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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葬礼上所说以往说不出口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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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街医馆的坐馆老大夫日前驾鹤西去,消息很快传遍全金华。这老大夫数十年来救死扶伤活人无数,实是声名远播,因此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到得下葬的正日子,更是将小小一间医馆围得水泄不通。
展昭和白玉堂住在附近,自然也多有劳烦老大夫处。不说远的,就前次展昭脑袋上扎的那几针,便是出自这位老大夫之手。白玉堂为此还专程起了一小坛酒送去。其时老大夫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又如何能想到已是寿数将尽。
唢呐响了起来。纷纷扬扬的纸钱中,孝子贤孙们一一向宾客跪叩还礼。展昭和白玉堂在人群当中垂首默哀,心下百感交集。
忽听得周围骚动起来,原来是敲?打鼓的僧侣到了。这一通狠捶配着丧家的哭号,实是震天动地。有那凑热闹的小娃儿被吓哭了的,有四处乱窜的半大孩子跟着起哄的,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劝又劝不住忍又忍不得连连顿足的,一时之间灵堂内外闹哄哄乱成一片。直到石破天惊般一记重捶,唢呐亦高入云霄急转直下,宛如在人心上呲啦啦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这才霎时间万籁俱寂。
出于对老大夫的尊重,展白二人均未表现出任何不耐,但方才实在太吵,两人都有些受不住。尤其白玉堂身子近来愈发不好,只觉耳中有如雷鸣,要在展昭身上借点力方才能站住。
有四个年轻人去抬棺木了。展昭和白玉堂顺着人群,慢慢跟在棺木后面,走向早先风水先生选好的墓地。老大夫是在睡梦中走的,没什么预兆,未来得及交代身后事,儿孙便依着风水先生言语,又是选定方式、又是准备明器,着实忙活了好一阵子。如今顺利出殡,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这墓地依山傍水,果然是个好地方。
“我有个事一直没跟你说,”白玉堂注视着棺木缓缓下沉进墓穴,忽然开口,“总觉得不太合适。”
展昭闻言转向他,见他面容宁和,绝非一时冲动,只怕他想说的这事早已盘桓许久,遂也正色问道:“什么事?”
白玉堂叹了口气,道:“我少时喜欢热闹,今时却比不得往日了。喝酒听戏尚还罢了,都是随时抽身可走的事。可若教我同一群人闹上这么会子,也忒麻烦。”他移开目光,不知在看哪里,“猫儿,我若走在你前面,你便把我烧了吧。洒在河里,埋到树下,亦或你和酒喝了,都行。你我无儿无女,也不必惊动故人之后,就别宣扬了。”
展昭握着他的手一紧。自白玉堂当年逃出生天之后,两人一直对生死大事避而不谈。倒也并非害怕,只是那种痛苦到极致的绝望,委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这还是几十年来头一次这般开门见山,久违的悸动夹了些不可言说的伤感,弄得展昭眼角泛出泪花来。
“哎你这……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白玉堂伸手去擦,啐了一声。展昭反手抓住他,摇摇头,道:“没事,一时没忍住。”他想了想,又道,“我瞧你说的都不怎么样,不如我拿你和些泥土,做个杯儿碗儿的,也省得你干看着我。”
白玉堂颇有些瞠目结舌,道:“我原以为我够离经叛道的了,不想对你还是要甘拜下风。”展昭笑道:“岂敢当得五爷谬赞。”
他两个消停下来时,仪式已近尾声,有人刚点燃了最后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串响里,白玉堂忽然问:“你倒不说,若是你先走了该当如何?”展昭道:“我不会的。”白玉堂道:“你如何不会?”
展昭侧头看了看他,垂眸道:“世间疾苦,我怎忍心留你独自一人。”
白玉堂脚步一顿。听得一只乌鸦哇啦啦地飞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