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美人的日日夜夜》未见山海

79、第79章

　　让嬴嗣音上公堂，他自然是不会害怕。

　　别说区区幽州知府，如今这天底下无论多高品阶的大官，多厉害的江湖流派掌门，哪个见着他不都得趴着说话？

　　可偏偏是众人一致挤到这府衙门口，沈清寒亲自动手将这鸣冤鼓敲响之后，众人一拥而上，却只有嬴嗣音一个人被拦在了这明镜高悬的红木门外。

　　“你在此处等我就好。”很明显，沈清寒并不希望他用任何权势地位或者手段参与进来这件事情。

　　嬴嗣音迟疑了，一方面担心沈清寒与人交锋会受了欺负，另一方面他又清楚的知晓如若自己蛮横参与了此事，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

　　沈清寒并没有逃避与他目光的对视，嬴嗣音愣了半晌，最终还是收回自己的那条腿来。

　　他哑声说，“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被排挤在对方的生活之外，这种感觉自然并不好受。

　　分明沈清寒以前是那样依赖着他，可是现在，他们却在四年的时间里，完全失去了对彼此的信任。

　　嬴嗣音觉得有些难过，他坐在这府衙门前等候，官府断案的时间持续了很长，来来去去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甚至都换了好几拨，从天亮到天黑，等得这天儿忽然又见了凉意下来，嬴嗣音一抬头，发现竟然又淅淅沥沥的落起雨来。

　　倒是幸好，身后的木门在这个时候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嬴嗣音猛地站起身来，他看见从府衙之内往外涌出了不少陌生面孔，他张望着，打量着，直到落在队伍尾巴里的沈清寒在他的视线之内露了个面儿时，他才不管不顾的往人群之中挤去。

　　“清寒…………”

　　赵家公子紧随其后，表情看起来差劲的要命。

　　今日这场官司他自是输了，无论如何，隐瞒实情在先，再说这种没拜堂没过门的事儿，人家姑娘都不乐意了，官府里头自然也没有强娶的道理。

　　只是按要求收了男方的礼物都得全数再退回来，这一点双方自然都没有异议，可他仍是吃了一肚子的火气。

　　结果还没等站出来阴阳怪气的发泄两句火气，眼跟前忽然就撞来了一片暗红色的身影，沈清寒脸上挂着笑意，他正要同那赵家公子客气一句，结果还没等吭声，就被飞奔朝自己而来的嬴嗣音一把揽进怀里。

　　面对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抓住了自是舍不得放手，沈清寒被人抱紧到几乎快要窒息，却也没有挣扎，没有推开，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处，感受着嬴嗣音呼吸之间喷出来的火热气息。

　　素儿和春桃欢欢喜喜的拿着官府发下来的决断书，瞧见这场面的时候也惊讶了，却是春桃机灵，拉着那姑娘示意二人先行离开。

　　赵家公子晓得了嬴嗣音的身份，自然也不敢阻拦，他只是愤愤甩下了自己的衣袖，而后便灰溜溜的带着迎亲人马离去。

　　然后衙门口外的人几乎都散了，雨也下了起来，哗啦啦的响着，沈清寒静默许久，这才从嬴嗣音的肩侧露了个头。

　　他没挣扎，也没回应，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两旁，抬眼看了看从屋檐处落下来的雨势，这才轻声应了一句，“嬴嗣音。”

　　“你回去吧。”

　　这样的结局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沈清寒终究是要赶他走的，但是嬴嗣音真实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轻轻一震。

　　那一瞬间胸口被人刨开的感受，从心口一路痛到指尖，嬴嗣音甚至忘了放手。

　　“我已经没有恨你了，真的，你回去吧。”

　　“我……去哪？”

　　“皇都，冀北，天下那么大，我们总不可能天天都会遇上的。”

　　“清寒，你能不能。”他想说原谅我，一次，这一次就好，但是话挤到喉间，却又似乎那么难以开口。

　　“嬴嗣音，其实昨天刚看到你的时候我特别委屈，刚从冀北离开的那段时间，我真的每天都在等你来，我想只要你来，解释一句，哪怕是半句呢，我都不会像当时那样那么难过了。”

　　沈清寒说，“你是骗过我，也威胁过我的家人，伤害了我的朋友，甚至对我都下过重手，但是你说你喜欢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事实，我也知道你当时离开，是因为欺负了我，对我动了手所以自己也需要时间冷静，可是嬴嗣音，你怎么能就那样丢下我，你想让我留下吗？可是我怎么能就那样留下，我怎么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甚至要以和父母决裂作为代价来换取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你为什么会在我最需要你解释，最需要你保护的时候离开呢？”

　　“对不起，清寒，对不起。”

　　“如果是我们刚分开的时候，你说这句对不起，我真的会很生气吧，可是现在情绪都已经淡化，嬴嗣音，我已经放下了。”

　　“什么。”嬴嗣音松了手，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和沈清寒目光对视，“……叫做放下了？”

　　沈清寒眼底还是亮晶晶的，他看见嬴嗣音眼底那么多悲伤，那么多痛楚，那么多难过，所有情绪像海浪一样对着他席卷而来，他有触动，但也爽利，他也想把自己感受过的痛苦，全部原封不动的让嬴嗣音再感受一遍。

　　“放下了，就是不会再被情绪所控制了，嬴嗣音，你知道我昨天晚上还做噩梦了吗？在梦里你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嬴嗣音心头一痛，他连忙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嬴嗣音，其实刚离开你的时候，我总是会不受控制的想到你，想你的好，想你的坏，可是时间越是往后推移，那些好的东西好像被淡化了很多，到最后再反复记起来的，就都是你的坏了。”

