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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苏婆婆把王一博请进竹屋,倒了茶水,拈了自己的一杯,自顾自坐在一把铺着软垫的竹椅上,吃了口茶,语气温和耐心:“说吧。”

      王一博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道:“苏婆婆,我、我喜欢一个人类,但他现在病了,查不出因由。我想知道,是不是……是不是……与我是狐妖有关?”

      话音落地,王一博倒怔了一下,本以为要说许多话来为苏婆婆解释,没想到只寥寥几句,便也说的差不多了。

      苏婆婆挑眉:“我竟不知,狐妖一族多了那么些个痴情种子。”

      “偏题了。方才你问什么来着,哦,”苏婆婆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一锤定音,“有关。”

      王一博指尖无意识颤了颤。

      “你方才也看到舞舞了,”苏婆婆垂眸,吹了吹茶杯里浮起来的茶叶,叹了口气,“她爱上了一个人类男人,现在那个男人快要死了,大抵确实是情深,又实在没法子了,便求到了我头上。小姑娘讨人喜欢,若有能力,我也很愿意帮上一把。但痴长几千岁,在人和妖的一些事上,我依旧无能为力。”

      苏婆婆抬手,指尖轻点,一团秀美至极的绿字在半空浮现。

      “人妖殊途。”

      “世人皆道‘人妖殊途’,怎么个殊途法儿却没人说得清,是生活习惯吗?是寿数长短吗?”苏婆婆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真正无法克服的,只有死亡。”

      “千岁以上的妖物都有件心照不宣的事,那就是不与人类相近,不与人类相恋。因为此一时的爱意终将会化成彼一时的毒箭,射进人类的心脏,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苏婆婆看着王一博,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悲悯:“妖物身负妖力,但妖力并不是温和无害的,它具有相当的攻击性。在与人类接触时,纵然无意,它也会不自觉地侵害人类孱弱的身体。妖与人相伴而居,长则七八年,短则四五年,人类就会因受不了妖力的侵蚀虚损致死,无一例外。”

      王一博霍然起立:“我一直都有收敛妖力……”

      苏婆婆无波无澜地打断他的话:“没有妖物能将妖力完全收于己身的,就算是我这样几千岁的大妖怪,竭尽全力收敛气息,依旧会有妖力溢散出来。”

      “你越爱他,越与他亲近,他就死的越快,这便是人妖殊途。”

      王一博茫然地瘫坐回竹椅上,一下一下地喘|息,仿佛喘不过气来。良久,苏婆婆才听见他梦呓一样小声说:“真的、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他好像一把拉到了极致的弓,再用一点力,就会“嘭”的一声崩断,苏婆婆心里十分怜悯,但还是残忍又笃定地告诉他:“没有。”

      那一刻,苏婆婆看见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是要去抓住什么救命的稻草,而这却只是虚妄的挣扎,最终颓然滑落。

      苏婆婆以为王一博该哭了,像路舞舞那样,歇斯底里地痛哭挣扎,不甘心地被命运折磨的肝肠寸断、头破血流。

      可并没有,他只是默默红了眼眶,手发抖,嘴唇也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漆黑的眼眸里是铺天盖地的悲伤。

      苏婆婆慢慢将凉掉的茶水一点点喝尽了,将茶杯放回桌上。

      “若我……若我此时离开他,他会好起来吗?”

      苏婆婆问:“你们一起生活多久了?”

      “……五六年了……”

      “不会,”苏婆婆摇了摇头,补充道,“若仅生活了一两年便抽身,不会有什么大的妨碍,两年以上,就太晚了。”

      “其实妖物的妖力溢散是有一定范围局限的,若不远不近的隔着,妖物再收敛着气息,相处一辈子也无妨,但两情相悦的恋人,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相近呢。”

      苏婆婆幽幽叹了口气,说:“现在离开,你的那位人类恋人还能多活一段时日,一博,你自己思量一下吧。”

      “我知道了,”王一博起身,冲苏婆婆拜了拜,“多谢婆婆指教,晚辈告退。”

      苏婆婆摆了摆手。

      王一博走出竹屋,身形依旧挺秀如竹,只是那背影,透着难言的萧索。

      “一博,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我知道了……”

      冷风卷着未尽的叹息吹过,秋意越发浓重了。

      今日是秋季里难得的好天气,秋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肖战吩咐下人将府里的藏书拿出来晒一晒,往后几个月可不定有这样的天气了。

      肖战倚在门廊边看着下人们来来回回地忙碌,时不时出声提醒两句。

      站了不一会儿,管家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催他进屋躺着,嘴上还说着什么休养才是正经事。

      肖战拢了拢鹤氅,转身进屋。没来由地,他想起了王一博,往日里,催他哄他的,都是王一博。

      他已经离开二十多天了,却一点音信都没有。

      也许是狐妖的族群太远了,肖战想着,拥着被子闭上眼,不多时便睡着了。生病以来,也许是由于虚弱,他常常很轻易就睡沉了。

      一觉睡到下午,肖战起床与院里的小厮聊了两句,厨房里遣了人来,问晚饭吃点什么。

      肖战露出怀念的神情:“这样的时节,吃几块藕粉桂花糕最好了。”

