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何必这样爱》楠山有木

3、一、春

　　3、
　　蓝鼎的办公室里已经鼎沸了，大家都议论着新来的总经理，都说他极具霸道总裁的气质。
　　厉颜初才进公司的大门，就被王洁拉住，神秘地问：“小初，你知道我们新来的总经理是谁吗？”
　　“谁？”
　　“你猜一下。”
　　厉颜初拖出椅子坐下，长叹一口气回答到：“我不想猜。没心情。”
　　王洁大概猜到厉颜初心情低落的原因，她也不闹了，找了椅子坐到她旁边，轻轻拍拍她的背脊，说到：“你就没打算问问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倒是听说，他们两个公司现在在合作一个项目啊。”
　　“我问了有什么用呢？我不想再听到那些虚假的陈词了。”厉颜初捋了捋头发，斜靠在椅背上，望向王洁的眼神有了几分游离，“我跟他提出离婚了。”
　　王洁大吃一惊，舌头有些打结：“什么？他同意了？”
　　厉颜初摇摇头：“他没同意。但是我提出要分开住一段日子，从今天开始，我就搬到吉福路去住。”
　　王洁伸手抱抱厉颜初，问到：“需要我陪你吗？”
　　“没事，我这几天想一个人静一静。有些事情，我想好好考虑清楚。”厉颜初回答到。
　　“行，你要有事随时叫我，随叫随到。”王洁接着说，“对了，我们这位空降的总经理我们都认识，李貌。他现在是蓝鼎的总经理了。”
　　厉颜初有些震惊，她记忆里，李貌自从大二被曝光他是某集团私生子之后，他就出国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了，这个人好像消失了一样，全班同学谁都联系不到他。如今他这么突然就回来，带着蓝鼎的名头，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厉颜初不禁感慨，生活啊，总是有那么多出其不意。
　　正想着，李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办公室里，大家齐刷刷地都站了起来，注视着他的方向。
　　厉颜初也一同看向李貌，他站在人群的外面，风度翩翩，脸上的金边眼镜很衬他的气质，儒雅又睿智。她看见李貌的眼光也看向自己，她微微点头回应。
　　“各位同事，我刚来接任陈总的工作，希望以后大家能在工作上好好配合，这边我宣布一项人事调整，厉颜初调离原来的岗位，接任秘书处主任，全权接手秘书处日常工作。”李貌说话的时候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厉颜初的方向。
　　“李总，这个人事调动，并没有人跟我沟通过。我想……”厉颜初开口说到，“以我个人能力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公司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李貌官方回应，“你早上收拾一下，去跟凯丽交接工作。”
　　说完，李貌离开。
　　大家见李貌走远，都簇拥到厉颜初身边，恭喜她晋升。厉颜初客套地应付着，她心里乱糟糟的，她并不想去秘书处，她也不想接手这份工作，她到蓝鼎的目的就是混混日子，拿个能养活得了自己的工资，没有什么雄心大略。还有一个就是，她顾虑厉正国的关系。她知道公司最近有一个大项目，这个阶段的晋升总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洁见她愁眉不展的，问她怎么了，她说只是预感不太好，感觉这次的职位调动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王洁笑她多想了，让她放心大胆地去，说以她的能力这点工作不在话下。厉颜初笑笑，转身去收拾东西。
　　中午11点，厉颜初到秘书处交接工作。凯丽把相关材料移交之后，走到她的身边，低头轻声说到：“小初，没想到你跟李总还有这层关系。好好干。”
　　凯丽说完转身离去，剩厉颜初一个人对着她的身影和她留下的话莫名其妙。
　　中午12点，厉颜初准备去吃饭，分机响了起来，李貌让她去办公室说是有事交代。没办法，厉颜初只好先去见李貌。
　　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厉颜初隔着李貌有些距离：“李总，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李貌笑笑，起身朝她走来：“小初，你和我不必那么生分。”
　　“工作场合还是要分得清楚。”厉颜初站得笔直。
　　李貌见她的样子，依旧挂着笑意，递过去一份材料，让她打开看看：“这个是蓝鼎最近的案子，你应该知道吧？”
　　“我的工作职责不在这个方面，所以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想还是由凯丽来跟进会比较好。”厉颜初翻开文件夹看了之后回答。
