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夏》等等月亮

10、毕业

　　礼拜六，六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也是乐融融幼儿园每个大班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

　　这一天清早，所有的老师都比平时更早来到园里。

　　园门口挂着大大的横幅，上面写着乐融融幼儿园毕业典礼感恩成长幸福起航。

　　园里被装扮得比平时更加鲜艳十分，到处都是亮丽的色彩。

　　昨天晚上下班之前，大家确认过多功能活动室已经没有问题，但负责场地的老师在家长和孩子们入园之前还是再确认了一遍相关设备，以确保无虞。

　　在七点半以前，毕业典礼一切就绪。

　　这时，各个大班的班主任、副班主任和生活老师都站在各班报道的位置上静候即将毕业的小朋友及其家属。

　　夏康康班里的小孩，一共有七个学生只有一个家长出席，而没有父母出席的只有高知策一个。
　　之前高再晨明明说过他的父母会赶回来参加毕业典礼，最终确认的时候，他又说，他将代高知策的父母出席。

　　如果不考虑小孩子的感受，夏康康还蛮开心他能出席高知策的毕业典礼，毕竟这对他无疑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大好机会。

　　也就是确认高再晨会出席的那一刻，他决定要好好地抓住这最后的一天。

　　距离孩子们入园还差两三分钟，园门口已经拥得水泄不通，穿着统一园服的孩子、盛装打扮的父母们攒动着，远远地看过去，园门口闹哄哄的，散发着燥热的气息。

　　时间一到，娇嫩如花的小朋友们在父母的牵引下涌进来，那嘈杂声里交杂着欢欣和雀跃，今日乐融融幼儿园的热闹更胜往日。

　　各班的老师都早已分配好工作，维持小孩秩序、接待家长以及从不缺席的晨检……

　　高知策是他们班最后一个来的，就算平时他再懂事，但被父母放了鸽子，他明显特别不开心，同样摆着一张臭脸的还有高再晨，好不容易，他连威胁带哄骗才让高知策换上衣服，来参加今天的毕业典礼。

　　他们也并不算迟到，只是比大家晚了十来分钟。

　　兄弟俩从园门口走过来的时候，包括学生、老师和家长的好多人都向他们看去。

　　夏康康善意地迎过去，想从高再晨手中接过高知策，将他带到班级的队伍里，结果高知策甩开他哥哥的手，完全不理会老师，自己跑到队伍里去了。

　　“高高，早啊。”这是自礼拜一之后，夏康康第一次有机会面对面地开口跟高再晨说话。

　　前几天，夏康康跟他消息联系，他只捡一些必要的、想回的回复他。

　　“康康老师早。”高再晨很少叫他康康老师。

　　夏康康听到他变了称呼，神情也很冷漠，脸上微微一僵。

　　“人齐了，我们先到本班的活动室吧。”李岚默说道，“各位家长，小朋友们，大家请跟上我们。”

　　说完，她引导大家往向教学楼走去。

　　夏康康没动。

　　高再晨也没动。

　　“为什么？”

　　“没什么。”

　　“你这样子叫没什么吗？”

　　“不要搞得跟我很熟的样子，其实我们也没认识多久。”说完，高再晨抛下夏康康，跟上队伍。
　　夏康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现在有工作在身，他只能暂时按下他和高再晨的私事。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按照毕业典礼的流程安排。

　　活动流程表、座位安排表夏康康提前两天发到家长群里，大家都已经了然于心。

　　八点一到，各班老师将各班的学生和家长按班号先后顺序带到多功能活动室。

　　八点半毕业典礼正式开始，活动室里的欢快儿歌随着主持人登台停止。

　　在开场白和欢迎仪式结束后是区教育主管讲话，然后园长致辞、家长代表讲话、幼儿代表演讲依次进行；接着是各班班主任的献词和登台解说各班的PPT文档，讲述各班这三年之间的历程和有趣、有意义的瞬间、事迹……

　　这一切结束之后有一个中场休息，再接着是各班歌舞表演和颁发毕业证书；感恩的互赠礼品环节，包括师生之间、父母与孩子之间；最后是幼儿合唱毕业歌以及毕业大合照。

　　随着主持人说毕业典礼接近尾声，然后交代和提醒了家长接下来孩子们升小学之前需要注意的事项和重要的时间节点，持续两个小时的活动落下帷幕。

　　幼儿园给家长和孩子们预留了一个小时的拍照留念和自助点心的时间。

　　老师们渐渐地从忙碌中解脱，夏康康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看不到高再晨，他将接到的礼物放到一旁的桌上，从活动室的家长群中走出来，几经寻视，最终，远远地，他看到高再晨牵着他弟弟，两个人已经快走到楼门口，那是出园的方向，看样子是准备要回家了。

　　夏康康急得大喊：“高知策，等一等！”

