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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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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段不多,也不深,但是对付着当年不过才七八岁嬴嗣音也是够用了。
那时候给出去的好,大多都带着几分施舍的心思,别的不说,嬴景文就是不太喜欢嬴嗣音看他的那个眼神。
那个家伙瞧不上的东西,就都跟垃圾一样,是受些唾弃和鄙夷在的。
只是后边慢慢给出去的东西多了,嬴嗣音看他的眼光才逐渐开始变化起来,日复一日,少年的眼里也会泛起明亮的光。
“我要出宫了,那唱戏的说江湖上才是最好玩的,我得跟他们一块儿出去瞧瞧。”
嬴景文夜里睡的晚,他常会披着个大貂坐在窗前看书,他的寝宫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桃花树,不知道嬴嗣音是怎么爬上来的,但是他总从这里来,然后伸手扒开墙面上最高的那一扇天窗,就趴在那窗棂边上往下瞧着。
嬴景文这辈子没想过自己要出宫,忽然听见嬴嗣音这么说,他也赶忙搬了张凳子过来,踩着椅面儿站上去,嬴嗣音伸手拉住他。
“你出宫?那你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嬴嗣音眨巴着眼,少年眼里尽是豪情与张扬,他说,“我玩够了就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能玩够。”
“这我不知道,总之是得先看看,如果好玩就晚点回来,不好玩我就早点回来。”
嬴景文想了想这话,又跳下凳子去,他翻箱倒柜拿了不少东西出来,跟着再爬到那天窗边上,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直往嬴嗣音的掌心里塞,“我也没出过宫,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的,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你拿着,就当是防身也好。”
嬴嗣音抓着那一挂金珠子和银珠子,他说,“谁拿这些东西防身呀,我不要,你要真舍不得我,就给件随身的东西让我带着,这样万一我哪天想你了,还能拿出来瞧瞧。”
嬴景文听完,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扔了那满手金银,“这块玉佩你拿走吧,我从小戴到大的。”
那玉佩后来丢了,听说是嬴嗣音跟人斗狠的时候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虽然后来也回去找过,但实在没找着也只好放弃,只是后来回宫的时候又重新给嬴景文寻了块儿玉质更上层的稀奇玩意儿。
可即便如此,嬴景文还是觉得伤心,那毕竟是他亲手交托出去的信物,即便嬴嗣音郑重道过歉了,但他心里却还是有那种不被重视的难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嬴嗣音头回见他时的那一瞥,带着些不屑和随意那样令人心痛。
原来他根本就不曾上过心。
在主堂屋坐了近有两个多时辰,嬴景文的身体实在难抗。
孝文侯府的人也循着礼,他在这处坐着不动,人家便也陪着没有动弹。
大家都百无聊赖的磨蹭着自己的事儿,只有嬴景文额头密起一层细汗来,身后的公公体贴上前关怀一句,“四皇子,咱们要不回去歇着吧。”
嬴景文手臂撑了一把桌面,这么多年他跟嬴嗣音较着这劲儿,就总是觉得是对方亏欠着他的。
如果当年不是他出手接济,那个混蛋说不定早前就冻死饿死在了哪座冷宫之中,当年他偷溜出宫要不是自己内外打点,要不是自己保守秘密没有背后摆他一道,他现在也指不定横死在了什么地方。
他小打小闹的给过嬴嗣音不少好处,他也知道那个人最是念及旧情,双方这些年相处的还算是好,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付出那么多努力,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好不容易拉进距离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成别人的了。
