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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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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三月,风中略带寒意。
珑玥院院内有小片药圃,长势并不喜人,昨儿落了半天的雨,今日焉耸一片。
药圃主人是个女子,蹲在跟前,挺有耐心将被风折弯腰的药材扶正。
半晌过去,郑玉柔起身,还未看清眼前,脑袋便是一阵晕乎,摇晃着站不稳。
好在丫鬟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取了帕子为其擦拭额汗。
太原城中,没有哪家小姐能和自己小姐比勤奋,侍弄花草比人还精贵。只是学得不精,几年来,花草长势堪忧。小姐倒也不恼,沉了心耐着性子自个娱乐。
丫鬟不忍心,劝道:“姑娘,咱们不日便要启程长安,等不到这些药材长成,何必……多废心思。”
红衣话甫一出,自知不对劲,压低声音觑着小姐,看她面色平常,倒也松了口气。
郑玉柔拂开她,自己接过锦帕,轻声回:“播种松土都是我,左右无事,也不差这些时日。”
见她一笑,红衣只觉比哭还难受。身后十二个丫鬟占了一排,无不噤声。
郑宝柔无奈,抬手揪了红衣脸蛋,“好吧,我饿了,你们去厨房备些吃的。我要荷甜羹、金乳酥、小鹌鹑、天花覃菇、葱醋鸡、白玉豆腐、甜玫糕,再来几个时令小菜。”
一口气报了不少菜名,十二丫鬟欢天喜地得了差令,忙忙而去。
乌泱泱一群人走了,郑宝柔才觉眼前空气净了一些。
郑成琅一身青色常服,走进女儿院里,便觉郁气闷在胸口,见十二丫鬟得了什么差事,欣喜走去。
他抬手唤住女儿的贴身大丫鬟,“怎了这是?”
二橙心直口快,“回三老爷,小姐饿了,点了好些吃食,奴婢们去给小姐准备膳食呢。”
“今日终于肯吃东西?”听着回禀,郑成琅也是垂手开心,“哎,这丫头总算想开了。去把母亲送来的金丝燕窝给柔儿。”
小厮见老爷开心,脸上也是喜乐,“女儿家年少,念着情意珍贵,伤心难免的。小姐也要时辰消化,瞧,这会儿也缓过来了。”
提及年少情谊,郑成琅不禁敛了喜色,“到底对不住温家,我寻了多少人家,才找得一个适合柔姐儿的郎君。”
温家儿郎,太原刺史嫡次子。年纪轻轻随兄上过战场,斩敌杀寇,习得一身好武艺。家族出力,来日封将拜相,不过差些火候的事。
可郑氏等不及。
想此,郑成琅恨得牙根痒,白了脸,大声道:“恨二房那孽子,自己闯下的祸事,要我女儿来收拾烂场子!”
二房独子郑昌宜,平行端正,虽自小娇惯,素爱救济贫弱英雄救美,在天下成个“郑大善人”的名号。
没成想,就这“郑大善人”成了自家女儿此生的“恶人。”
郑昌宜为了救一个女子,失手打残长安城国公府的少爷,人此时还在诏狱关着。
二房萧氏爱子如命,得知消息顿时昏厥过去。
族中或门生姻亲有不少在朝,此番打点关系,谁知荣国公府半点不松口。
传了和谈消息来,那方要一子换一子,为家中儿郎求娶郑氏嫡女,随消息而来,是府中二小姐的庚帖。
这一番,像是早已谋好。
平民家尚且重视嫡庶,太原郑氏,闻名天下五姓之一,朝国更迭几番屹立不倒。
嫡脉流传尊贵,族中子女贵比皇子公主也不为过。世家无不想与之结亲,郑氏女何愁嫁。
只不过如今,把柄捏着别人手中。况且,郑家出个女儿,解了嫌隙,促成姻缘,倒是也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今嫡出且尚在闺中的女子,唯有自己女儿。
郑成琅不肯又如何,当年长女出嫁,自己又做过什么?
他垂头摇首,转身离去,倒被郑玉柔叫住:“父亲。”
郑玉柔正坐在水边石上,盯着微风拂过的水波发呆。被两只白鹤展翅追逐惊回神,便看见了郑成琅。
她走过去福礼,“女儿方叫人备了膳食,父亲留下也用些吧?”
自夫人离世,女儿坠池几乎溺命,郑成琅拜了各房西方大罗神仙,女儿才捡回来一条命。只是醒来性格变得沉静,也不大爱同人说话。
更雪上加霜,那温家儿郎颇得郑玉柔欢喜,族中并未告知便退了女儿亲事。而自己这个父亲,什么忙也帮不上。
今日肯主动搭话,郑成琅已落几滴老泪。
珑玥院的动静传到大房二房来,妯娌两对视,皆松了口气,同样派人送去一应膳食。
不会儿郑玉柔便遣丫鬟来道谢。
一番折腾,二房萧氏抚掌轻拍,语气不由轻快,“柔丫头明事理,如今早早想开,也算她的造化。”
大房的邹氏看她掩不住喜色,难得瞥她一眼,萧氏未生养过女儿,不懂女儿也是母亲的心头肉。
邹氏只觉后怕,若早两月,只怕此时嫁去长安的郑氏女,便是自己的莞姐儿。
“究因朔果,此事因昌宜而起。那头不肯早点放人,非得等柔儿嫁过去。此间事恐有变数,你多上点心,别让其他世家看了咱们笑话。”
萧氏闻言,脸上笑来不及收,嘴角微抽了抽,“大嫂训得是。咱家女儿少,柔姐儿又是嫡出,我定多备些嫁妆给柔姐儿,当自己亲女儿般。”
“罢了,等会儿我要去侍奉婆母,你若不去便回吧。”邹氏摆了摆手,明面上只差赶人。
婆母年过七旬仍未放弃中馈,治家严厉,为了昌哥儿的事情,责罚夫君。此时夫君还在祠堂罚跪,她才不讨没趣。
走出大嫂院子,萧氏不满邹氏同自己说话语气,治家为人处世上,她总压自己一头。
可萧氏的话并无道理,她握紧身边心腹的人,“你说,这柔丫头会反悔不?”
萧氏想到三房小叔子郑成琅,不慕功名利禄,独酷爱书法。几年前丧妻未再续弦,入道寻丹炼药,膝下留一双女儿。
大女儿早两年已出嫁,随夫家任职江南。
当初为了让小叔子郑成琅同意女儿远嫁,族长和父亲母亲出面,自己甚至舍下脸面,跪在郑成琅跟前,求他给昌哥儿一条生路。
心腹嬷嬷劝道:“夫人且宽心,族中都下了决断,三小姐岂敢背弃。再者,长安城的国公少夫人比八品武将夫人夫身份尊贵多少,家族体面,荣辱与共的道理,三小姐素来聪敏,定当晓得其中厉害。”
八品武将,萧氏想起郑玉柔情投意合的郎君。她见过几次,待人有礼,容貌俊朗且上进,确实满心满眼都是郑玉柔。
可这又如何,为了昌哥儿,哪怕对不住柔姐儿,这恶人她也当定了。萧氏冷下神色,“吩咐府中管家,这几日若有温家门头信笺,一律扣下。”
郑温两家的亲事,退的并不体面。
若非郑氏一族凭借百年势头强压着,银子关系疏通,只怕早已传得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