　　那兄弟俩停下来，但转回头的只有高知策，就像，因为他只喊了高知策的名字一样。

　　他跑到他们身边，边喘边说，“老师，老师想和你合照，好吗？”

　　高知策不答，抬头看了看他哥。

　　“想拍吗？”高再晨问。

　　“想的。”

　　为了能够将高再晨拖住，夏康康使出浑身解数，他一边带着他们四处拍照，一边不停地给高再晨讲这一年以来高知策的各种事迹，可高再晨都是一副没兴趣的表情，搞得小孩子也提不起兴致，他甚至连蔡灵葭和付琬琬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了，高再晨仍然爱答不理。

　　夏康康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最后，他的注意力从高再晨身上转移到更加闷闷不乐的小孩身上，他希望高知策以后能有一些美好的毕业回忆，于是对他说：“高知策，今天你没能感恩父母，现在老师帮你拍一个视频，然后发给你爸爸妈妈，好吗？”

　　高知策没回答，又看向他哥。

　　“想拍就拍吧。”他双手抱胸。

　　夏康康将他带到一个适合拍视频的地方，然后躬身说：“你想对爸爸妈妈说什么都可以的。”接着他举起手机对准高知策，启动了视频录制模式，“1、2、3，开始说吧。”

　　小家伙起先并没有看向夏康康的镜头，一会儿之后他才抬起头望过来，然后又酝酿了一会儿才说：“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今天，我一点都不开心，别的同学，还有蜀黍阿[ǎ]姨，他们都问我爸爸妈妈去哪了，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不要游戏机了，我只想要你们，我想和你们、和你们在一起……”

　　高知策说着说着，声音就变了，他低下头抽泣了一下，接着哇地哭出声，哭声又大又响亮，夏康康吓得忙收起手机，走到小孩身边，半蹲下将他抱住。

　　耳边哇哇哇的伤心哭泣，听得夏康康的心都要碎了。

　　高再晨望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觉得有点尴尬，也有点无措，他不会安慰人。

　　那时候他们在紫藤廊下，阳光透过紫藤的罅隙，破破碎碎地照下来。

　　因为天气炎热，除了他们就没有人到这边来。

　　小孩依旧哇哇地哭着，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也许他已经忍了许久，心中的委屈找到宣泄口，所以爆发了。

　　“看你，把我弟惹哭了！”高再晨走近他们也半蹲下去，“好好的，感什么恩？”

　　夏康康没理他，高再晨蹲下来的时候，他忙将脸闪躲到另一边。

　　高再晨以为自己看错，连忙转到他对面，夏康康果然真的跟着哭了啊，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葩？！居然满脸泪水，那样子伤心得就跟他也被父母放了鸽子一样。

　　“跟小屁孩赛哭吗你这是？”

　　高知策还在夏康康的怀里哭着。

　　“要你管噢！”夏康康发糗，忙用短袖口擦泪。

　　“差不多得了，你们哭破喉咙也没用。”高再晨站起来，伸手扯了一串垂到他头顶的紫藤花。
　　又过了一会儿，高知策的哭声渐渐止了。

　　“老师，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啦，之前你不是告诉老师，他们是去旅游和工作吗？”

　　“嗯，他们说八月、八月完了就回来。”小家伙抽抽搭搭，满脸眼泪。

　　“老师带你去洗脸，好吧？”

　　“好——”高再晨吸了吸鼻子，模样委屈又可怜。

　　夏康康站起来，因为觉得糗，他看都没看高再晨就拉着高知策往活动室的方向去了。

　　“你们——”

　　现在，高知策不想理他哥了。

　　高再晨无奈，只好跟上他们。

　　班里的活动室没人，现在大家不是在多功能活动室，就是在餐厅吃点心。

　　帮高知策收拾好之后，夏康康说：“高知策，我们去吃点心好吗？”

　　“不，我们准备回去了。”高再晨拒绝了他。

　　夏康康站直身子，他直视着高再晨问道：“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惹到你？”这个问题，他已经忍了很久。

　　“不懂你在说什么。”高再晨伸手将高知策拉过去，然后冷冷地看了夏康康一眼之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既然这样，那你把我放在粥里的爱心还给我。”夏康康看着高再晨的背影说。

　　“那种事情你还当真？”

　　“那种事情你还可以作假吗？”

　　高再晨的脊背僵了下，他松开弟弟的手，转身返回，一把抓住夏康康的肩膀，咬牙说：“作假的那个人，你居然敢这么质问我？”

　　夏康康被对方模样吓到了，难道、难道他知道了吗？

　　“别仗着我热心就对我虚情假意，欺骗我的感情，懂不懂？！”说完，他松开手。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夏康康现在是真的在明知故问了。

　　“没有了，现在。”

