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蓝田君失玉》兀小木

1、暗影（一）

　　1936年6月，天气闷热，电波滴滴答答的响着，年轻的机要员对站在身旁的中年人说：“那个频率又出现了。”
　　中年人说：“盯住，确定位置。”
　　机要室其他的人都忙了起来，天色转亮，一名机要员将一张纸递给中年人。
　　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电车滑溜溜的穿行。华灯初上，夜色未央，剧院门口走出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他用手压低自己的帽子，穿过人群，拐进弄堂里，熟稔的在弄堂里穿行，在一道黑色的门前停下，环视四周，打开门进去，摘下帽子，还未开灯，一群男人忽然冲进来，一道强光照在他脸上，他的帽子掉在了地上，为首人的说：“你就是方兴？”
　　男人道：“是。”
　　“带走。”
　　男人被蒙上眼睛，带上了车，眼睛的黑布再打开时，他被带进了一间审讯室。男人不动声色的坐在审讯室里，他暗自想电台幸亏已经转移走了。。。。。。
　　男人被带走后，小弄堂里又恢复了宁静，一个车夫咕噜噜的路过大开的门口，在靠近男人家的门口时，他不经意的向里面看了一眼，屋里没开灯，一顶帽子掉在门口。。。。。。
　　车夫在一个路口停下，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人上车，车夫继续向前小跑，压低声音道：“蒲公英留下信息，撤。。。。。。”
　　车上的女人说：“蒲公英呢？”
　　“失踪了。”
　　女人在转过街的路口下车，给了钱，走近一家裁缝店，店主将店门上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
　　店主：“怎么样？”
　　女人焦急的说：“蒲公英留下信息，撤，不过他失踪了，很可能被捕了，剧院和二号联络点都没有。”
　　店主眼皮一跳，“带上电台，现在就走。”
　　女人点头。
　　街上的灯都熄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窄巷，消失在夜色里。
　　一间阁楼上，女人坐在桌边，掰开馒头，打开纸条，看了看男人说：“一号联络点的同志被抓了，供出了联络频率，我们所有的联络点都暴露了。蒲公英已经被捕了。。。。。。”
　　女人偏过头去，湿了眼眶。
　　男人叹了一口气，“任梅同志，现在这种情况，所有的频率都不能再用，只能静默，等待红娘的指示。”
　　天色擦黑，小雨霏霏，屋里一片黑，女人打开阁楼的窗户，点亮了一盏灯，放在窗台，楼下的窄巷里，一个年轻的姑娘收了伞，走进了进来，楼梯吱呀吱呀的响，女人迎了出来，年轻姑娘进屋，“红娘指示，两天后，蒲公英要被转移，全力营救。”
　　男人和女人送走了打伞的女孩，各自出门准备。
　　两日后，倾盆大雨，未有停的样子，街上的人都闭门不出，一家卖伞的店里没什么人，但是店门开着，店对面的路口，隐匿着一行人，两辆黑色汽车开进街口，在雨伞店门口突然停下，司机下车查看，车胎被什么东西扎破了，路口和伞店里的人冲了出来，围住汽车，车里无人，女人意识到不对，大喊：“撤退。”此时司机不见了，汽车爆炸，街上一片狼藉，围住汽车的人都躺在了雨里。。。。。。
　　郊外的刑场，方兴跪在雨里，身后的军人动作一致，树上的飞鸟惊起一片，方兴应声倒地，血随着雨水被冲了一地。
　　北京大学，祁轩睿走在林荫路上，与同学们礼貌的打招呼，回到宿舍，他打开手里的书，拿出一封信：七月外公寿辰，请来港一叙。顾明。
　　收了信，急匆匆的收拾好行李。火车到了上海，出站口里簇拥着带着行李出行了的人，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快步走着，撞了祁轩睿，他回头略带抱歉的说：“抱歉，没事吧？”
　　祁轩睿浅笑道：“没事。”那个撞人的男人笑笑说，没事就好。转身离去，男人英眉剑舞，面有棱角。
　　港口，船的汽笛呜咽，祁轩睿手里拿着船票，随着人群上了船，白色的海浪追在船后，轩睿在船舱外吹着海风，外公生辰已过，舅舅用化名寄家书，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黎明破晓，船靠岸，港口里一个带着鸭舌帽和金框圆片眼镜的年轻男子，他对轩睿挥挥手，轩睿笑着回应，两张无关一摸一样的脸走出港口，轩睿的脸比带着鸭舌帽的要稍微圆润些。轩睿笑道：“等了很久吧？”
　　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说：“没有很久，我从广州回来，直接等你，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轩睿的神情一滞，“住一阵子吧，舅舅回来了？”
　　“回来了，昨天晚上回来的。”
　　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轩睿和年轻人一起进了一处雅致的院子，任孟章在门外坐了多时，楼上的父亲晕厥了两次，大门打开，两个年轻人一起喊道：“舅舅。”
　　任孟章起身：“轩睿、轩武上楼看看外公。”
