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美人的日日夜夜》未见山海

36、第36章

　　沈老夫人在门口站了些时辰，能听见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但是又听的不太真切。

　　她本是可以直接推门进去，可又想着自家孩子昨日才受了那般大的委屈，所以不敢贸然闯入，毕竟多多少少得要照顾着些沈清寒的情绪。

　　待到屋子里那人将房门推开之时，沈老夫人本是眉眼含着笑意，可再一瞧见沈清寒那轻微泛起了一丝红痕的眼尾，还以为这孩子仍是在伤心着，于是挤到喉咙口的话又硬是被自己给生生咽了回去，而后满心满眼泛起的全是心疼。

　　身后稀稀拉拉分两排站着的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寻来的丫头，模样中上，手脚麻利，性格单纯，不会平白生事。

　　要知道这沈家可不是什么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地儿，更何况就自家儿子这不温不火的性情，若是真遇着个风火凌厉还心眼儿多的女人进房，那以后闹的鸡飞狗跳也是有的沈清寒好受。

　　这时抬手示意丫头们在门外等候，沈老夫人眼巴巴的瞧着沈清寒，她伸手轻轻抚着这孩子的手背，便是牵着人慢步朝房间内走去。

　　“昨日之事是你父亲莽撞，你也知道他的脾性，爹娘都待你是心尖上的宝贝，夜里动了手，你父亲也是一整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你这脸是疼的，他那颗心也同样是疼的。”

　　这话说来的确不假，又由着是老来得子，所以沈老爷子素来对沈清寒是百依百顺，溺爱不已。

　　出生武将世家，原是念着得一虎子继承衣钵，报效国家，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父子俩并肩作战，携手抗敌，可哪又晓得沈清寒从出生就是个缠绵于卧榻之上的病体，经过这么多年的照养以及医治，虽然也与旁人一般能正常的吃饭，睡觉，活动，可这天生温婉绵软的性子，却是如何也更改不了。

　　初始心下还有几分惋惜，不过后来看着孩子越长越大，这份望子成龙的心情反倒是渐渐平息了不少。

　　尤其是偶尔路过沈清寒住着的这一方小院儿，看那孩子穿着干净的衣裳，喂喂鱼，养养花，坐在太阳底下读会儿书，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倒也比看他灰头土脸，骑马扛刀的去那沙场之上奋战叫人瞧着舒心。

　　父母之爱，沈清寒自是能够感受得到，所以即便自己心下难受，身处困境，他也从来没有将此事怪罪到旁人身上去过。

　　母子两人手牵手的在这胡桃木圆桌椅上坐下，身旁伺候着的小厮连忙手脚麻利的给这夫人和少爷一人添了一杯热茶。

　　方才从这屋子里离开到自己再回来，左右超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屋内摆设没有大动，可瞧着又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小厮左右张望几番，最后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那道被扯下来的床帘之上。

　　沈清寒这人最是讲究干净整洁，哪怕平日里起床下人还未前来伺候收拾，他也会自己把床铺给妥帖打理，而后将这床帘梳理后挂起，只让这被褥晒晒太阳，通通风，才不会因为积攒了一夜的汗气又被捂着而转变成奇怪的异味。

　　将将想起自己方才离去之时这床帘都是挂起的，这时竟是又莫名其妙的再被人给放了下来，小厮总算是知道这屋子里的摆设哪里有些怪异，于是他正当挽着袖子上前想要去再将床帘给挂起时，那沈清寒却是转过身来只对着他那背影道上一句。

　　“你要做什么？”

　　小少爷背脊绷直，平日里断然不会为这等小事开口之人，此时语气中竟还带着几分凌厉。

　　小厮手指已然抓住那床帘，沈清寒这一声喊的及时，他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便是木然的将自己的手指穿入帐幔之内，僵硬不动。

　　“小的，替少爷打理床铺。”

　　“不必。”沈清寒眉头轻微拧起几分，虽然坐在座椅之上未曾挪动过半分脚步，可那脚尖以及身躯却是直直的面向自己床铺方向，活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身而起一般。

　　“可..................”