　　“你不必那么紧张，我也没有想要利用你的关系去跟你父亲打招呼。这个案子你来跟，我们走正常程序，你大可放心。蓝鼎的实力可不是靠走关系来的，这一点你要明确。”李貌洞察她的表情。
　　厉颜初被拆穿之后有些局促，点点头说知道了，自己会好好地跟进，尽快熟悉这个案子。李貌见状，轻呵一声，说到：“小初，现在是午休时间，不是工作时间了。我们可以不要那么身份严明了吧。”
　　厉颜初看了看李貌，嘴角挂起笑意：“李总……你今天这一出让我措手不及啊。”
　　李貌示意厉颜初过来坐下，到了一杯咖啡递给她：“我也没想到会回来，会到蓝鼎来。你也知道，我的这个身份，着实让我没什么颜面见你们。”
　　“李貌，这个事情不是你的错。你走了以后我们大家都一直尝试联系你，可是谁都找不到你。你走了之后，丁墨菲还……”
　　“你们大家不会真的以为我跟丁墨菲有什么吧？”李貌打断厉颜初的话，“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她自己自导自演了那出戏，完全只是为了她自己而已。只不过恰好那个时间段我离开，这正好成了她的借口。小初，我记得我跟你提过，你才是……”
　　“李貌，反正不管怎么样，欢迎你回来。”厉颜初打断李貌的话，友好地伸出右手，她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她跟厉向南的婚戒，意图及其明显。
　　李貌低头一眼就看见了那枚戒指，简约干净地戴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李貌面不改色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一起吃饭。”说完，李貌放手，带头向外走去。
　　李貌一路上都在放慢脚步等着厉颜初走上来，但是厉颜初仿佛他放慢一些她就更慢，一直跟自己保持着距离。李貌苦笑，却又不动声色地将脚步放得更慢些。
　　厉颜初觉得自己今天发生和经历的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李貌的突然出现，原本对她来说无非就是换了一个老板而已，但是李貌在办公室里跟她说的那些话，隐隐约约在暗示着什么。她依稀记得，大二的某个下午，李貌和她被老师叫去做课题，回去的路上，李貌好像是跟她说过要是她不是厉向南的女朋友就好了。那时候，自己满心满眼的都是厉向南，李貌的话就像风一样，说过就过了，哪里还当什么真。那么多年过去，这些话要不是李貌突然提起，厉颜初大概也想不起来。想到这里，厉颜初有些心疼自己，自己为了厉向南仿佛从来没有去认真审视过别人。
　　李貌没有带厉颜初出去吃，两个人到了公司的餐厅，拿了餐盘之后，李貌问厉颜初知不知道公司哪个菜好吃些，厉颜初看着中午的菜色一个一个地评价起来，说到好吃的，她就把盘子放下，自己打一些，也给李貌打一些。不一会儿，他们两个人的餐盘就满了。这时的餐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厉颜初和李貌找了个角落坐下准备用餐。
　　王洁早就吃好了，一直在餐厅寻找厉颜初的身影，她看见李貌和厉颜初并肩进来的时候，就跑去买了三杯咖啡，然后到厉颜初身边坐下，给他们一人一杯。
　　“你吃好了？”厉颜初一边吃饭一边问。
　　“早吃好了，我在等你们呢。”王洁喝了一口咖啡回答到，她看向李貌，露出微笑，“李貌，你不够意思啊，消失了那么多年我们都找不到你。”
　　李貌见王洁开朗的样子，笑笑说：“没办法，那个时候我只能选择消失。”
　　王洁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厉颜初，厉颜初示意她别提过去的事情。
　　“对了，你们俩来蓝鼎几年了？”李貌问到。
　　“毕业到现在，6年。哇塞，我们都在公司6年了！”王洁感叹，“岁月如梭啊，我们都老了老了。”
　　王洁的表情成功逗笑了两人，厉颜初白了她一眼，说到：“那是你啊，我正年轻。”
　　王洁挑眉，冲着厉颜初抛了个媚眼：“是，厉夫人，您老只是结了个婚。您还年轻。”
　　厉颜初觉得王洁哪壶不开提哪壶，脸色又沉了下去。
　　之后，王洁就和李貌聊起了大学时光，拉拉杂杂说了一堆，等他们吃完饭，三个人才一起离开餐厅。李貌还说，要请她们俩吃饭，就当这么多年不联系的赔偿。厉颜初刚想拒绝，王洁就一口答应，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厉颜初无奈，只得同意。
　　临下班，厉颜初的手机就响了，是厉向南打来的，厉颜初想着自己要和他分居，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正巧李貌从办公室出来，让她叫上王洁到大门口等他把车开上来，厉颜初说自己也开车过去方便些，两个人就一起乘电梯下了楼。下楼过程中厉颜初给王洁打了电话，让她在大门口等着，王洁说好的就挂了。
　　厉向南知道厉颜初说分居是铁了心了，但是想着也不能让她自己孤零零地过去，就提前下班到了她们公司等着，他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找到厉颜初的车，停在她的车旁边就开始给她打电话，谁知道她把电话挂断之后就一直没接，没办法，自己只能用守株待兔的本办法在车里等着。
