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宿运之轮》陈公子bronze

64、第 64 章

　　王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上一秒还在说着“我们绝不强求”，听上去似乎蛮人性化的，下一秒却就骤然发难，视野里一片流动而出的金色，吓得他一个猛子就蹿了起来，再回神的时候，那些座位上的人就都成为了一个个金色的透明蚕茧。

　　那更像是琥珀，树脂将猎物包裹其中，将他们的状态凝固在最后一刻。在那一张张凝固的面容上，有人惊讶，有人迷茫，有人恼怒，有人恐惧，围成一圈，像是某种恐怖片里的场景。

　　王也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尤其当他意识到所有人里只有自己平安无事的时候，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是何意？你们做了什么？”

　　他转身看向坐得安稳的秋骊，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秋骊缓缓放下茶杯，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别担心，只是一些必要的禁制手段，让他们出去以后不要乱说话，免得惹祸上身。这样的地方总得有些防范的手段的，比起轻飘飘的一纸保密协议，这种法子更可靠些。”

　　王也仍旧拧着眉，“那为什么我没事？”

　　秋骊顿了一下，“其实你也不算是没事，只不过……会推迟一些。”

　　王也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看向自己面前桌子上的茶杯，“……是茶水？”

　　所有人里，只有他没有喝杯子里的茶水。

　　秋骊道：“茶水是后一道保险程序，能够催化法术生效的过程而已。”

　　王也便明白了，或者说那种金色实在是太有标志性了，“……是那一池弱水。”

　　秋骊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东南西北四个入口，所有的入口都必经弱水；这个空间的特殊性，又让他们必须老老实实从入口进入；而弱水的绝对特性，又让他们避无可避。从一开始，他们就必然会受到禁制的束缚，无一例外。

　　“……”王也抹了一把脸，忍不住感到一阵郁闷，“为什么把我放在最后？”

　　他刚才是没喝茶水，但倘若秋骊有心让他喝水，那他绝对躲不过去，谁能怀疑自己的女朋友让自己喝水是别有图谋呢。所以这并不是他好运，而是这些人另有事情跟他说。

　　“因为跟临时工们孤家寡人单打独斗不一样，你以前是大门派的嫡系子弟，在这个身份下，我们还需要你做些别的。”武延修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擅自做主，希望你不要因此与六妹心生嫌隙。”

　　王也愣了愣，看向秋骊，发现她微微抿着唇一脸平静地盯着自己，便叹了口气，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公事公办，我能理解。就是、有点太突然了……”他又看到那几个金色透明的茧，砸吧了一下嘴，“……有点没反应过来。”

　　秋骊垂下了眼眸，伏在王也的肩上。她一垂眼就能看到坐在凳子上、同样被包裹成一颗茧的张楚岚，他脸上还有来不及褪去的惊愕，居然刚好望向了她的方向。

　　也许他也没想到会突然遭到袭击，所以第一时间想要向她求证，却没来得及。

　　只听武延修继续道：“武当也算是大门派了，门风清正，历史悠远，与世无争，但也容易藏污纳垢。信封宗教的香客也常去武当山拜谒游玩，未必会出什么大事，但平白当了人家的保护伞也是晦气。所以我们想托你给武当掌门送一封关于此事的信，劝一劝他多加小心，同时也不要打草惊蛇。”

　　王也问道：“为什么非要我来？你们不能直接联系吗？”

　　武延修笑道：“武当的风格……与我们相去甚远，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少有往来，贸贸然打扰，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并非我们的初衷。”

　　他还看了一眼一旁的白雪。武当山所在的湖北省地处中国中部地区，在划分各自管辖范围时，便有些尴尬。原本按照四大地理区域划分，武延修负责西北地区，秋骊和巫辛负责北方地区，都比较清晰明确，唯独在青藏地区和南方区域有些分歧。原本由甄宓负责青藏地区，但青藏地区虽面积广大，但行政区域却实在太少，本来负责省份繁多的南方区域的白雪便很不乐意了，撒娇打滚，硬是将湘西地区，包括川渝贵云，全都一股脑交给了甄宓，这才作罢。按照这个分法，湖北省本应属于白雪的管辖范畴，奈何湖北有个武当山，上头全是道士，非常非常多的道士，非常非常重的香火味。白雪作为猫妖，最讨厌的就是道士，尤其是专门除妖的道士，所以她非常不喜欢去武当山，例行巡视也是能避则避，能少则少，干脆不闻不问，再加上武当对于他们打打杀杀的作风敬谢不敏，所以他们部门跟武当的关系自然熟络不起来，最多便是点到即止。巫辛对此表示无所谓，武延修便只能无奈叹气。

　　白雪自然也明白武延修的嗔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金色的猫瞳尖尖细细，漂亮极了。

　　武延修又轻叹一声，将早已准备好的信交给了王也。

　　“上面提前做好了术法，阅后自动焚毁，不会落人把柄的。”

