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美人的日日夜夜》未见山海

78、第78章

　　沈清寒这一晚并没有睡的太好。

　　其实在灯会上看见嬴嗣音的那一刻，他的心是软下来了的，甚至不计前嫌的想法都有，那一刻他就想要那么长长久久的和眼前那个人一直拥抱下去。

　　可是酸软之后的心情，便又陷入了无限的痛苦之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样的感受。

　　他好像又不能那么轻易的就原谅嬴嗣音了。

　　毕竟那四年的苦楚，虽然让人疲惫，但却又那么真实，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啊。

　　沈清寒偶尔想起他们以往的甜蜜，想起嬴嗣音的好，却又总是会被对方那样虚伪的设计他、欺骗他、威胁他、又抛下他的这些事实反复鞭挞。

　　他根本无法真正的快乐起来，只要想到嬴嗣音的时候，对他所有好的记忆也全都夹杂着坏的。

　　都是假的。

　　这一夜翻来覆去，混混沌沌，嬴嗣音靠在门外的身影是那样高大却又显得那么脆弱，被一道微弱的光影斜斜的拉了好长好长。

　　沈清寒又做了噩梦，梦里还是嬴嗣音忽然发了狠的掐着他的脖子，然后红着双眼哑声问他为什么…………

　　沈清寒挣扎着。

　　他哪里知道什么为什么，他分明才是从头到尾最不知情的那一个人，可是事态发展到了最终捂不住的时候，却变成了所有人都来质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少爷，少爷，赵家人的花轿已经抬到家门口来了。”

　　就在沈清寒被梦魇住，正痛苦不堪的时候，忽然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迫使他立刻从惶恐无助之中抽身而来。

　　沈清寒身子一震，他猛地将眼睁开，因为起身太快脑子还晕了一会儿，眼前忽然黑了，也站的不太稳当，所以不得不伸手抓着嬴嗣音昨天晚上坐过的那张圆桌才能勉强站直了身子。

　　他迅速的套上自己的外衫推开门来。

　　春桃在旁边着急的说，“侯爷和素儿姑娘就在门外，我怕侯爷对那赵家公子下什么重手，所以才赶紧过来叫您的。”

　　所有人都了解嬴嗣音，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情绪不可控的怪物，他能一耳光抽死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杀人不眨眼，他视人命如草芥，虽然赵家这事儿确实做的不大厚道，但罪不至死，何况沈清寒也从来都没想过要闹出人命来。

　　毕竟素儿和姨娘，以后还要在幽州长住的。

　　沈清寒一边理着身上的衣裳，一边快步跟着春桃往外跑，他原本步子是有些慌乱的，但是踏来院子里还没两步，就已经远远瞧见了那道暗红色的身影，早已挺拔的伫立在了这间小小的房檐门外。

　　嬴嗣音一个人几乎就吸引住了沈清寒的全部视线，他知道的，如果嬴嗣音真心想要保护一个人，那一定会给你百分百的安全感，就像此时此刻的沈清寒一样，竟然也无声的镇静下来，再放缓了自己往前追去的脚步。

　　“我说怎么临了两个时辰发来一封退婚书，原来是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赵家公子那外室是早些年犯的糊涂事了，年纪还小的时候被一青楼女子迷了眼，又厮混了几年，后来那女子有了身孕便索性花了一笔银子将人给赎身了回来。

　　可又由着这女子出身不好，做妾室也是落人口舌的，再加上自家儿子还未迎娶正妻，这就提前放了个青楼女子回来占着身，怕是以后就不好再说正经人家的姑娘。

　　于是赵家父母思来想去，就干脆在城外找了间藏身的宅子，把人往里一塞，这些日子也就这么糊糊涂涂的过来了。

　　要说起来也是倒霉，昨天晚上那赵家儿子脑子秀逗，心血来潮带了外室和孩子一起出来玩耍，本以为林家姑娘这边马上结亲，肯定在家歇着的，谁知两边儿好巧不巧的在街上一碰头，双方顿时都傻了眼。