“去叫嬴嗣音,继续去叫他。”
嬴景文的脾性算好,但这时也快控制不住,他一接到嬴嗣音递来的信就不顾阻拦,日夜兼程的朝着冀北跑。
结果赶了那么远的路,叫他看着的又是什么。
终究是怒火冲了这天,嬴景文一抬手,就掀了这满桌子的茶杯茶壶,热水哗啦洒了一地,叮当乱响的动静响彻了整间屋子。
顾则笑原本打着瞌睡的,听着这声儿,也被吓得直接原地给蹦了起来。
“去叫嬴嗣音,立刻去叫他,这冀北我最多再待一炷香的时间,他要是不出来,再想见我,就让他自己往皇都城走。”
堂屋外的木门‘吱呀’响了一声。
“哟,发这么大火儿呢。”
是嬴嗣音来了。
嬴景文满眼腥红的掀了掀眼皮,他刚刚情绪过于有几分激动了,但是嬴嗣音的态度又很难让他不生气。
只是心脏咚咚狂跳两回,像是快要从嗓子眼里给挣脱出来。
眼前黑了一阵儿,晕晕乎乎的又恢复清明,嬴景文后退两步,嬴嗣音迈着步子从他身前走过。
这人看着就是刚从床上起来的,衣裳穿的不规整,随意披上一件外衫就起了床来,头发也没束,就这么懒洋洋的落在肩上。
瞧见嬴嗣音来,司马卫侯立即让了主座的位置,只是这人还没来得及走过来坐下,忽然扑过来的人影却是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人给拽了回去。
嬴景文这点儿力气自是很难撼动嬴嗣音的,但是对方没有防备,所以让他很轻易的抓住了衣衫。
嬴嗣音刚起来,随意披了件在身上,腰带的系扣也系的很松,嬴景文这么一用劲儿,他的领口瞬间歪斜大半,胸口和锁骨的地方都露出可以的红色痕迹来。
这显然是与人亲密之后的痕迹。
“你…………”
嬴嗣音早些年就风流成性,嬴景文是知道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冷酷的利用,但是没想到当真亲眼所见时,冲击力远比用耳朵去听要来的大的多。
那一刻被背叛的感觉来的汹涌,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高高扬起了自己手心里的巴掌。
“你干什么?”
嬴嗣音明显对他这样的反应很不爽快,只敏感又快速的拦住了这只想往自己脸上招呼的手指,然后用力往外一扔,嬴景文就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抽了力,那一瞬间软的厉害。
“坐吧。”嬴嗣音慢吞吞的走到自己的位置。
屋外连滚带爬的进来了几个姑娘,快速收拾好了被嬴景文掀翻的满地狼藉,然后又麻利的换上新的桌案和茶点来。
嬴嗣音理了理自己刚刚被人拽乱的衣襟,他拿手敲了敲桌面,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嬴景文压着心里的气儿,他重新坐回来。
嬴嗣音伸手给他添了一杯热茶,“听说你是自己来的,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我在信里写了让你把沈家的人一起带过来,你不听?”
“你知道我不可能放过沈家的。”
“以前你想除沈家,是因为沈家和你母族势力做了几十年的对头,这一点我理解,但是现在老东西已经死了,你想坐那个皇位,我扶你一把你也就上去了,沈家这几年早不比以前,旁支士族堕落了不少,你何必紧咬着他们不放?”
“你知道我的心思,沈家一日不除,我如何睡的安稳。”
“信里也说了,沈家的兵权,我来处理。”
“那沈清寒呢。”嬴景文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脖颈间都是爆着青筋的。
他觉得自己有理由、有立场,合情合理的来质问嬴嗣音,却不料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也完全激怒到了嬴嗣音。
对方出手是不留余地的,甚至自己什么也还没看清楚的时候,就被人身子越过桌面,直接伸手掐住了脖子,嬴景文被嬴嗣音按在地上。
“侯爷息怒,侯爷息怒。”
没人敢上来拦着,在嬴嗣音盛怒的当口,越来来求情那就越是等于在火上浇油。
嬴景文从皇都城带来的人几乎是黑压压的跪了满地,众人纷纷求饶。
嬴嗣音眼底透着股狠劲儿,他没想真掐死嬴景文,但还是咬牙切齿的来警告,“嬴景文,活腻了是吧,当初说我们是兄弟不能逾越的人可是你。”
嬴景文脚跟虚蹬了两下,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翻着白眼,脸色涨的通红,下意识的求生欲让他不断的扒拉着嬴嗣音青筋暴起的那只手臂。
“敢拿沈家来威胁我,你真以为我在乎沈家那几个人的死活?”