　　厉向南停车的位置视野很好，他一眼就看见从电梯里出来厉颜初，和她身边的李貌。厉向南看见李貌的第一眼觉得很震惊，他记得李貌已经消失了很久，他也记得李貌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找到自己说，假如自己放不下丁墨菲就不要利用厉颜初。那个时候，厉向南就知道李貌并不像传言里的跟丁墨菲有什么暧昧亲密的关系，他喜欢的人居然是厉颜初！想到这里，厉向南觉得李貌对着厉颜初的笑容有些刺眼，他下车把车门摔得巨响，吸引了厉颜初和李貌的目光。
　　厉颜初看见厉向南脸色顿时就严肃起来，倒是李貌，他迎上去礼貌性地跟厉向南寒暄，还邀请厉向南共进晚餐。厉向南应约，询问了地址说自己和厉颜初稍后过去，就拉着厉颜初进了自己的车。
　　李貌临走跟厉颜初说自己先载王洁过去，让他们抓紧时间过来。
　　李貌走后，厉颜初从厉向南的车里出来，厉向南抓住她的手，让她别闹了，说自己是有苦衷的。厉颜初听了这话，苦笑问到：“厉向南，你跟丁墨菲不就是为了盛海的案子嘛，这个案子有什么不能说的？是因为蓝鼎是你们的竞争对手？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事情瞒着我，我从来不过问你工作上的事不是吗？”
　　“这个事情是商业机密，我们公司从上到下知道的人不超过3个。你也知道，商场上的事情有些没有非说不可的必要。”厉向南解释，“小初，我并没有把你和蓝鼎划为一类。我不告诉你并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这件事你没有必要知道参与进来。”
　　“是吗。那我告诉你，我现在正式接手这个案子。”厉颜初回头看着厉向南，“所以，现在我们俩连住在一起和交流的必要都没有了。今天的晚饭，就当我们俩借别人的光吃个散伙饭吧。”
　　“厉颜初！”厉向南急了，“我说了，我不同意离婚！”
　　厉颜初冷笑，径直打开车门下车，进了自己的车子离开。
　　李貌把晚餐订在了M城比较有名的一家私房菜，位置很好，去晚了基本就不接待了。
　　厉颜初和厉向南前后脚走进包房里，两个人并排坐着，厉颜初觉得奇怪，他们俩这样不管去哪儿都喜欢并排坐着的习惯似乎从他们俩刚开始在一起就形成了，就算两个人再怎么闹别扭，也很难打破这样的习惯。厉颜初心里暗自鄙视了自己一番。
　　晚餐上得很快，桌上的话题倒是统一，都是几个人大学时候的故事。大家各自聊着，对有些事情也都默契地闭口不提。
　　“李总，以后还要劳烦你照顾我们家小初了。”厉向南举杯，示意李貌，“她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马虎，这一点李总可要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厉太太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李貌回应得客气，“我还要仰仗她帮忙打理一些工作事务。”
　　厉颜初看着饭桌上这两个人的假客套觉得好笑，生意场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朋友，这种虚伪的假客套也是酒桌上习以为常的话题。只不过厉颜初讨厌他们把话题的中心放在自己身上。
　　“你别喝了，你等会还要开车回去。”厉颜初等厉向南坐下在他耳边轻声说到。
　　厉向南转头宠溺地望着她，语气暧昧：“傻瓜，这不是还有你嘛，等会儿我们一起坐你的车回去就好了，我把车停在这里明天再过来取。”
　　厉向南说着，把手里端着的酒一口就干了。
　　厉颜初这下觉得自己是着了他的道了，厉向南早就想好了要把他自己灌醉，这种情况下自己也不会放任他流落街头，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还是得乖乖开车把他送回去。厉颜初心里憋着口气，一直忍着没有发作。
　　厉向南这边暗自偷笑，厉向南太了解厉颜初了，她绝对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就这一点来说，厉向南有绝对的自信。所以他放任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他酒量不错，喝这一点下去基本没有什么事，可是装醉谁不会呢？厉向南一边和李貌说着一些M城的生意，一边把厉颜初爱吃的菜都一一夹到她面前的餐盘里。
　　厉颜初可能都没有注意，厉向南在给自己夹虾的时候总是先把虾壳剥好之后才放在自己面前。她只是一边吃着，一边和王洁聊些其他的八卦。
　　酒足饭饱，四人打算各自回家。厉颜初叫住王洁说送她回去，王洁答复说不用麻烦自己出门打车就好，最后李貌提出自己送王洁回去，两个人才并肩离开。
　　这下只剩厉颜初和厉向南两个人了。
　　厉向南没醉，但是他的神态和身体都在极力演绎着酒醉状态。厉颜初没办法，搀着他上了自己的车。把他放到后座躺好，厉颜初开车离开。路上，厉向南从后座坐起来，把头靠在前座的靠椅上，直勾勾地盯着厉颜初，嘴里嘟囔着：“小初，我难受。”
