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论情》谢堂前u

23、轮回

　　当中之路走到尽头，仍是守藏学宫大门。
　　庚桑楚举手扣门，意料之内的，一名道童应声而出，听清访客来意，便大开中门请进，然后着急忙慌去通报学宫留守。
　　道童哼哧哼哧搬运成堆书简，庚桑楚停在院外中庭，一时竟不敢走进大殿。他深呼吸几口，明知此番应不会有意外，可还是不受控地紧张起来，心不自禁怦怦而跳。
　　慢腾腾挪步至门槛前，庚桑楚扶门而立，晨辉自其背后斜照而入，顺着光线望去，一人正在低头翻看书简，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果然，还是那唯一可能在的学宫留守。庚桑楚总算放下心来，庆幸终有人在等他。
　　下面的情节也同样分毫不差，秋水问道，同窗共学，秉烛夜读……直至两年后，东周王室关闭守藏学宫的诏令亦如期而至。
　　庚桑楚的心又揪起来，走出学宫大门意味着什么，他太明白了。
　　临行前夜，庚桑楚犹豫不决，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说清原委，踌躇再三，依然一头乱麻，只能长吁短叹。颓丧之下，他几乎是放弃挣扎地，脱口剖白出潜藏的一点痴心妄想：“若能永留此刻多好。”以一副自甘堕落的模样。
　　“喝一壶酒罢，说不定便能实现。”学宫留守取出一只漆酒壶，瞬间吸引庚桑楚的注意。
　　那是此间唯一突兀的，绝不可能出现之物。
　　“这壶……酒……”庚桑楚嘴唇哆嗦着饮下一口黄粱酒，惊恐万分地眼看着对方消失。
　　脚下是三岔路口，原来他还停在原地，不曾走出一步。
　　伫立良久，庚桑楚不甘心，又继续沿居中之道而行。
　　再入守藏学宫，一模一样的故事重复上演。但这一次，他拿起送别酒喝之前，黯然半晌，苦笑道歉：“对不住……明明允诺绝不先于师兄入道，但终究还是违誓背约，徒留师兄一人，独自于尘世打转……”
　　学宫留守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庚桑楚饮下黄粱酒，又回到三岔路口。
　　看来若不动用仙法挣脱，这里就是个无休无止的闭环轮回。然而往返走了这么几遭，庚桑楚已沉溺其中，甘之如饴，丝毫没有离开的想法。他不断走向中间的路，重复体验毫无新意的人与事，说不准是出于何种执念，或许，哪怕多看一眼守藏学宫也好。
　　书简中的世界，人只有两个，路只有三条，一切那么简单明晰，可又是不能细思的，混沌而糊涂。
　　浑浑噩噩地，不知过去了几个轮回，周围的竹影绿晖在渐渐变得暗淡，失去光彩。庚桑楚若有所觉，迫不及待再次跑向中间的路，目光贪婪，要将经行之处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全部牢牢记住，铭刻心底。
　　分不清是不是经历过太多次，庚桑楚开始产生一种错觉，对面的人，似乎态度也有些许变化。
　　静若深潭的眼，愈发幽深难懂，共聚欢愉之时，会意兴阑珊的落寞，临别劝饮之时，会缱缱留恋的不舍，也有终有尽时的释然。
　　庚桑楚端着那一杯黄粱酒，双手微颤，再也喝不下去。
　　这一回，是真的到临别的最后一刻了。
　　“此生有悔。不求重会。珍重勿念。”子沐一字一字郑重说完，彻底放下酒壶。
　　四目相对，庚桑楚期期艾艾，迟迟吐不出一句话，而这个书简中的世界在摇晃，支撑它的生命之力飞速逝去，它自然也无可挽回地陷入墨色，最后坍塌成一片虚无，庚桑楚只来得及抓住那唯一不属于此间的酒壶。
　　洞灵仙君知道，自己已获自由，可揉了揉眼睛，四周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漆黑，仿佛仍未摆脱梦魇。
　　“莫非……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