　　小厮脸面上挂着几分为难，或许是做着日常该做之事却被人出声阻拦所以头脑有些发懵，又或许是因为从来没见过沈清寒如此反应所以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总之站在那处是进退不得，倒也好在沈清寒下一句话便替他解了围道。

　　“方才有几分困倦所以我又躺下休息了一会儿，此时床榻脏乱，母亲和屋外的姑娘们都在，你还是先将帘子掩着，一会儿待挑完人后，我还要继续休息的，就也不必多此一举还要再将床铺给整理一遍。”

　　沈清寒这般说来，那老夫人才猛然想起自己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于是忙朝那小厮招招手道，“清寒说得对，你快快去把方才拿到的画卷取来，我今日一早先是在府内挑了六个，后又在府外挑了三个，还有你父亲平日里交好朋友家中不甚受宠的庶女五个，丫头们人都来了在屋外站着等候，这些庶出的小姐们则是要你先瞧过画像确认了人选才要安排见面的，总共十四个姑娘，虽然不比其他大户人家折腾的排场大，可至少也给了你选择的余地。”

　　画像方才一直抱在手中，直到进屋时才随手找了个桌子放下，这时听闻夫人招呼示意，小厮才又忙忙跑去将那垒起的一卷画像取来。

　　“少爷，瞧，个顶个都是漂亮水灵的。”

　　画卷往自己眼前一摆，忽略了母亲和小厮眼里等候的亮光，沈清寒只随手抚开几卷，瞧见那些姑娘们的眉眼，自己心下却是半分波动也无。

　　而他展开一卷，那小厮便在一旁介绍道，“这红县陆师爷家排行第三的庶女，据说性情较为阴沉也不爱多言多语，母亲地位很低而且早年间因病去世，家中大夫人也不太喜欢她，本是想将人早些打发了，可哪知道别家公子见面与她交谈几句便是极为不喜，一来二去反复都说不合适，所以这回听闻咱们家要寻这通房丫头，便是主动寻了下人将这画像以及生辰八字都给送了过来。”

　　“这位是安县仵作家中小妾所生庶女，这家人的家庭关系倒是和睦，嫡出庶出的姑娘们关系相处的也是极好，两位夫人情同姐妹，平日里未曾听闻起过什么家庭纷争，不过独独不好的便是这家中两位姑娘都对父亲仵作的工作十分感兴趣，喜欢验尸和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案子，姐姐妹妹目前都未出阁，夫人瞧过之后说这妹妹样貌更为精巧，所以姐妹两人便只留下了妹妹的画像来。”

　　“这位姑娘来头稍微大些，是礼部郝大人家中排行第五的庶女，不过不太好听的是她是那老爷子早些年在风月场内风流得来的一私生女，母亲背景不太干净，而且当年带着姑娘回来认亲闹的也难看的很，总之是个不太体面的，家中老爷夫人瞧着都觉得有几分碍眼，至于本人是个什么模样我倒是也没听说过，坊间流传的版本虽然多不过也不太可信，少爷您瞧着如何？”

　　沈清寒盯着这几幅展开了的画卷，他瞧来瞧去也瞧不出个一二三来，这些姑娘相貌平平，是自己看了这个就能忘了那个的程度，反复打量三五遍也记不住其中某一个的人脸，最后干脆伸手一拦，只将这几幅卷子都给收起来，而后再抬头反问一句。

　　“母亲觉得哪个好？”

　　“这..................”沈老夫人稍显为难的瞥了一眼那还在收拾画卷的小厮，她又同沈清寒道，“你挑姑娘进房，自是要挑个合自己眼缘的，倒也不必如此纠结，看上哪个喜欢哪个，伸手指回来便是，这又不是选正妻，等日后到了你该娶正房之时，不必你来问，那母亲都是要层层把关才能许那姑娘进门的。”