　　嬴嗣音说不出话，只是唇色越发的苍白下去，沈清寒还在继续和他说。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从你手上真实扎了我一刀的事情也就那么一次而已，可我怎么能因为这一刀就否认你之前那么多的好，你明明那么宠着我，让着我，为了我给自己招来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沈清寒讲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才说，“但是事实是，人真的就是如此残忍，哪怕你给我一百颗糖，但就是因为那一个巴掌，我一直记在心里的，都只会是那一个巴掌。”

　　嬴嗣音的指尖抖了抖，沈清寒伸手轻轻推开了他。

　　“我好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可是昨天见到你我又突然梦到，嬴嗣音，你红着眼的样子真的很可怕。”

　　雨下的并不是很大，不像昨天他们相遇时候那样的倾盆而来，反而细密着像绒毛一样，让人感受不到。

　　沈清寒往雨中走了几步，那几句话他说的看似洒脱，但实际同样十分难受，被过去困住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比嬴嗣音好过太多。

　　以为当面决断过的感情会像云雾一样消散，却没料到自己心里同样跟吃过了秤砣一样苦闷。

　　沈清寒也想忘，可是他做不到，现在嬴嗣音这三个字几乎和他的所有痛苦和难过都被绑定在了一起，那个人在他心里就等同于苦难，他怎么能和一个满是苦难的人，再重归于好。

　　沈清寒走了几步，他有些想用跑的方式逃离这个地方，但很快，嬴嗣音从身后追了上来。

　　“清寒。”没有用太过于压迫对方的姿势，嬴嗣音只是慢了两步再远远跟上，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辩解，你说的都没错，那个时候是因为我胆小怯懦，是因为我卑鄙的想着你会留下，是我企图甩开所有责任，是我不想承担，可是你怎么留下，我分明前几日才对你施暴，我伤了你，推开你，还…………都是我的错，但是爱你的这个事实，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骗过你。”

　　沈清寒步子跑的有些快，嬴嗣音始终保持的稳定的距离跟上他。

　　“之前我最难过的时候，卫侯他问过我这天底下的人那么多，我到底喜欢你什么，说实话这个问题我找不到答案，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你什么，但是我就是喜欢，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希望我每天都可以看得到你，摸得到你，抱得到你，我没办法像圣人一样抛弃七情六欲，我可能卑鄙，也可能下流，但是在皇都城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所以只是因为那一眼看到我的脸吗？”

　　沈清寒忽然停下，嬴嗣音匆匆刹住脚，两个人险些撞在一起。

　　“我不知道，也许刚开始是，那天见面时城楼底下亮堂堂的，就和昨天幽州的花灯节一样，整条街都散着光，可是你在楼下回头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四周都黯淡了下来，那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发光。”嬴嗣音说完，怕人误会，又连忙解释，“那时候的心情我说不出来，只是惊艳，心脏扑通扑通的疯狂着跳，第一眼确实很心动，但是我对你的感情绝不是只用一张脸就能完全概括下来的。”

　　“那是什么呢？嬴嗣音，我也很好奇。”

　　“我知道你会好奇，我也好奇，我以前从来都不敢想这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感情存在，只是一眼，我居然能遇到那个一眼就让我心动的人，可是我也没有珍惜，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可是清寒，再给我一次机会。”嬴嗣音忽然握住沈清寒的手，他认真说，“我真的没有办法就这样放开你走，我也知道你心里埋着不开心的事，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以前为了接触你，什么手段什么心思我全都用遍了，这一次我们重新开始，我重新，我们都重新认认真真用心再相处一次好吗？”

　　我该答应他吗？沈清寒眼底突兀的泛起一丝迷茫。

　　嬴嗣音的这个提议很诱人，他也不想这么轻易的放弃，可是他的记忆里现在所有有关嬴嗣音的一切不好，真的都能再通过那个人的努力而再被替换成好吗？

　　沈清寒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知所措，让他觉得有些生气。

　　为什么明明都过了四年，他却还是会被嬴嗣音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几个动作而被反复拿捏，他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你想重新开始，我就要配合你重新开始吗？那万一你不想呢？那万一这个四年你忘不掉，可是下个四年你又忘掉了呢？”

　　“不会的清寒，不会的。”嬴嗣音喃喃自语，这几句话他说的很小心，丝毫没有以前那样半分强压着人的气势，“清寒，我知道你没有办法这么轻易的相信我，可是没关系，你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找不到你就好，如果你担心我忘掉，如果你担心我又会像之前那样，说推开你就推开你，说丢下你就丢下你，那你完全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四年不行就八年，八年不行就十二年，我相信，我相信我们总能重新恢复对彼此的信任，我们所有的痛苦都会被快乐掩盖的。”

　　“我…………”

　　“你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嬴嗣音说完，又那么不管不顾的一把将人按进怀里，他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可是手上的动作又小心翼翼的克制，他不能再弄痛沈清寒，绝对不能。

　　“答应我，沈清寒，答应我，我们重新开始，爱和信任，所有所有，我们全部重新开始。”

　　那天晚上，沈清寒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能没有立马放弃抵抗，伸手和嬴嗣音拥抱在一起。

　　诚如嬴嗣音所言，他也是不甘心的。

　　他不甘心这样和嬴嗣音莫名其妙的分开，更不甘心又这样和嬴嗣音莫名其妙的开始。

　　“清寒，我先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