　　厉颜初白了他一眼，开了后面的车窗，让风灌进来，又把空调的风调小些。
　　“小初，我难受。”厉向南又说了一遍。
　　“让你喝那么多，活该你！”厉颜初埋怨到，可是还是从前座的杯架里抽出一瓶水递给厉向南。
　　“打不开。”厉向南像个难缠的小孩子，软沓沓地。
　　厉颜初没办法，把车停到路边，接过水把盖子拧开递过去。厉向南接过水的瞬间，嘴角微扬。
　　喝完水的厉向南也不闹了，全身靠到后座的椅背上。厉颜初见他有些困意了，也不说话，发动车子继续往家的方向开去。
　　“小初，我跟丁墨菲真的没有什么。我们确实是因为一个案子在合作才有那么多接触。我生意上的事情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以前你也都没有过问过，所以我以为，这样正常的工作接触你应该不会在意。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告诉你。”厉向南把后面的车窗关上，低沉的声音在厉颜初耳边响起。
　　厉颜初从后视镜里看了厉向南一眼，扯扯嘴角说到：“阿南，我只是太累了。你的工作我能理解，但是我觉得起码你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你从来没有跟我交心过。我不知道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什么，但是阿南，我们俩已经结婚了，夫妻就应该是一体。实话说，我到现在还是很介意你和丁墨菲的过去。我真的没有赌气。”话说到这里，厉颜初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手抓方向盘抓得紧紧的，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把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也不回头，对厉向南说：“到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去吉福路。”
　　“小初。”
　　“阿南，你让我自己静静吧，行吗？”厉颜初的语气轻柔，“你可能都不知道，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爱我。包括结婚那天。”
　　厉向南被这句话震慑住，在车里和厉颜初僵持了一会儿，打开车门下车离开。厉向南没有走，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厉颜初离开，厉向南想不到什么话来挽留她，她说的话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跟丁墨菲的过去会让厉颜初介意了那么久，久到他们结婚之后。他也没有想到，“我爱你”这三个简单的字眼自己从未开口告诉过她。厉向南这个瞬间觉得自己十分差劲，他对厉颜初的感情是真的，早在他们结婚之前，他就发现自己是爱她的。只是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告诉过她呢！
　　厉向南看了看表，大概还有五分钟左右厉颜初才能到达吉福路的家里，他趁着这个时间快步向家里走去。回到家恰好5分钟，打开家门的瞬间，他拨通了厉颜初的电话。
　　“怎么了？”厉颜初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你到家了没有？”
　　“刚到。”
　　“小初，我爱你。”
　　厉向南说完这句话，忐忑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但是良久，厉颜初都没有说话。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我很累了，你也早点休息。挂了。”厉颜初听到他的呼唤，回答到。挂断电话，厉颜初放任自己瘫倒在沙发上，她觉得她今天晚上说了太多的话，她今天晚上的坦白让她觉得自己在厉向南面前更加卑微了。厉向南的这个电话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那三个字，但是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今天说出了这些话，恐怕厉向南从未想过要对自己说，说到底，他心里那个人始终不是自己。
　　想到这儿，厉颜初抱紧了自己蜷缩在沙发一角，苦笑道：“厉颜初啊厉颜初，都到这个时候，你还要自欺欺人吗！你到底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地步！”
　　M城春天的夜晚也是凉凉的，温柔的春风伴着夜晚的孤寂涌进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