　　高再晨说完拉着自己的弟弟走出活动室。

　　这几天，他每天都在遏制自己想联系夏康康的冲动，但一想到对方明明不想回应却还放任自己对他沦陷，他就狠下心将他推得远远的，每天送弟弟到学校也不再靠近他，并想着弟弟一放假就不用再见，他想趁伤害还没发生及早抽身。

　　“晨哥哥，你和康康老师怎么了？”高知策有点吓住了，忘记了自己才哇哇哭过。

　　夏康康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大约相距四五米的样子。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可是这几天，康康老师每天都有问到你。”

　　“我不能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

　　“不合适，有的人不能做朋友。”

　　他们的对话，夏康康能听得一清二楚。

　　高再晨也知道夏康康跟在他们身后。

　　到楼下的时候，夏康康碰到了隔壁班的陈老师。

　　“康康老师，你——”

　　“我送一送我们班的孩子。”

　　“哇，他好帅啊。aaawsl。”陈老师手指着几米之外、背对着他们的高再晨，用唇语对夏康康说完闭眼高频摇头。

　　要是以前夏康康一定会被她的浮夸逗笑，但现在他正担心那兄弟俩走远，所以只想着快点赶上他们。

　　“是啊，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们班的学生都回去了吗？”他的余光看向离开的高再晨他们。

　　“没有，我回我们班活动室拿个东西。”

　　就在这时，前面的高知策忽然甩开哥哥的手转身跑回来，“康康老师，我想和你在这里拍照。”
　　夏康康讶异，不过随即点头答应了。这时候高再晨未必会搭理他，于是他转向陈老师说：“帮个忙。”

　　“没问题啊。”陈老师笑。

　　高知策指着墙画说：“我们站在这地图前。”

　　夏康康一阵错愕，这卡通世界地图是他绘的，上面还画着各地的特有动物。

　　陈老师帮他们拍了好几张之后，冷不防地，她转向高再晨说：“同学家长，你要不要和你儿子拍一张？”其实她是犯花痴，想更近距离地看高再晨。

　　“老师，他是我哥哥。”

　　夏康康没想到陈老师忽然秒变助攻，心里还蛮高兴。

　　“晨哥哥，来呀，来和康康老师拍一张。”高知策刚刚被夏康康温柔以对，他还蛮愧疚之前这几天对老师不理不睬的，所以想在最后的时刻让哥哥和老师和好。

　　高再晨不情愿，但还是应弟弟的请求走到他们身边。

　　“那我准备拍啦，小朋友的哥哥，拍完照请你吃糖好吗？很甜很大颗的那种哦，笑一笑，笑一笑咯，别那么小气好不好？我们乐融融幼儿园的糖超甜的。哎呀，不行，距离太远了，靠近一点才好呢，啊你和康康老师CP感还蛮强的哈哈哈——”陈老师话超多，她边说边拍了许多张。

　　最后，将手机交还给夏康康的时候，她又说了一句，“有一种在拍全家福的感觉哈哈哈……我先上楼去啦。小朋友、大帅哥再见哇。”说完她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转身跑开了。

　　“晨哥哥，全家福是什么？”

　　“就是一家人一起拍照。”

　　“哦，那陈老师是说我们像一家人了。”

　　高再晨不再理他，小家伙转向夏康康继续问，“康康老师，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家人？”

　　“就像你爸爸妈妈那样，结婚之后就可以成为一家——”

　　“不是！”高再晨打断夏康康，“只有相亲相爱、生活在一起才能成为一家人。”

　　高知策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他觉得老师说的像他爸爸妈妈那样更可信一些。

　　夏康康现在知道为什么高再晨这几天都不理他了，原来，敏感的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他没有真情实感。

　　嗯，只要虐渣的目标没被发现就行，他觉得他还能继续下去。

　　于是，在最后的关头，夏康康决定更逼真一些，“是喔，你晨哥哥说得更对，只有相亲相爱才值得成为一家人。”

　　高知策不懂，但他不想再问，“老师，待会儿你把照片发给我好吗？”

　　“好啊。”

　　“走，回去了。”高再晨不耐烦地对弟弟说，他根本不打算理会夏康康的巴结。

　　快到园门口时，夏康康说：“高知策，要是你哪天想吃披萨的就给老师打电话。”

　　高知策回过头，“那我晨哥哥呢，我可以带他吗？”

　　“如果他不再生我的气，你就带上他。”

　　“康康老师，我晨哥哥他为什么会生你的气。”

　　“大概是礼拜一那天晚上，我煮粥的时候放的爱心太少了。如果你们还想喝粥，下次我会把我全部的爱心放进去——”

　　“真傻。”高再晨回过头，他的笑容又回来了。

　　夏康康怔怔地看着他，就算被笑，他也不想反驳了。

　　“走了。”

　　夏康康知道这是对他说的，他觉得他的声音又变得像以前一样好听了。

　　“康康老师再见咯。”高知策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