　　他贴心地让王也即将出口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王也抓了抓脑袋，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满腹疑问，又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但就这么离开又好像有点亏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秋骊主动道：“从这里离开以后直接去武当山，中途不要过多停留，就算遇到哪都通的人也不要跟他们走，不要答应他们任何要求，被问起碧游村的事就说不知道，或者让他们来找我谈，剩下的一概与你无关。”

　　她抬起眼来望着他，“我不想让你牵扯到这些事来。既是担心你遇到危险，也是希望你能随时保持高度自由的机动性，将来也许有意想不到的出奇制胜效果。”

　　倘若她只是说担心他的安全，那王也肯定不会答应配合，毕竟他是个比起自身安危更看重亲朋好友的人。所以她还得再附加上另一个角度，才可能劝说住王也。

　　果然，王也答应了，“我也不像去哪都通喝茶，你放心吧，”他忽然握住了秋骊的肩膀，眼神极其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不管在哪我都会回来帮你的，好吗？”

　　白莲教一事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尤其是“圣女”一事，让他心里非常不安。但秋骊明显回避了这个问题，这说明至少现在她没有做好准备揭开这个谜底，那么他就不愿强逼她，虽然直觉告诉他这背后所隐藏的内容会比白莲教和徐鸿儒的事更加惊人。但逼着她剖开血淋淋的伤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只要秋骊信任他，那他就愿意跟她一起面对最终的结果，不论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他在心中暗下了决心，同时盘算着出去以后先从秋骊的父母开始查起，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国内肯定不正常，尤其是在秋骊如今的身份保护之下。也许这个可以作为突破口之一。

　　他想，就算秋骊卷入了什么争权夺利的世代战争里，或者卷入了什么人命滔天的血腥疑案中，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他都不会退缩的。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不会再错过第二次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真相的宏大与可怕程度。所以今后的许多年，他都后悔于没有直接逼迫秋骊开口，将她所藏的那个巨大的秘密说出来。王也无数次地回想，其实从小时候开始便错过了很多次将她从泥淖中救出来的机会，而只能让她在其中徒劳挣扎直到放弃，而不得不迎来那残酷的命运。

　　现在，王也仍旧一无所知，他将信收好，只觉得自己身上又多了个不大不小的担子，只是有些感慨自己今后的劳碌命。秋骊也站起身，向武延修与白雪致意，拉着王也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空间里的那些变换转动的壁画随着他们的步伐逐渐分开一隙作为离开的通道，脚下仍然是梦幻迷离的浩瀚星空，只不过这一回却少了先前那种几乎要焚毁理智的魔性，像是狂暴的海面终于平息下来，安然目送误入大海的可怜人离开。

　　“我们怎么出去？”王也好奇地问，“还是走之前的那条巨长巨长的楼梯吗？那岂不是要爬很久？”

　　秋骊摇了摇头道：“我们从另一条路出去。”

　　他们牵着手走了片刻来到了一处金色的水潭，王也觉得跟之前进门的时候的水池里的水很像，不过金色的辉光要淡一些，像是被稀释过了。

　　保险起见，他还是认真问了一下，“这又是什么？”

　　“这是瀑布的入口。”秋骊看着王也瞪大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这里是‘倒悬天’，所以当然可以有瀑布。”

　　她指了指旁边停泊的一艘精致的小木船，“我们可以坐着船顺瀑布离开这里。这些水不会打湿衣服的。”

　　又是那种槽多无口的感觉，王也吭哧了几下，最终憋出一句，“只有一艘小船，那别人想用怎么办？再把船搬回来？”

　　秋骊挑了挑眉，王也瞬间想到了答案，“……时光回溯，我明白了。又是这个万能的法术。这已经是一艘成熟的小船了，能自己回到出发点随时待命的。”

　　秋骊笑出了声：“其实跟电梯是一样的。”

　　她走过去将停泊在岸边的小船推入水中，示意王也坐进去，然后自己也轻巧地跳上去，解开拴在木桩上的绳子，才坐下来。这艘小船并不算宽，也就能够容纳两人并排坐着，但前后大概总共能够坐六个人。王也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平日里用得到这艘船的最多就是六个人了。

　　船上没有桨，一解开绳子，小船就自己慢慢悠悠自己动了起来，慢慢朝着水潭边缘晃悠去，越靠近边缘，就越能听到一种并不算激烈的水流声，很稳定，也很有规律。但从来时路的长度来看，这个地方的落差绝对不会低于一百米，王也类比了一下小时候曾经去游玩过的高约102米的三峡大瀑布，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百多米的三峡瀑布如同山崩海啸，气势雄伟，而面前这条淡金色的瀑布，却像是从水龙头里汩汩而下一般，十分违背常理。

　　王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彼时他正揽着秋骊的肩膀，一边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一汪水流。秋骊看了看他，想了一下，忽然也伸出一只手箍住了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抓住了船侧的扶手，低声道：“抓紧我。”

