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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病连绵 ...

  •   平王府的一切都应了那个平字,构造四平八稳,雕饰平平无奇,就连里边的主人,都持着平庸的君子之风。

      可府里的下人渐渐也有些感觉,这位平王殿下,好像同往日里有了些许不同。若是要他们详细说说是哪里不同,他们又说不出来,分明眉眼还是那样温和,唇畔也常带笑意,哪怕待下人也宽和多过严苛。

      是哪里不同呢?

      兴许只有平王身边人才能说出一二。

      元孟正在练字,这代表他心情不好。

      他并不是天生心胸开阔的人,少时受了苦,常常想就那么冲动莽撞地用拳头还回去,哪怕只争一时之气也好,可是母亲不让。她没有太多才学,但对于如何在那吃人的深宫中生存下来,却颇有见解。

      她教元孟从那时起练字,每一笔都藏着他的怨恨与不甘,直到那些锋利的笔画都变得浑厚中庸,他这一篇字才算练完。

      年轻的心腹进来时,他的字正写到一半,分了一丝心神,笔下的字便走出龙蛇,将一片心烦意乱泄露。元孟将纸折了起来,丢进一旁烟炉之中。

      蔺九见到这场景,顿了顿,就要跪下回话。

      元孟道:“站着回话便是。”

      他这才止住动作,一一汇报元孟要他紧盯的人事。

      身为元孟的心腹,他一直知晓殿下素有雄才大略,只是暂时蛰伏,等待时机。可突然之间,从前只是浅浅铺下的暗线如今被轻易连结成网,他才发现,原先对殿下的敬服竟还是太少。

      当然,他也有小小的不解,可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向元孟询疑解惑。

      “……福安公主对苏慕步步紧逼,如今已闹得沸沸扬扬,于家听到了风声,似乎生出了退婚的心思。”

      元孟重新落下一个字,笑了一声,于昌明果然还是趋利避害得紧,稍有点动静,便跑得比谁都快,谁都不愿得罪。

      可于暮春原先与苏慕定亲还好,现下若是解了婚约,他还怎么在元凌和元麒之间走平衡?

      元孟只要慢慢地等,在平衡被打破的那一刻,他再出手就是。

      宋灯总觉得他行有底线,偶尔心慈手软,其实他不是。只是在她跟前,他有时做不出太过分的事,只能用更多耐心去徐徐图谋。毕竟母亲去世之后,她大抵是唯一一个仍以为他心地善良的人,他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而如今,宋灯不在他左右,他也不必束手束脚。

      福安看上苏慕,并非他的手笔,起码最开始不是,只是他那些用来对付几个兄弟的小花招顺势带来的改变。可元孟不得不承认,在发现这令人颇为惊奇的意外后,他推波助澜了一把。他需要苏慕和于暮春的婚约取消,这是最好的时机。

      至于是否真的要助福安一臂之力,让她同苏慕成亲,元孟还没想好。他这一辈子最恨忍耐与求而不得,可对苏慕这个名义上的情敌,却不算有太多敌视。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于暮春动摇过,如果他能放弃一些东西,他是能得到她的,他没有输给任何人。

      只是他放弃不了那些东西,毕竟权力的甘美胜过一切,哪怕她是他唯一喜欢的女子。

      当然,登基之后,他也曾微微动摇过。毕竟权力的迷人与窒息他都深深品尝,却不知道与相爱之人共结连理是什么感觉。可也只是动摇,毕竟夺谋臣妻这种事做出来,说不定改日便有老大臣在他殿前上吊,宋灯亦要跪在他跟前求他三思。

      他不喜欢她对他下跪。

      她既像是他的家人,又像是他的朋友,她本不该表现得像那些臣子一样。

      可在坚持她认为对的事情的时候,她总是不听他的话。

      元孟没有成婚,因为他憎恨先帝,所以不愿做先帝那样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没有重生,而是任时光继续流转,他是会放下于暮春,娶一位好皇后,还是会变成他最痛恨的先帝的样子。

      好在他重生了。几个兄弟手中有的筹码他一清二楚,他所拥有的却没有多少人知晓,他可以比从前更轻松,更游刃有余地回到那个位置上,还能得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当然,元孟还不至于蠢到认定事情一成不变,全然依赖前世的认知。毕竟重生以来,变化便一直出现,比如……宋灯。

      他的心突然往下沉了沉,不知因由的。

      元孟向蔺九开口问道:“宋姑娘近来如何?”

