你，我看你当时摸海豚摸得挺欢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在旁边。”季商玖抱着他亲了一口，“我的老公，我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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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后来的他们又去了海洋馆，又或者说更后来毕业后和季商玖故地重游，过往的欢愉有时候历历在目，闭上眼睛后真实而又幸福，有时候又像是海市蜃楼，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假，唯一确定的是那天的暴雨，整座城市、整个媒体都有所记录的暴雨。
暴雨或许能把城市洗刷，也可能会把记忆冲得不成形状。
彼时东南的雨一直到当天傍晚才转小，而此刻窗外，华北的雨打在窗户上，汽车里开始有人抱怨春日的天也开始变得无常，由于没有窗户通风，整个汽车都是闷闷的。
“看了个《天气之子》，天都开始下雨了，倒霉死了伞都没有。”旁边坐着的人嘟囔，接着他又说话了，应该是给谁回消息，声音不大，“外面雨这么大，这车里还放着‘阳光总在风雨后’，我给你说你最好希望车到了雨停了，特么的去哪不好，他死了我还得去见他一面是吧。”
“后面的内小伙，把你口罩戴上！”前面的司机喊了一声。
这人正好坐在秋叶珃隔壁，听了这话，气哄哄地把口罩给戴上了，顺带着朝前面司机嚷了声：“老哥不是我不戴口罩，你不开空调开下信息素调节器成吗，这戴上车里闷，不戴上啥味儿都有，你当我想闻啊。”
听了这话，秋叶珃忍不住收回视线，他嗅了嗅，身为一个Beta，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嗅到。
“不好意思哥，我没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秋叶珃听到旁边的人这么说。
他“嗯”了一声，紧接着又看向窗外，玻璃上聚了许多水珠，一片模糊，看不清什么东西，上面只堆了一个又一个的灰色的、绿色的、褐色的色块。
“你家是这儿的吗？”旁边人突然问了句。
在秋叶珃看来，对方这句话有些突兀，要知道他们除了在一辆车上，本身没什么交集。
“不是。”
“那也是来看人的？”
“也不是。”
秋叶珃一向不喜欢和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交谈，兴许是对方看透了他兴致不高，在这之后，旁边坐着的人就再没找话题。
也因此，他没注意到对方朝他腺体的位置看了好几眼。
他的注意力本就没那么集中，兴许也是因为口罩的缘故，他靠在座背上，大脑昏昏沉沉。想到不久之后要下车，秋叶珃还是打开了背包，翻出了小瓶子隔着口罩闻了几下。
手有些抖，翻包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带出来弄掉了。
邻座的人帮他把东西捡了起来，他刚准备说“谢谢”，便听到对方拿着相册说：“这是你……老婆？这也太好看了。”
那是一张单人照，在他们大学旁边的游乐场拍的，彼时季商玖加冠之年，身上还穿着年少轻狂时才喜欢的黑色帽衫和篮球鞋，左耳一颗粉钻，右手里那根超大彩虹棒棒糖遮住了半张脸，另一只手摆出了传统的剪刀手Pose。
“好看？”秋叶珃破天荒地说了句话。
那人惊道：“这还不好看？你看多了没感觉了吧哥。这颜值……话说你老婆参加过选秀？我总觉得这张脸在哪看过。”
秋叶珃愣了愣。
从前他觉得季商玖笑起来的时候是最好看的，毕竟没人不喜欢喜欢的人脸上洋溢着快乐与幸福，但不知何时起，他感受不到了别人评价季商玖所说的“好看”，季商玖本人也不那么“好看”起来。
他眼里的季商玖，看起来好像很痛苦，即便对方是笑着的，可秋叶珃觉得，这份笑容是虚假的，因为当季商玖转身或者背对着他时，就可以转换脸上的表情。
秋叶珃喘着气，他忍不住多吸了几口小瓶子，慌乱地将药物放回了背包。
邻座朝他背包里看了一眼，啧了一声，“这年头还有人玩胶片机……有钱人。”
从单反到微单再到手机，接着成了手表，胶片机作为上个世纪的产物，中间是复兴了那么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因为过于昂贵的价格而把许多感兴趣的人拒之门外。
秋叶珃原本对胶片机没什么兴趣，主要是季商玖爱玩，再加上刚去国外时，那些同窗喜欢这些东西，他们喜欢胶片机的理由相似，主要都是享受胶卷。
秋叶珃嗓音有些哑：“相册，可以给我了吗？”
“额……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秋叶珃从对方手里接过相册，不动声色地合上了。
邻座的人眼里，只看到面前这个行为有些呆滞的男子对着相册封面，发怔了一会儿，他的耳机亮着光，可他丝毫没有接通电话的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秋叶珃早就设置了任何通讯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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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科技经历了数代更新，往日的手机早已被智能投影屏手表和耳机所替代，记得刚更新设备时，季商玖还坚持用着薄屏手机，只因为那样的话就可以将他们俩的合照作为屏保。
“你的手机不换吗？”那天饭局之后，秋叶珃发问。
饭局中没一个人用手机的。
“你都留着相册了，我这个手机就不换了吧……”季商玖傻呵呵地笑，又忍不住打开手机笑出声来，“你看这张拍得多好。”
那张是摄影师抓拍的结婚照，其实俩人都不怎么放得开，单纯就是额头相抵。
“这张照片你还有吗？”季商玖当时问，“算了，你那个老年机里就没什么照片，少几篇论文资料就不错了。”
秋叶珃忘记自己怎么回答了，不过当时的季商玖说错了……其实这张照片至今还留着，他后来打印了下来，就藏在那本相册里。
不是结婚相册，是他自己的相册。
可又有什么用呢？
照片终究只是照片，曾经每天都见面的人，如今却靠通讯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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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依旧在公路上摇晃着，耳机里的来电声接连不断。
叶棠的电话被他接连拒接之后，耳机终于变得安静，但不久之后，他便收到了那个人的留电。
季商玖的。
很奇怪，有时候，秋叶珃觉得季商玖不了解自己，可事实又是，在某些事上，季商玖过于了解自己。
季商玖知道他不会接，但知道他一定会听，至少他会忍不住听。
季商玖只说了一句话，太快，太轻，以至于秋叶珃都没有听太清楚，任由耳机里的声音自动重播。
“我找到了。”
听到这句话，秋叶珃笑了。
季商玖找到的东西，无它，一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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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截至此时他与季商玖的最后一次会面。
四月春，也就是这个月，他把那枚戴了十年的戒指，扔到了上班路上的下水道里。
一道光影的功夫就不见了。
一周的时间就被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邂逅（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