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邂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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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办公室里，一位女老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秋老师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啦？”
一旦聊起旁人——特别是那种认识但又不太熟、不认识又有点可惜的人，手里的工作似乎也就不那么忙了，一颗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秋叶珃家能有什么事儿。”另一人嗤之以鼻，也不管话听起来加了几两醋，“条件又不错，听说家里那位还是个Alpha，一个A一个B，连带孩子的烦恼都没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女老师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摇头感叹道，“那天他在阳台打电话，我听到他说了一句。”
“说了什么？”
女老师撇了撇嘴，看起来像是惋惜，眉头皱着，好似平日里和秋叶珃关系匪浅，但事实上，整个办公室里坐着的，就没几个见过秋叶珃家里的那位。
“咱们分了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往昔滚水添了凉。
这话一说，办公室里的人都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对这么一位同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人是人生赢家——从国外回来的高材生，博士虽然没读完，但本科是华大的，又闻他家里那位也跟他同一个学校。夫夫俩都读的TOP2，怎么看都不会是一般家庭。只是这么般配的一对，怎么到最后落得个离婚的境地？
是早无情意还是一时意起？是貌合神离还是撕破脸皮？他们不明白原因，别人也不知道缘由。
翻来覆去，这心结，被议论的主人公自己都说不清楚。
别人议论归别人议论，秋叶珃无心管这些，此时正在家中客厅吃着开水冲的麦片粥。
投影墙上播着十几年前的苦情片，主角哭得稀里哗啦的想要挽回自己的另一半，却被对方冷漠地推开了。
刺耳的玻璃破碎声环顾四周，声临其境。
他时不时抬头看那么一眼，手里的勺子转了一圈又一圈，麦片清晰的轮廓逐渐失焦，渐渐地只剩下朦胧的光斑与色块。
对面的板寸头早就在楼下吃完了饭，抱臂垂眼，眼神从音箱上Magico字母Logo处移开：“我记得这是你自个儿的房子。”
秋叶珃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不假思索道：“放到我这儿了。”
之前那套音箱换下来之后就被拉到了这里，这地方不常来，称作“家”倒是抬了房子的地位，说起来，不过是个能算是“仓库”的栖身之处罢了。
板寸头咂舌，心中纳闷。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么些年下来，秋叶珃身上沾染上了那个人的习气，但他又觉得，比起那个人的变化，秋叶珃身上的改变微乎其微。
就比如，秋叶珃的消费习惯不会允许他买百万价值的室内音箱，但在和那个人结婚后，他似乎也能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如果忽视他身上那件普通连锁店品牌的细横线衬衫的话。
板寸头不由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新闻——B国首相在访问时站在路边吃热狗。
“他公司好像不在这边吧。”他问。
秋叶珃答：“在商州。”
“横跨半个国?”
商州到津门，确实不近。
秋叶珃的手顿了顿，眼皮抬了抬，思绪游离，几秒钟后，他干脆放下了勺，勺子的边缘清晰可见，乳白色的，班驳着粥反射出的光点。
明明只是放个勺子，可手像是脱了力。
“差不多吧。”他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坐飞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是吗？”板寸头笑了，秋叶珃那句话到他耳里有些欲盖弥彰，他看着对方手里的青釉瓷碗，又看了看对方姿势别扭的手腕，越发想不明白了，“那是你去，还是他回来？他应该很忙……”
然而未等到他把话说完，秋叶珃腾得起身。
他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膝盖碰到了桌脚，然而他无暇顾及，只是匆匆地端碗朝厨房走去。
板寸头望着他的背影，挑眉道：“生气了？”
可并没有等到秋叶珃的答复，传过来的只有一阵清脆的破碎声，乍一听，和方才音响中传出来的别无二致。
“不至于吧秋叶珃！”话虽是这么说，板寸头还是火急火燎地小跑了过去，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手怎么了？”
秋叶珃的脸色同样难看，他双唇发白，目光呆滞地看着地板上不完整的碗片，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刚才没拿稳吧。”
板寸头气笑了。