      元孟见宋灯的第一眼,便隐约猜到她与他一样,得到了重来一世的机缘。他只是没想到,从头再来之后,她所渴求的东西,竟然是他。

      他当然可以恶意揣测,宋灯想要通过他获得权力与荣华富贵,就像他对其他所有人的揣测一样。可只是一眼,他便意识到许多从前忽略的东西。

      宋灯竟是真的喜欢他。

      她不该喜欢他的。

      她可以做他的妹妹,做他的朋友,甚至做他的臣子,只要她喜欢。

      他唯独不可能给她妻子的位置,却也不想伤害她。所以他想,或许他不该让她知道他亦重活一世,否则,她就会猜到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心意。

      事情本该很顺利的。

      若不是她宫宴上醉酒至长清宫,他注意到她离席,想到福安与苏慕,担心生了意外,让人去看了一眼,不得不出手相助,何至于在她跟前暴露。

      散席之时,更是破罐破摔,心知她已察觉端倪,索性让她放下心来,不要再为扫尾之事提心吊胆。

      可这样一来,就连元孟都不知道,他们下一次该如何见面。

      或许时间会是最有用的良药。

      “回殿下,宋小姐……宋小姐病了。”

      蔺九不知道,自己为何将这话说得磕磕绊绊,就好像潜意识里在害怕殿下发怒一样。

      好在殿下没有发怒,殿下只是放下了笔,笔在桌上碰出了清脆的声响:“什么时候病的,病多久了,现在怎么样了?”

      青年偷偷看了一眼殿下的神情,发现他眉头紧皱,双唇紧抿,竟比寻常议事时还要严肃,连忙道:“殿下,宋小姐那日宫宴后便病了,已经好几日了,不过听闻只是受了凉,再将养几日就好。”

      元孟听到这里却没有放下心,他想起宋灯有一回风寒病得很重,差一点便没熬过来。他对太医院动了肝火,将人吓得两股战战,几乎就要跪下求饶。

      好在最后是救回来了。

      宋灯的身体实在太弱,常人眼中的小病,未必对她来说也是小事。

      元孟道:“给她看病的大夫怎么样?”

      蔺九道:“是镇国公府介绍的大夫,医技精湛,在宫外算是拔尖的大夫。”

      镇国公府……

      元孟敲了敲桌子,却没再深想,而是道:“盯紧些,如果她的病情有变化,随时告诉我。”

      蔺九应下,退出书房阖上门时,透过窄窄的缝隙看见平王殿下正看着自己方才写的那副字,面上一凝,皱了皱眉,将纸烧了。

      蔺九阖上了门。

      “吱呀——”

      是有人轻轻推开门的声音。

      小丫头又换了盆热水来,水岫在帮宋灯擦脸。

      宋灯的烧终于退了,出了一身汗,换完衣裳后头脸还是有些凉飕飕。

      反反复复病了快一旬,她总算有了胃口,想喝碗热腾腾的鸡茸粥,云心一听便跑到厨房去盯着厨娘们准备,现在还没回来。

      宋灯这几日病的迷迷糊糊,都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好了些,便耐不住问道:“这几日京城可有大事?”

      水岫颇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小姐!”

      宋灯靠在水岫肩头,道:“好水岫,你就告诉我吧,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惯爱操心的命,什么都不知道才休息不好呢。”

      水岫想了想,近几日外边虽有些风浪,却与侯府没什么关系,倒也不是不可以说给宋灯听,这才道:“非要说的话,倒是有那么件事。听说福安公主看上了大理寺卿苏家的公子。”

      宋灯愣了愣,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传了出来,转而又想到可能是有元孟在其中推波助澜,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水岫道:“本来还有人说只是谣言,可昨日,于阁老上苏家提了退亲,这下大家可不信都得信了。”

      宋灯闭了闭眼,在水岫发现不对前岔开了话题。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此刻的心情倒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受。

      病的最厉害的时候,脑海里全是他,却不用怕不小心叫出口他的名字。因为她没有立场,所以从来不敢在梦里喊他,久了也就习惯了。

      但再后来,想到的就不是他了,而是前世那一场要了她性命的风寒。刚重生的时候,因为一心沉浸于谋划与元孟的相遇,她其实没太为前世的死亡而恐惧,可这一场病,一下便唤醒了她的回忆。

      她开始有些害怕。

      喜欢一个人固然期待被他喜欢,但如果他实在不喜欢她,那便算了,还是照顾好自己最重要。

      宋灯打定主意寻机向元孟问个清楚,也算给自己个交代,放弃也要明明白白。

      “小姐,粥来了。”

      云心端着食盘,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

      宋灯轻轻舀起一勺,温热,又带着些微烫意的粥滑入口中,整个人好像都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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