　　沈清寒昨夜就晓得了，退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更何况还是这种时候，他们赵家悄没声儿的就不来了，那才是奇怪。

　　于是今日一早，人家又厚着脸皮八抬大轿的迎着人马来怼在这林家门跟前。

　　也是对方运气不好，碰着嬴嗣音昨天晚上几乎是没怎么睡，这会儿情绪不高，脾气也最是暴躁的时候，家门口外不远处忽然开始敲锣打鼓还放起了鞭炮。

　　他起身是想出来看看情况的，结果正巧遇见拿着扫把的素儿惊慌失措的从外往里跑来。

　　嬴嗣音个子高，身板硬朗，不说别的身份地位，就单是这体型差距，旁的人往他身边一站，气势都要更加弱下来几分。

　　素儿终究是个小姑娘，哪里应付的来这些事情，这时候看见嬴嗣音，就着急忙慌的扑过去往人身后躲着。

　　嬴嗣音莫名其妙的被推了出去。

　　小姑娘胆子小，平常有沈清寒护着才敢蛮横几句，今日独自一人瞧见那赵家上门找麻烦，也被吓得发抖，她一只手拽着嬴嗣音的袖口，纤细的身子严严实实的躲在了对方身后，

　　嬴嗣音相貌自是不凡，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也不复年轻时期张狂的风貌，但如今席卷而来的仍是浓烈逼人、气势汹汹的压迫感。

　　赵家公子看见他的那一刻，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瑟缩起来。

　　因为是白日，再加上有婚事，鞭炮锣鼓都放过一遍也敲过一遍了，所以周遭围了不少凑上来瞧热闹的。

　　赵家公子知道这是个把脏水泼出去的好机会，他虽然晓得这林家姑娘曾背靠沈家，可是沈家早四年前就败落了，更是连皇都城都待不下去，一家人灰溜溜的流落江湖，至今连个准确的落脚地也没彻底定下，早也就是靠不住的。

　　而那沈家曾经高攀过孝文侯府的小公子沈清寒，赵家公子也见过一面，对方长相自是不落俗人，怪不得江湖上之前瞎传过一阵子这小子和那孝文侯爷的风流韵事，小公子长得就是一副红颜薄命的面相，不过这事儿先不论真假，就如今看孝文侯在这朝堂之上的权势和地位，他要真和沈清寒有点什么，那沈家至于流落到这个地步吗？

　　所以估计也是假的。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以前是真的，那现在肯定也没什么关系了，这小公子怕是早也在人家面前失了宠。

　　笃定这一点后，赵家公子便是不忌惮的，他长腿一摆，便是从那马背上跳下来，再往前走了几步，他刻意抬高音量。

　　“这位瞧着面生的很，倒也不知道是谁，在下昨夜突然收到了未过门妻子的退婚书，这事不合情也不合理，总该不会是和公子有关吧。”

　　嬴嗣音这辈子没被人用‘公子’二字称呼过，在外别人多是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爷’，所以这时候反应了半晌才接上一句。

　　“你在和我说话？”

　　赵家公子眉头一挑，“自然，敢问公子何人？为何与在下未过门的妻子相处如此亲近？”

　　“…………”

　　嬴嗣音自是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因为那人说他和素儿如何如何，却是这时候面对前方质问，他也忽然迟疑了。

　　素儿昨天提到的那个让嬴嗣音无语的问题，这个时候忽然又重新被提起在自己的心里，他竟然也奇奇怪怪的开始思考起来，自己到底是这丫头的嫂子，还是姐夫？

　　这感觉真让人有些不爽，他居然还是个没名没分的。

　　赵家公子也不停歇，他趁热打铁道，“为何在下此前未曾见到过你，而在今日会面前两个时辰，却是未婚妻子忽然提出要与我退婚的请求？”

　　“什么？”

　　“要退婚啊？”

　　“临过门前两个时辰提出要退婚吗？”

　　“林家屋子里这男的是谁啊，以前确实也没见过，应该不大可能是他们的亲戚吧。”