负责保洁的阿姨并不在家，打电话询问清理工具后，一地残局最后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中途秋叶珃想动手收拾，还是被他轰了出来。
十年来他都靠机器人打扫卫生，此时翻出来扫帚这一刻，他竟觉得恍如隔世。
不过科技力量也好，人类力量也罢，最后大理石砖依旧完好如初、干净如初。
“右手怎么了？”
这个问题并未因突如其来的琐事打扰而没有回答。
秋叶珃的声音急迫：“叶棠。”
无视对方的警告，叶棠接二连三地发问。
“你戒指呢？”
“我在对着墙头说话吗？”
“你觉得把自己弄成这样很好看吗？”
“那还想让我怎样？！”秋叶珃猛地抬头，他双眼通红，怒气宣泄而出，可当他看到叶棠脸上的错愕时，本来就单薄的身体像是弱不禁风的纤草，所剩无几的肌肉轮廓又没了形。
“对不起，哥。”他别开了头，扶着沙发站起身来，眩晕感随着眼前黑蒙蒙的一片而逐渐消失，待到一切清明，才缓缓说道，“明早我送你回去。”
叶棠一脸懵，难以自禁地向后撤了一步：“你赶我走？”
秋叶珃背过身去上了楼，每走一步，太阳穴的位置都在胀痛。
“明天这儿就没人了。”
谁知道呢，反正他是不想住在这里了。
他不知道叶棠有没有听到，但无论这句话是否传到对方耳里，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改变——这间公寓，过去两个主人不常来，现在只有一个人在，而未来不会有人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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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关上卧室门，秋叶珃才感受到一丝丝放松，他还记得三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还觉得这里的一切十分陌生，未曾想到，世事变迁，如今这里却成了他的一处避难所。
偌大的卧室并未开灯，保洁阿姨临走后拉上的窗帘依旧密不透光，他埋身在黑暗中趋步，一直摸到床沿，才缓缓坐了下来。
视觉的无效使得剩余感知变得敏感，秋叶珃只觉得自己置身于封闭的集装箱内，像是人偶一般机械地抬脚。
躺到床上后，方才的放松很快被自责所替代。
他不该对叶棠发脾气，时至今日，除了他结婚证上的那位，他似乎就只能和这么一个人说上几句话了，叶棠打小儿就对他很好，他却冲他发了脾气，甚至家里什么都没有准备，让人中午吃了冰箱里半个月前买的速食产品。
尽管看不见，秋叶珃还是习惯性地抱起枕头压在了脸上，手足无措感要比枕头带来的压迫更让人感到窒息。
明明……他之前都已经想好了措辞。
——戒指去哪了？
“拿去保养了。”
——为什么不在商州住？
“之前的合同没结束，舍不得走。”
——最近没见过你家那位。
“他很忙，我也是。”
只可惜，问题接踵而来，他应对不及。更何况，他也无法回答与那个人有关的问题。
世界没那么小，但也不怎么大，一点风吹草动，总会吹到一些人的耳里。多少日子已经不联系的人，都能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什么戒指，什么住址，这些问题，到最后指向的都是一个。
——你是不是要和季商玖离婚？
季商玖，秋叶珃结婚证上的另一位，他们在大四那年结的婚，稍掰指头，差不多有十年了。
放在几年前，没人会问这个问题，因为那时候众人把他们的恩爱看在眼里。但事情要是放到今天看，像是他前一阵子听季商玖亲哥季商璃说的，有人已经开始琢磨季商玖的喜好了，甚至一些聚会上还塞了人。
那次通话，秋叶珃全程很少说话，季商璃好像也明白怎么回事，所以也没有要求他说些什么。
按照季商璃的意思，大概是劝他不要和季商玖冷处理了，冷到最后，季商玖不快乐，他秋叶珃自然也不会体面。
要是成了一场闹剧，那就太滑稽了。
“那怎么办？”他问。
“他说他爱你，不过这没那么重要。”季商璃说，接着他又问，“你还爱他吗？”
秋叶珃没回答，因为季商璃就没期待得到他的答案，也就不会给他时间让他说出答案。
“相爱和离婚有时候似乎没什么联系。”季商璃说。
相爱的人很多，但不一定在一起，又或者在一起后不一定能走到最后，等到谈分开的时候，又不一定没有爱情。
“我是你朋友，这些话我本不该说，但他是我弟弟，这话又必须得说。”季商璃声音严肃，“你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句话说完，电话那边的季商璃沉默了。
他在等秋叶珃的答案。
为什么？
秋叶珃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长期以来，许多人都形成惯性，认为相爱的人走到一起后必然会长久幸福下去，然而事实上，点开网络，搜索“相爱的人离婚”这类词条，下面的回答不可谓不多。
从前秋叶珃不会看这些，也不会想看这些，甚至不会为这些情感话题所动，他认为他的所有决定都应该出自于他自己的认知，这是他理想中的最佳状态。可当他真正步入社会步入婚姻之后，他发现，他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结婚的时候愿意赌上之后的一切，可当未来逐渐变成现在，他也开始和别人一样，变得贪得无厌，质疑过去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最终，在电话挂之前，秋叶珃老生常谈般回答了季商璃的问题，就像是那天回答季商玖一样，内容而言没什么新鲜的。
“大概人生中，婚姻不应该是结局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邂逅（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