“沈,沈清寒他…………”
“是,那是沈清寒的爹娘,可是又怎么样呢。”嬴嗣音眼角微扬,眼里透着狠厉,但模样看起来却仍是在笑着,“原是想与你好说好商量,递过来的信函也明明白白写了让你把沈家的人都给我带过来,你不听是吧,敢跟我玩心眼儿,你知道老子生平最恨敢跟我玩心眼的人。”
“沈,沈家是我的筹码,我来冀北跟你谈,总也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嬴景文气若游丝,他艰难的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不听嬴嗣音安排的原因。
这是他们之间的信任,中间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是无条件的先按照对方的要求来做。
但是这一回,这样的默契和信任却在一个无足轻重的选择当中,分崩离析了。
“我说了,我根本不在乎沈家人的死活,现在沈清寒在我手里,只要我愿意,他这辈子都能不知道他爹娘是怎么死的,或者我直接告诉他,他爹娘是被你弄死在了皇都城,左不过伤心几天,侯爷我费点儿心思去哄着罢了,到时候冀北的军队直接南上拉你下台,我还算是帮他报了仇,少了沈家那老东西在中间膈应,老子以后日子还能过的更痛快些。”
“赢,嬴嗣音。”嬴景文的手指虚无的在空中晃着,又无力垂下。
他还在挣扎。
“嬴景文,真是够了,这些年你把我当猴耍,真当老子不知道呢?”嬴嗣音按着人脖子的手指微松了些来,但是神色和语气依旧没有半步退让,从大局观来讲,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弄死这人,在这种情况下出了变故,那场面才是真的不可控制,“以前承了你的情,我记在心里感动着,我念旧情,记着你的好,可是你把我当什么?”
“侯爷,侯爷误会啊,我们家四皇子对您一片真心,您可千万莫要为了沈家那小少爷就和自己的相依为命,携伴长大的亲哥哥生了嫌隙才是。”
韵锦跪在一旁直发着抖,又不敢上前来帮忙。
嬴嗣音看也不看他一眼,这时候只记恨着,连轴儿的数着嬴景文这些年来的所有罪状,“一边儿吊着我,一边儿推着我,有意无意给我听些兄弟骨肉的戏本子,又装着正人君子的模样烦着,忧着,招我心疼你,嬴景文,你怎么这么会呢?那年江南我包的那小花魁,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把人弄死了是吧,还有青白山,安排人抓走沈清寒的人也是你,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身边儿留人呢?”
“我以前不说,代表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今儿,沈家这事儿咱俩是彻底谈不拢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沈家的人你放是不放…………”
他话没说完,突然察觉到什么,下巴猛的往外一抬,冲着门外就吼了一句,“谁?”
孝文侯府自然是百分百安全的,外人很难有那个能耐能潜入进来。
而嬴嗣音这人生的敏感,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异常才会生出这样的反应,绝不会无缘无故因为只猫,或者因为条狗再往外多瞧一眼。
司马卫侯看人模样的瞬间就知道形势有异,所以抬手一扇子打出来敲开那扇门。
众人只听得‘哐当’一声闷响,跟着有姑娘的颤着嗓音惊叫一声。
顾则笑拿着武器都准备冲上去拿人了,结果门板应声落地,露出在外头偷听的那个人来时,众人却都静谧的无法再发出任何声响。
沈清寒还赤着脚,门板的木屑星子落了一道在他的脚背,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来。
嬴景文感觉自己喉间一松,刚刚被压迫着气体突然顺畅着往他的肺部猛蹿,几乎是不受控制,嬴景文压着自己的喉咙趴在地上就这么猛烈咳嗽起来。
嬴嗣音起了身,他大步往外走去,无人能看清他的模样。
刚刚瞧见沈清寒的时候他是有半秒的慌张,但是很快镇静下来,不可能有谁在安静站在这处还不被他发现的,刚刚做出反应,就说明沈清寒也是才到不久,就算他听着了什么,那也是涉及自己和嬴景文的私事,关于沈家的,他应该半句也没听着。
嬴嗣音十分笃定这一点。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