　　这样的言论突然迎头砸来，属实也是过于重磅，以至于周遭围观百姓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讨论开来。

　　赵家公子这番误导性说辞说的是斩钉截铁、振振有词，以至于外人的讨论很快也就下意识的开始偏离，众人说着话，还时不时的抬头去瞥上素儿和嬴嗣音一眼。

　　最后不知是谁总结了一句，“这年纪看起来也不般配啊。”

　　嬴嗣音，“…………”

　　有多不般配？

　　素儿年纪小，可是他也不算老吧。

　　再说沈清寒四年前刚跟他的时候，也就比这姑娘大了那么一点。

　　赵家公子见人不说话，也不反驳，原本他就是胡说一通，想要抢占被退婚的先机，谁知道对方不温不火的态度还真让他心生几分疑惑出来。

　　该不会真被自己说中了吧。

　　果然那外室什么的就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就是人家早也就找好了下家？

　　“果然，果然，我就说你们家退婚怎么退的如此果断，原来是这样，你们这对奸夫□□，与我们家的婚事还未解决，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凑在一起，还想倒打一耙把帽子往我脑袋上扣？”

　　嬴嗣音这人的脾性也很奇怪，别人骂他随意，只要没踩着他暴怒的点，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再说他跟这素儿清清白白，自也是不怕别人胡说八道，他根本也不在乎。

　　只是下一句，说的不对，他就觉得这赵家公子满嘴喷粪，恶臭的很，于是一双眉头紧紧拧起，面色之上布满了不悦。

　　原来是那小子不知死活的说了一句，“我看你跟你们家那个姓沈的表哥一般无二。”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但嬴嗣音直觉也感受到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以往江湖上怎么骂的他，这些他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但心里也知道有多难听。

　　他不否认，他做过的事情，产生一切后果他心甘情愿的受着。

　　但沈清寒无辜，沈清寒干净，沈清寒不过往他孝文侯府的门檐里迈过半步，无论如何也不该跟着他一起被骂。

　　于是嬴嗣音面色一沉，他挥开那素儿的手往前一步，居高临下逼视着那赵家公子问，“你说什么？”

　　“我，我说…………”

　　“嬴嗣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再也不是沈清寒能够冷眼旁观的时候。

　　他不是没见过嬴嗣音发火动手的模样，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再跑慢一秒，那赵家公子的脖颈都能在人手里被他拧断。

　　于是着急喊了一声，拎着衣摆往外跑来，他的身姿总是轻盈，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头小鹿，衣袖边跟着步伐轻轻往后摇动，直到拦住了嬴嗣音的腰身，再用力将他往后抵去几步后，才算停止。

　　“别这样，嬴嗣音。”

　　“嬴，嬴嗣音？”赵家公子恍惚之间听见这个名字，一时结巴起来。

　　嬴嗣音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江湖之中谁人没有听说过，只没想到如今又和沈清寒凑在一起。

　　他大脑空白一秒，很快周遭百姓也纷纷发出了惊恐的吸气声，大家纷纷不动声色的往后撤去一步。

　　沈清寒拦着嬴嗣音，他制止着对方想要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的方式，他从来也没有赞同过嬴嗣音，有些简单粗暴的手段看似简便轻易，但是实则很难做到一劳永逸的结局，反而还会为以后埋下无数祸患。

　　如果当初嬴嗣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在面对所有阻碍的困难时，对方能稍微耐心那么一点，再真诚那么一点，都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都不至于…………

　　“赵公子别误会，家妹提出退婚与旁人无关，完全是因为您未信守承诺，并且隐瞒了自己已有外室的行为，且在家妹还未过门之前，膝下便已有一子，如若这番情况早在说亲之前让我们家知晓的清楚，家中长辈也照样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这件事情的具体的事宜在昨日的退婚书内都已解释清楚，但你们赵家的态度明确，不愿意接受，而我们家的态度也明确，同样也不愿意接受，那既如此，大家围在这家门口吵闹也不是什么解决的法子，不如我们直接上官府吧。”

　　沈清寒话毕，大大方方的走至人前同那赵家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