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小姨太太翻身记》休芸芸

63、信念更长

　　“小心这个女人也自杀。”池田康错一声令下，就有两个日本宪兵按住了南星的手脚，一支肌肉松弛剂被注射进静脉中，南星很快就舌头发麻，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了。

　　“这个女人是傅庚生的心爱之人，”藤原弘毅恼怒道：“我们抓了她来，可是要好好利用地，这么长时间以来，傅庚生多次和我们作对，这回便要他……”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人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藤原弘毅的脸上露出错愕来：“什么？”

　　“怎么了，藤原君？”池田康错问道。

　　“他们还抓了一个女人来，”藤原弘毅迟疑道：“那个叫连翘的女人说她才是傅庚生金屋藏娇的对象。”

　　连翘被日本人抓到完全是受了南星的池鱼之殃，但她十分肯定地对着日本人大喊大叫，说如果不赶快放了她，傅庚生一定会带人找到他们的。

　　“连小姐，说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池田康错紧紧盯着她，用老牌特工的目光审判着她的话：“我们调查过无数对象，都确定南星小姐才是傅庚生的情侣。”

　　“那是他的障眼法罢了，”连翘似乎被‘情侣’这个词刺痛了，毫不客气道：“我和南星住在一起，别人只知道南星，不知道我。”

　　“这么说，”池田康错审视着她：“傅庚生有意保护你了？”

　　“当然，”连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起来紧张防备：“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那你跟我说说，”池田康错道：“傅庚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我生了病，”连翘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治不好的病，我浑身长了疙瘩、暗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我得了什么病！我怎么能走出去正大光明给人看？！别人不嘲笑我，不嘲笑他吗？”

　　池田康错微微一怔，旁边的日本医生已经点点头，示意她说的不错。

　　“那就更不可能了，”池田康错眯起眼睛道：“傅庚生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得了这种病的女人？”

　　这句话刺痛了连翘，让她简直浑身发抖：“你凭什么说他不喜欢我？凭什么我得了这个病，就不配被他喜欢？你知道什么？那个开在香港的药厂，生产的磺胺，还有正在研制的另一种药物，盘尼西林——那都是他为我治病而投资生产的！他不想让我死，说总有药物能治我的病！”

　　池田康错这才露出吃惊的神色，从他在香港收集的情报来看，磺胺的功效已经被证明了，而另一种正在临床试验的药物，那个叫盘尼西林的，据说药效比磺胺还大，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傅庚生为连翘所做的。

　　以池田康错的判断来看，连翘似乎没有说谎——日本的特工当然要学话术，要学心理学的。如果不是池田康错的所学错误，那就是连翘太擅长演戏了。

　　但他恰恰不知道的是，连翘的确是个演戏天才，多年在妓院的逢迎和心底的不甘不愿，让她练就了眼睛都不眨口吐谎言的技巧，池田康错可以一眼识破周恒的伪装，却怎么也看不破连翘的谎话。

　　傅庚生确定南星被日本人劫走之后，也就不再隐忍，代春风看他交代下去，青帮打开库房，人手一条枪之后，不由得猛地一惊，毛骨悚然。

　　“你要冷静！”代春风心道老子当初在桂系和闽粤军阀中枪林弹雨搞情报，被一个团追了五百里也没弄这么大阵仗：“别一时冲动！”

　　他见傅庚生没有回应，不由得苦口婆心且发怒道：“日本人抓了人，总是要谈判的，你最起码要保证人质毫发无伤，就不能来硬的……”

　　“我没有来硬的，”傅庚生看起来并没有不冷静，只是微微颤抖的尾指暴露了他的心绪：“我不知道日本人什么打算，但我的想法很简单，日本人抓了南星，我就抓藤原弘毅，他们有人质，我也有一个，看他们是何打算。”

　　代春风道：“你打算袭击日本领事馆？不不不，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你不能冲动，哪怕是两国战争，也没有攻击使馆人员的先例，何况你还要用枪，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流血事件的！到时候……”

　　代春风越想越震恐，这是要弄出一个震惊中外的事变啊！

　　但傅庚生却没有听他的话：“我不是张少帅，你也不是委员长，他张少帅可以听委员长的话，一退三千里，但我不能退后分毫。”

　　他爱的人还等着她救援，而在上海这块土地上，他由不得日本人猖狂。

　　“你、你这是为了一己之私情，要罔顾大义啊！”代春风怒道。

　　“你错了，你以为我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傅庚生道：“没错，作为一个男人，我无法坐视自己的女人被人劫持；但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更无法忍受日本人在中国土地上作威作福，这次我不要别的，只有一个目的，血洗领事馆，不仅为我青帮死去的兄弟，也要为抗日宁死不屈的义士们报仇。”

　　“我青帮誓不与日本人两立。”傅庚生站了起来。

　　他推开了大门。

　　但见门外青帮弟子肃穆而立，足有数千人，代春风吃惊地站了起来。

　　宋须弥扶着黄叔公走了过来：“帮主以大义相召，青帮上下敢不从命，纵使脑血涂地，也要和日本人死战到底！”