　　王也不明所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奔腾呼啸声，眼前忽然多出了无数飞沫，那是水流撞击彼此而激发出来的。原本温和的水上乐园突然变成了激流勇进，小船在凶猛的水流中变成了被裹挟的落叶，七零八落，被迫翻转腾挪，如果不是秋骊拽住他，王也觉得自己下一秒一定会直接从船上飞出去，被卷成一滩烂泥。

　　“等、等等……”

　　王也捂着嘴从船上跳了下来，就算脚踩在了地上也感觉轻飘飘的，仍然天旋地转，若不是秋骊及时扶住了他，恐怕堂堂道爷就会立刻摔个屁股墩了。

　　“这、这里是哪里？唔……”

　　秋骊略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背，“这里是太.庙附近，外头有值班的人，他会开车送你去机场的。”她顿了顿，继续道：“要不我还是陪你走一趟吧，你这样……”

　　“没事！我没事。”王也立刻站直了身子，晃了晃脑袋，“小事，小事，我马上就能恢复。不用担心我，你自己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等我好消息。”

　　秋骊仍然有些惴惴不安，“但我……”她咬了咬唇，“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王也抱了抱她，“嗐，别这副表情，现代科技多发达啊，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打视频也行，我保证绝对不会关机，我发誓！”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嘱咐道：“我知道你忙，但诸葛青那边，还要让你费心关照一下，我怕他在哪都通里出什么事……不过这小子也是欠教训，什么事都敢掺和，该让他长长记性了……你关键时候捞他一把就行，别让他丢了小命。”

　　秋骊定定看他半晌，总算是点了点头。

　　王也舒了一口气，摁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口她的额头，“等我下山就去找你，不会很久的，好吗？”

　　秋骊也很乖地点头。

　　她目送王也逐渐离开的背影。

　　身侧忽然多出了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男人的声音如雾似幻，带着奇异的笑意，感叹道：“年轻人啊，总是不明白，有些分别不是看上去那么轻描淡写，有些重逢也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他伸出胳膊搭上秋骊的肩膀，将一部分身体重量压在她身上，懒散地靠着，“通话和视频能缓解相思之情，却解不了相思之苦啊。”

　　秋骊道：“他是个豁达洒脱的人，不会被相思所苦的。”

　　“哈哈……”巫辛笑了两声，“傻姑娘，我都不知道你是真的清醒还是真的装傻了。”他轻轻靠在秋骊耳畔，音调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你就这么想跟他在一起吗？不惜闭目塞听，自欺欺人？”

　　秋骊的神情也不由自己地变得恍惚起来，如同被某种力量蛊惑着吐露心声。

　　“正因为过去太痛苦，所以我才渴望遗忘……”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王也离去的方向，似乎要隔着虚空触碰他的灵魂，眼神中充满迷恋，“所以我才、希望永远和他一起，……”

　　巫辛的语调没有变化，只是在说话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肉眼不可见的波纹，像一股一股的扭曲的力量。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留恋的不是他，而是他所代表的过去那些作为普通人的、平和安稳的日子？可是，你要知道，那些所谓的幸福，才是虚妄的镜花水月，是你终究要勘破的迷障。”

　　他的声音几乎要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变成某种乐器的嗡鸣，合在一起像一支古老的曲子。

　　“而且，王也救不了你。”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冷酷，像是三九天里含了一块冰，“他能去救诸葛青，却没法去救你。在你那危机四伏的命运里，他无能为力。”

　　秋骊僵住了，她的手指颤抖着，如同凛冽北风中被摧残的干枯枝条，几度伸向远处，最终却还是放下了。

　　这是没办法调和的矛盾。不论她的内心多么叫嚣着希望王也能永远陪在她身边、能够一次一次将她拯救出来，就算死也陪她死在一起；理智都在告诉她，这并不是王也能够解决的，或者说这不是任何一个人的一人之力能够做到的，将王也牵扯进来也只是徒增牺牲。倘若最终的结果是两个人共同的末路，那么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同行。

　　巫辛温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收拢在自己手心，他的神情是跟他的动作如出一辙的温柔，那种温柔却像毒.药一样，能够要人性命。

　　“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秋骊在这种温柔之下瑟瑟发抖。

　　巫辛说的对极了。对于王也，她内心翻滚不息的痛苦恶意让她想要将一切污泥一般的秘密都倾吐给他，将自己满身的罪恶都展示给他看，但她又总是一次一次堵住即将冲出口的话语，因为她害怕每一句她说出的话都会成为彼此之间的天堑沟壑，让彼此决裂到无法回头。

　　但是巫辛说得对极了。不论她如何拖延，那个分道扬镳的时刻总会到来，因为从本质上而言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在那清闲幸福的平常日子里，他们能够做着携手一生的美梦。但在真实而又残酷的现实里，每一秒的共度都在消耗所剩无几的余额。

　　“我可怜的姑娘。”巫辛抱紧她单薄瘦削的后背，真心实意地怜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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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也：ovo？
巫辛：恶毒的丈母娘（误）感谢在2022-04-05 19:48:13~2022-04-09 10: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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