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论情》谢堂前u

2、洞庭

　　“记得那年，二十及冠便中进士，好生意气风发，不料京试不利，功名失意，遂出走南方，往梦寐已久的荆楚之地一游……”随着淡淡话语，迷眼云雾恍如被一双无形之手拨开，露出的却不是北极冰洋原貌，而是一片南国青山白水。
　　八百里洞庭湖，云涛梦泽，烟波浩渺，黑色天幕降下，水面雾起，悄无声息间，一步步向岸上侵占，慢慢逼近岳阳楼。夜已深沉，楼内依旧灯火通明，满席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厅堂中央，硬生生挤出一块空地，一人右手提壶，左手执剑，脚步虚浮，将醉未醉之际，反将一路剑法舞得风流俊丽，倜傥无比。
　　“暮宿苍梧，朝游蓬岛，朗吟飞过洞庭边。岳阳楼酒醉，借玉山作枕，容我高眠。出入无踪，往来不定，半是风狂半是颠……”
　　长吟如歌，剑气纵横，鼓动黄衫，衣袂飘飞，煞是好看。围观众人一边躲避，一边鼓掌叫好。
　　“人间飘荡多年，曾占东华第一筵。推倒玉楼，种吾奇树；黄河放浅，栽我金莲。捽碎珊瑚，翻身北海，稽首虚皇高座前……”
　　词到中段忽而停下，众人尽皆屏息不动。
　　“罢，罢，罢。”此人还剑入鞘，回座仰头猛饮。
　　身旁友人劝道：“吕岩兄何须气馁。今科不中，下科再战。以吕岩兄的才华，早晚必蟾宫折桂，何愁仕途不畅？”
　　“人皆道我少而聪敏，日记万言，矢口成文，十岁能文，十五能武，精通百家经籍，难道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皇帝座前稽首跪拜？”吕岩哈哈大笑，甚觉荒唐。他身长八尺二寸，生而金形玉质，站人堆里犹似鹤立鸡群，极是扎眼。凤眼朝天，双眉入鬓，鼻梁耸直，脖颈修长，酣饮醉态已露，面色却依然白皙。
　　“洒脱豁达，这才是岳某识得的吕岩兄。”
　　友人还待说话，吕岩摆摆手，盯着悬窗方向，突然大叫：“什么人？”手中酒壶随即扔了出去。
　　楼内陡然一静，人们面面相觑，有靠窗的小心翼翼探头张望，回身安抚大家：“无事，没人。”众人长舒口气。
　　友人问：“吕兄瞧见什么？”
　　吕岩左手覆额：“许是酒多了眼花罢。岳柏兄见谅。”
　　本地文人群贤聚会，少不得趁着酒意正浓，吟诗作赋，挥毫泼墨题于粉墙。那边又有一人诗兴大发，吸引一圈文人骚客围拢过去，岳柏跟着喝彩几声，转头便不见吕岩踪影，原来他不理此间热闹，独自悄悄离席下楼，岳柏连忙追去。
　　“吕兄慢走！”岳柏一路紧赶，那吕岩背影明明就在不远处，且走路歪歪斜斜，并不甚快，但就是追不上。“等等我，到底发生何事……”
　　吕岩霍然转身，差点跟友人撞上，一脸讳莫如深：“酒壶扔出窗，却没听到落地摔碎声，不奇怪吗？”
　　经他一提醒，岳柏果然觉得稀奇，忙问：“吕兄适才到底瞧见什么？”
　　“席间不言明，也是怕惊吓众人。”吕岩以剑撑地，勉强站稳，身躯微微晃着道，“我瞧见一个人头……”
　　“人头？”岳柏大惊失色。
　　吕岩表情一言难尽：“对，人头。但连着人首的像是蛇的身子，却有爪子，当时那怪物正趴在窗上，瞪着一对黄眼珠朝里看。”
　　岳柏打了个寒战：“如此怪物，吕兄还追什么？”
　　“那东西夺了我的酒壶，不追不行！”言罢，吕岩又甩袖而去。
　　“吕兄！吕兄！”岳柏喊不回，也追不上，只得苦笑，“都道酒壮人胆，我适才怎不多喝点，失算……”
　　洞庭湖边夜雾已甚浓重，很快便将吕岩身影隐匿其中。岳柏心生恐惧，决定沿原路返回岳阳楼。没走几步，四周静得瘆人的死寂里，突然传出几声牛鸣。岳柏迅速四下寻找，不见任何牛出没的踪迹。雾气飘荡，现出一座亭子，一个妙龄女子娉婷立于阶下，正对着他笑。岳柏隐约记得，似是岳阳楼前的长亭模样，亭已在望，楼亦不远，顿时放下戒心，松了口气。
　　那美貌女子招招手，一笑嫣然，十分可亲。岳柏忍不住走上前去。很快，散开的雾气重新聚拢，将这二人一亭包裹起来，无人可知内里发生什么。
　　而走远的吕岩任凭酒意肆恣，自顾自地横冲直撞，乃至背后骤然飘来一声惨叫，一惊之下，登时酒醒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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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沿用一尺＝23cm，所以八尺二寸是标准的188身高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