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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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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凌公子别了那少女便驾车去了时楼,不是说丰乐楼不好,虽说丰乐楼的眉寿酒远近闻名,但是光听那酒名就知道并不适合他这种江湖翩翩佳公子,还是时楼那清冽芳醇的碧光酒比较配得上他。
时楼是汴梁有名的高档酒楼,里面光一壶酒就抵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天的家用。那凌公子步上二楼雅座,发现他以前经常坐的窗口位已被人占了。那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衬着紫色的宽腰带,头上相衬的紫色发带一丝不苟地打成一个漂亮的双结。虽说只有一个背影,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沉静,仿若一朵静静绽放的水芸。
那凌公子的脸上不由得浮上一丝狡黠的笑,一个大男人穿得这么素净优雅,除了他还有谁。于是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那男子对面坐下,说道:“累了一天饿死我了,这顿你请,我现在身边没银子,先欠着啦。”
那人并没有被惊到,缓缓收回正在欣赏街边热闹的目光,向他微微颔首,“听寒兄好。”于是便现出了他清雅俊秀的容颜,看上去甚是年轻。
凌听寒早已习惯了那人一向不温不火的脾气。他也收去自己的泼皮样,淡淡一笑,礼貌地说道:“采南兄好。”仿佛他一向都是这么彬彬有礼一般。
二人正色相对半天,终于都忍不住了,相视而笑,却有天壤之别。云采南笑地谦和有礼,那凌听寒却又恢复了原先的痞子模样。同样以尔雅清隽名扬江湖的二人,却原来一个是真斯文,一个是假正经。
凌听寒用手抓了一块五香兔肉扔进嘴里,一脸幸福地说道:“真不知道开封这么多酒楼,为什么我就偏偏喜欢时楼。”
云采南看他这么不顾礼仪的吃相,无奈地摇了摇头,着人添了碗筷酒杯,笑道:“当然是因为碧光酒了。”
他二人第一次相遇,便缘起时楼。那日酒楼已快打烊,两人都点了碧光酒,奈何店内只剩下一壶,只能对酌了。边饮边聊间,发现与对方年纪相仿,连那江湖虚名也如此雷同。正所谓同为男儿,一起饮酒,就算是陌生人也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了。之后他们便经常来时楼一起对饮,时日久了,友情亦深,凌听寒就慢慢显出他凌公子的“儒雅”本色了。
干净的杯筷已经添上,凌听寒还在用他那爪子抓着盘里的菜,看得云采南直叹气:“你就不能收敛点么,来这里的人,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就不怕被认出来?”
“我现在只是你云公子救济的穷书生,”凌听寒塞了满嘴巴肉,含含糊糊道:“再说,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人。我现在就是一饿鬼投胎的穷酸书生,慢点换了衣衫,缚手缚脚得又得‘麻烦’许久。”
这厢云采南已经沉默不语了,拿起酒杯抿了口酒,慢慢回味口中的醇洌。凌听寒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在外人面前,那凌公子待人处事可比他云公子更加的谦逊和善,但私底下他那“谦和”的本质,全天下只怕还没有几个活人见过。除了他云采南,和听凌听寒提过他从未谋面的师傅之外,想必只剩下鬼了。
话说这次扮成痴痴呆呆的书生模样还算是好的。记得有一次,也是在这时楼,来拍他肩膀的凌听寒竟然是一身青楼妓院的龟奴打扮,驼着背,脸上粘了一粒铜钱大的痣,还贴了块膏药,看上去要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硬是把正在喝酒的云采南逼得呛了半天,甚是狼狈。惹得那凌泼皮肆无忌惮地大笑,直呼自己终于圆满了,还拿它当笑料说了大半天。
待云采南回过神来,那厢凌听寒已经吃饱喝足,他将书箱放在桌上,说道:“我去换身衣服,洗个澡,你帮我看一下。”
“这是?”