　　沈清寒垂了垂眸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他又抬头去瞧那小厮，“你平日里主意最多，你看看哪个好？”

　　“嘿嘿嘿，要是让我来挑的话。”

　　将画卷收拾好再捧回手上，这小厮倒是乐的欢快，他自幼便和沈清寒一同长大，遇着这种出主意的事情从来都是跑的第一个，也不会畏缩拘束，毕竟少爷的事儿那就是自己的事儿，心里这么盘算着，于是大喇喇的抬起下巴往门外一指道。

　　“那自然还是要挑个自家人比较合适，少爷您想想，这些庶出的小姐们虽然地位也不算高，可在她们心里头，那肯定多少也觉得自己比丫头尊贵不是，而且现下听来的，那也都是别人口中东言西语拼凑出来的模样，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性情咱们谁也不知道，也没那么时间去和她们接触了解，但是自己家里人就不一样了，别的不说，咱们沈家的丫头，那是个顶个的勤快，就算以后收了房，她们也不会忘了自己是个丫头出身的事实，至少能照顾少爷平日里的饮食起居，还不会惹是生非吵架惹麻烦。”

　　这一番话说来，倒是正合那沈老夫人的心意，于是伸手拍拍沈清寒的手背，老夫人道，“小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家人毕竟知根知底，以后顾着你，至少也不会和正房的新夫人起些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和矛盾，而且娘家人就是咱们府上自己人，倒是也不用担心旁的偷鸡摸狗，接济娘家的麻烦。”

　　毕竟那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沈家在朝堂之上见的也是多了，稍有个不慎，牵扯不清的，遇着些心术不正之人想要陷害，那到时候便是连理也找不到地方说去。

　　听闻面前两位都如此劝说，沈清寒便也不琢磨别的，他对待收房一事本也就没有什么想法，如今有人愿意替自己出主意，自然也是乐得自在，于是点点头，心平气和的接受了旁人的想法。

　　“那便从自家丫头里挑吧。”

　　“咱们家来了六个，全安排站在第一排，少爷您瞧瞧你喜欢哪个？”

　　自己出的主意被人采纳，那小厮便是高兴的跟他自己要娶媳妇儿似得。

　　房间门未曾动手关上，只顺着旁人伸手一指，沈清寒抬眼便瞧见了屋外低头乖巧等候着的姑娘们。

　　沈清寒不曾开口，那小厮仍是喋喋不休的说道。

　　“我个人是觉得春桃最好，活泼开朗又跟大家都合得来，性情直爽不闷事儿，少爷您平日里若是遇着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她还能给你解闷儿呢，而且做起事来从不拖泥带水，也不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人，就算以后新夫人进门，我也保证这春桃对少爷和少夫人是衷心耿耿的照顾伺候，绝对不会生什么幺蛾子。”

　　看这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沈清寒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春桃是谁，就草草点头应付一句，“那就她吧。”

　　全程心情平平，语气平平，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便是将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屋子里坐着的人随口再胡扯了几句家常，瞧见沈清寒没精打采，神色恹恹的模样，还当是这人累了乏了，于是老夫人给那小厮使了个眼色后，两个人便也就退出了这房门外去。

　　沈清寒将人送至门口，小厮甚至还当着他的面不曾遮挡的对着那房门外站着的某个姑娘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抬眼瞧去的方向该就是哪个春桃所在的位置，只是下意识的抬眼，心下并非有半点好奇，但那一眼除了刺眼的阳光之外，沈清寒仍旧是什么也没有瞧见。

　　送人走了，他独自在这门口站了许久，回身去瞧那放下了床帘的床铺，心情仍是沉闷压抑的厉害。

　　如若不出所料，方才这屋子里所言所语，嬴嗣音该是都听见了才对。

　　沈清寒不知道两个人再掀开那道帘子又还能够再说些什么，只是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指尖因为抓的太过用力所以还有些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