      下人们俱流露出为难的神色,一齐劝阻,说他身体不好,糕点又不好克化云云。

      肖战的情绪便淡了下来,知道他们也是为自己好,便摆了摆手:“让厨房看着做吧。”

      下人们这才如释重负。

      浑浑噩噩又是几天,王一博没等来,倒等来了昔日的同僚徐大人。

      徐大人来探望他,提溜了一大堆补品,肖战让人把东西放下,请徐大人到书房说话。

      徐大人先关心了一下肖战的身体情况,又与他谈了些时事,最后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没见王公子。”

      肖战顿了一下,笑道:“他回老家处理一些事,还得一段时日才能回京。”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俩出了什么事儿,毕竟以往都是形影不离的。”

      送走徐大人,肖战才恍然想到,原来已经一个月了。

      肖战走到后院,看着挺拔的银杏树满枝枯黄,突然感觉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索性就坐在银杏树下闭目小憩起来。

      这一小憩便睡沉了,朦朦胧胧间,肖战感到似乎有衣服搭在自己身上,带着熟悉的气息,他无意识挣动了两下,嘟囔了一声“一博”,便又沉沉睡去。

      再有意识时,只感觉耳边不断传来担忧的呼唤声,肖战睁开眼,看到的是管家的张圆胖和气的脸,以及他身后的两三个小厮。

      “哎哟,我的大人哪,你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万一受了凉加重病情,那可不妙了……”

      肖战安静了一会儿,顺从的被管家搀起来,往屋里走。

      突然,他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大银杏树。

      管家问:“怎么了,大人?”

      “是不是有人来过?”肖战怔怔地发问。

      “没有啊大人,今儿除了徐大人,再无旁人来拜访您了。”

      “不,”肖战猛地挣开管家的手,目光一寸寸划过后院的景观,一种强烈的直觉侵袭了他的心,“一博,你是不是回来了?!一博!王一博……”

      “大人,王公子还没回来呢,您别太激动。”

      肖战不听他的,自顾自奔向前院,冷风穿堂而过,吹得他发丝飘扬。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见我?王一博!王一博!你在这儿对不对,王一博,王一博……”

      他用力呼喊,回应的却只有呜咽的风声。

      终于,他弓着身子,呛咳起来,模样狼狈又可怜。

      管家领着小厮按着他,强制把他带回房间。

      经历一番折腾,肖战的状态更差了,面颊雪白,嘴唇更无一点血色,蔫蔫坐在桌边,一群下人七手八脚地披衣服端热汤。

      一通忙乱过后,肖战的情况好转不少。虽未至夜间,管家还是絮絮叨叨催他卧床歇息一会儿。

      肖战漠然地点点头,脱下衣服,踢掉靴子,静静上了床。

      他坐在床上,没有躺下去,良久垂下脑袋,脸埋入掌心,嗓音微哑:“我再给你一个月……”

      时间如流水匆匆逝去,肖战的病也就那么不好不坏的吊着。

      这天肖战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饭擦了擦嘴,挥退下人,自己往府中的园子里走。

      入冬了,园子已没什么景致可看了,肖战走在里边,突然就觉得,偌大一个府邸,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不回来呢?”他抬眸,望着一片凋败景象,“是因为我的病与你有关吗?”

      “所以你就消失了,一句话也不留,我怎么想的你也不在乎。”

      “我心中有一杆秤,我自己能衡量好与坏,得与失,”肖战眼眶泛红,高声质问,“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无论发生了什么,王一博,请你回来,我们一起商量,你不能嘴上说为我好却剥夺我选择的权利!”

      “王一博!你听见了吗?王一博!王一博……”

      园子里一片寂静,飞鸟掠过空茫茫的天空。

      肖战闭上眼,睫毛乱颤,他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水雾雾的眼眸浮起一抹坚冰。

      “十个数。”

      “十、九、八……”

      “……”

      “三,”

      “二,”

      “一。”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肖战毫不犹豫从怀里摸出一把锋锐的匕首。

      匕首的刃面与冬日的暖阳交织出璀璨的光。

      他仰首,喉结滚动,锋利的刀刃没有一丝犹豫逼近自己脆弱的脖颈,血色瞬时浮现!

      当啷!

      匕首落地。

      刹时,风与树梢微动。

      白衣少年郎将他拥入怀中。

      肖战双手颤了颤,回抱他,哽咽着说:“我的、我的小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语气里竟全是如释重负和无尽的欢喜。

      王一博将他抱得更紧了。

      “肖战,人妖殊途。”

      “我不在乎。”

      “我会害了你的。”

      “我不在乎。”

      “我真的会害了你的。”

      “我真的不在乎。”

      “可是、可是我在乎啊,我在乎啊,”王一博肩膀颤动,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滚烫的泪水洒在肖战的颈窝,他悲恸而绝望,“肖战,我想让你活着,好好活着,健康快乐地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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