“老阎的。”
“你真的逮到他了?”云采南微微一惊,心道,她竟然失手了。
“本公子是谁,怎么会失手?”凌听寒边唆着手指边回答道。
云采南微笑道:“那采南恭喜凌公子,又有一千两银子进账了。”
“好说好说,谁叫那呆头活腻了,采花采到河北首富家里去了。”凌听寒往身上擦了擦手,说道:“好了,回来再跟你说。”语毕,人已出了酒楼。
“小二,再来一壶碧光。”云采南又开始怡然独酌,呆呆地看着杯中浅碧的液体,眼底似有一抹深沉的墨色,浓得化不开。他从前并不喜欢喝酒,如今却唯碧光不饮,因为,碧光酒,是她的最爱。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云采南的耐性一向很好,况且这么等着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一边饮酒一边出神地望着晚上灯火通明的喧嚣大街,似在欣赏开封的繁华夜色,又似魂飞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啪”,一柄折扇搭在云采南的肩上,“一个人发什么呆呐?”原来是凌听寒回来了。此时他的面貌已完全焕然一新,轻袍缓带,一身艾绿,手持一把墨色折扇,竟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云采南见他回来,微笑道:“既然换好衣衫,说话就留神点,小心砸了你凌大少爷的招牌。”
凌听寒这次倒是很听话,咳嗽了一声,道:“云兄久等了。”
云采南听了,心里又是一声叹息,“对了,你是怎么逮住阎独梟的?他的功夫真的有传言中那么高么?”
凌听寒拿起酒杯,幽雅地尝了口酒,“不知道。”
心知他又在卖关子了,云采南只能换个问法:“你用了几招打败他?”
眼中闪过一缕狡猾的笑意,凌听寒回答道:“一招。”
“一招?”云采南心中不禁怀疑,那阎独梟纵横江湖这些年,那一十八路乾坤刀法算不得江湖顶尖,但也是一流高手了。他与凌听寒虽说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赢之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一招,实在是难以想像。
凌听寒当然猜得到此时云采南在想些什么。他“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脸上坏笑一浮,用扇面挡住脸,靠近云采南悄悄说道:“我偷袭他的。”说罢,满脸的得意之色,当然,在折扇的遮挡下,只有云采南看得到这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云采南忽然觉得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爱叹气了?果然,和他凌大少爷在一起,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做了暗箭伤人,哦不,是暗箭杀人这等事,那表情却比行侠仗义更来得正义凛然。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那脸皮真是比城墙拐弯儿还厚!
这厢凌听寒还说得意犹未尽,举着扇子接着道:“你没看到那阎小子当时的表情哦,当他知道一直在他面前装孙子的其实是他亲爷爷,眼睛一下子瞪地比铜铃还大,魂都给我吓没了,哈哈哈哈!”意识到自己笑得太大声,他咳嗽着掩饰了一下,然后合起折扇,一脸默然,仿佛刚刚失礼大笑的人并不是他。
又是“啪”的一声,云采南终于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他觉得自己突然可以体会到阎独梟死时的心情了,因为他彻彻底底的被耍了。而他云采南却更加可悲,明知道对面那活宝有心耍他,却还是逃不掉地被耍了。
对面的肇事之人却一脸云淡风清,还甚是文雅地夹了一块熝鸡,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殊不知,此时他的心里却早已经笑得四仰八叉了。
酒过三巡,他二人的脸上依旧毫无醉色。不过天色已晚,明天大家各自有事要做,便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歇息。
待凌听寒一早醒来,云采南已不告而别。他便独自挑了个窗口座位,点了一壶碧螺春,外加四色糕点,用起早餐来。寻思着一会儿去暗花楼分舵交了阎独梟的人头,拿了银子,就可以去颜府了,只是那盒胭脂已经送了人,两手空空去见她固然不好,可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别致的礼物可以送,不由地皱起眉来。
罢了,反正她什么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