　　家里的兰姐接过轩武手里的行李箱，兄弟上楼，门口是常来给外公看病的医生，轩武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轩睿轻轻打开了外公屋里的门，老人虚弱的靠在床上，书桌上摆着两只盒子，那上面贴着父亲和母亲的照片，老人看到了两兄弟，悲从中来，又一次晕厥，轩武喊了医生进来，轩睿与轩武站在床边，医生帮外公打了针，老人眼角的泪还未干，沉沉睡去，医生退出屋子，任孟章进来，走到书桌旁，正色道：“祁轩睿同志、祁轩武同志，上海地下党组织出现叛徒，代号蒲公英和红梅，祁岷山和任静怡两位同志英勇牺牲，上海地下党组织损失惨重。”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男人们无声的哭泣，骨灰和灵位摆在三楼里面的一间小屋里，轩睿和轩武跪在灵位前轩睿手里拿着一张照片，那是母亲牺牲前邮寄给外公包裹里夹着的一张照片，上面两个2岁的孩子开心的笑着，一模一样的神情，轩武跪在旁边，半晌开口说：“哥，母亲喜欢吃橘子，这里的橘子不新鲜了，我腿麻了，你去换一下。”
　　轩睿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还是跪着，不说话，也不动，“哥，你说句话呀？三天了，你说句话。。。。。。”
　　轩睿忽然如同大梦初醒，起身下楼，轩武追着出去，轩睿的手在抖，他拿不稳手上的显影剂，轩武接过显影剂涂在照片后面，墨迹慢慢的显出，“暗影。”他们兄弟的照片背后，是母亲亲自写的两个字，暗影。
　　“大哥，暗影是什么？”
　　“像是一个代号，或者暗语。。。。。。”
　　“大哥，你没事吧？”
　　轩睿转过身去，嗫嚅道：“没事。。。。。。”
　　轩武抹了一把眼睛，继续说：“给舅舅看看吧，母亲留下这个一定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一楼书房，任孟章正在破译一份电报，笔记本上写着：敌特开启暗影计划，意在暗杀各抗日中坚力量，红娘。
　　任孟章点了一支烟，坐在书桌前，暗影计划，这就是蒲公英牺牲前的最后一封电文。
　　敲门声打断了任孟章的思考，他熄了烟说：“进来。”
　　轩睿和轩武进来，把照片递给了他，照片上的字，他认识，那是妹妹的字，又是暗影，任孟章顿了顿，说：“暗影是什么意思？你们俩知道吗？”
　　轩武：“不知道，舅舅，母亲留下这个，寄回香港，是什么意思？”
　　轩睿：“暗影，是一个代号吗？”
　　任孟章把方才译好的电报递给他们，轩睿面色一凛说：“暗影计划？”
　　任孟章：“这是蒲公英同志被捕以前，送出的最后一份情报。”
　　轩武拿起那张照片，沉吟道：“母亲是在父亲被捕之后才把照片寄出来，暗影计划的情报已经传出，母亲为什么还要再把照片在寄回香港？”
　　轩睿也接过照片说：“除非，电讯静默，母亲要传递重要信息。”
　　轩武：“舅舅，包裹是哪天到的？”
　　任孟章：“包裹是邮给兰姐的，她五天前收到的。”
　　轩睿：“暗影，暗影。。。。。母亲为什么只写了这两个字？”
　　轩武和轩睿忽然互相看着，一起说道：“刺杀的敌特都是长相一样的。。。。。。兄弟或者。。。。。。姐妹，就像我们一样。”
　　任孟章拿过照片，看着他们，虽然他不认为这两个年纪尚青的孩子的猜测是对的，但是又好像，这个说法似乎无从反驳。
　　翌日清晨，任老先生的病情转好，可以起身简单的说几句话。
　　轩武和轩睿从楼上下来，院子里任孟章在修剪花草，那是任老先生平日里的最爱，兄弟俩站在一旁，轩睿：“顾明同志，我们请求组织让我们渗透暗影计划。”
　　任孟章抬眼，看了看，道：“你们俩都没毕业，学不上了吗？”
　　轩武：“我们俩已经跟学校说明，退学了。”
　　任孟章一把摔下剪刀，“胡闹，报仇吗？我们与帝国主义有着国仇家恨的同志多了，都要报私仇，还怎么团结一致，打垮外敌。”
　　轩武：“我们不是要报私仇，父。。。。。。方兴同志留下的最后一份情报，就是暗影计划，任梅同志在电讯静默的情况下，送出了关于暗影的线索，上海的同志们损失惨重，我们只是想接受他们的意志继续执行。”
　　轩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读书习武，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吗？国难当头，我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战，请求组织同意。”
　　任孟章一时语塞，转过身，继续拿起剪刀，一边修剪花草一边说：“快二十年了，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比我都高了，那时候，父亲不同意静怡和岷山在一起，静怡离开家几年，再回来就带回了你们，父亲高兴的忘记了反对他们，为了你们能够平安，他们俩把你们分别放在香港外公家一个，北京大伯家一个，这么多年骨肉分离，家人离散，他们死前连见上一面都没有，他们甚至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们已经长大，变成了一名共产党员。。。。。。暗影计划具体内容还不清楚，我会向组织请示你们的想法。”
　　露台上，轩武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一个圆润的烟圈，轩睿伸手道：“给我一根。”
　　轩武看了看他，说：“哥，你不是不抽烟吗？”
　　轩睿：“要想渗透暗影计划，我们要是一个人。。。。。。”
　　轩武把烟递给轩睿，轩睿吸了一口，大力的咳嗽，轩武看着轩睿说：“哥，我明天换一个不那么辣的烟吧。”
　　轩睿：“明天开始，你要练字了，我们笔迹差的太多了。”
　　轩武：“哥，你可以模仿我的字迹。。。。。。”
　　轩睿：“我上中学，就不写那么难看的字了。”
　　轩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