　　傅庚生就是上海的地下皇帝，他振臂一呼，豪杰应从，四方云集，别说是青帮，上海滩其他帮派各路人马，无一不是俯首听命，唯命是从。

　　“总算能明火执仗真刀真枪地跟小日本干一场了！”

　　“是啊，这日本人还真以为咱们中国人好欺负不成？！”

　　“早都该跟日本人动手了，这政府当缩头乌龟，咱们青帮可不是缩头乌龟！”

　　不要以为青帮只盘踞在上海，事实上，青帮自从清朝雍正年间发展到现在，势力遍及山东、松江、安徽、浙江甚至河南，拢共三闸五埧和七十二个半码头，此时全都响应傅庚生的号召，要跟日本人来一场真刀真枪的了！

　　“砰——”

　　子弹划破天空，数千埋伏在江湾以北的青帮子弟，经市中心向南形成一道圆形阵线，枪林弹雨中，日本宪兵死伤惨重，节节后退，已经推倒了黄浦江沿线，这里一片狼藉，到处火光和浓烟升腾着。

　　“把人给我带上来！”藤原弘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逼到了绝路上，他声嘶力竭面目狰狞：“傅庚生，你要是再前进一步，我就杀了她！”

　　惊天动地的枪声中，南星死死咬住牙，一身一脸都是火·药硝石飞溅出来的细灰，她的双手被反捆着，只能遥遥望着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耳旁的枪声似乎渐渐远去了，南星被动地随着冲击栽到在地上，忽然一下，那些曾经的记忆，共处的时光，全都争前恐后地涌上来，她还记得自己在大太太的安排下，和他一起扯着红绳跌跌撞撞地走入洞房……

　　这一切仿佛星火一样亮了，南星又恍然看到了赵丕扬跳脱飞扬的脸，还有王谷恒真臂高呼的样子，在大街上传来的响亮的口号，工人们毅然决然的步伐……

　　最后一切纷乱的念头，最终都淡了下去，她已经看到了藤原弘毅指着她的枪口，黑洞洞的枪口里喷出红色的火焰。

　　然而这枪声过去，南星的耳朵依然在嗡嗡轰鸣，来不及想，一个剧烈摇晃的身影冲过来，惯力将她撞到江岸，两个人一起滚落在了江中。

　　“艹他娘的小日本！”

　　一个青帮子弟再也忍不住，举着枪就对着日本人疯狂扫射起来，火舌立刻重新包围了他们。

　　“连翘，连翘！”南星紧紧抓住了怀中这个身影，她不敢回头，只感觉这个躯体异常沉重，但她咬着牙带着她又往江心划了起来，脱离了身后的血火之地。

　　南星几乎是托着连翘，将她推上了岸，剧烈的颠簸中，连翘茫然抬着眼睛，往日一双传神的眼睛却没有了任何神采，只在微微转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南星扑在她的身上，就见到她的胸膛里汩汩着流着鲜血，子弹从背后嵌入她的上腹，她已经呼不上来气了。

　　“连翘！”南星摁住她的伤口，心中大恸：“坚持住，坚持住！”

　　连翘的喉咙里咯咯了一声，微弱的气流吐了出来：“……告诉傅爷，连翘、不悔。”

　　她的眼中似乎还是倒映出了所爱之人的模样，因为她竟然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但很快，那失去血色的脸庞，还有乌黑的鬓角，全都凝固不动了。

　　南星低了头，猛地呜咽了一声，她的肩头剧烈地颤抖着，心仿佛被江水淘洗了千遍万遍，只有洗不尽的悲伤哀痛。

　　……

　　“……震惊中外的日本领事馆遇袭事件，造成日本人死伤四百六十七人，日本大使藤原弘毅、军方代表池田康错等人，全部殒命。青帮工人联会遭到中央政府严厉斥责，斥为‘毫无国家、毫无大义的工人暴·动行为，误国殃民，罪在不赦’，予以取缔，帮会及其首领傅庚生等人的资产全部予以查抄……”

　　“看来大公报还是老样子，”就见街角一辆黑色轿车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报童叫卖的报纸全都买下：“没变。”

　　“青帮子弟不畏生死，起身抗日，反应了全国各阶层一致抗日的决心，”就见他身旁又露出一张洁白明亮的脸庞来，此时微微带着笑意：“……我们建议蒋委员长听从民意，消除分歧，驱逐倭寇，还我河山。看看新华日报的评价，好像也没变。”

　　两人相视一笑，看着街上漫卷的旗帜，长长的横幅，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民走上了街头，他们的呼声，才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呼声。

　　“抗战真的有八年吗？”他感叹道：“那时间可太长了。”

　　“我们的信念更长。”她道：“抗战必胜，国家必兴，中华必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