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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结局章（三）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明，他在暗。
他们的爱情，没有一天见过光。
沈枕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我爱你这么煽情的话；而纪沉舟那样罪孽深重的人，又怎么开口向沈枕戈说出那一句我爱你这么单薄的话。就如同在光明与黑暗如法共存，拥有明确的分界线一样，他们的爱情只存在在那一条稀薄的分界线上。
比如，床头柜上的沐浴露，是他们那天用的xx；
比如，那袋打开了的byt盒，是纪沉舟固执地说：“我脏。沈枕戈。”
比如，相机上最后的那一张满月之下那棵树。一棵树满月浸润的金黄色月华之下，另一颗却在被建筑物遮盖的阴影之下。他们无法彼此依靠，也无法彼此支撑，只能彼此昂首挺立，直逼云霄；他们无法牵手，也无法拥抱，只能以肩并肩的姿态，共同成长，共同战斗。
比如，垃圾桶里那些餐巾纸上曾经沾满了纪沉舟的眼泪水，纪沉舟说：“14岁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过得生不如死。我每日每夜都想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要报仇雪恨。我要用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一点点割掉他们的生|殖器，我要他们受断骨连筋、剥皮挖眼之痛，我要踩踏他们的心脏，剁碎他们的脑浆。我要成为这世上最坏的人，让所有欺负我的人都不得好死，可是我第一次做坏人，就遇到了你——我做不成坏人了。我要为你复仇。”
纪沉舟14岁的时候，正拉开了一生中至暗至痛的命运的序幕，哪怕成年以后，他的人生也没有好到哪去，他背负过性侵的罪名，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火海；而等他死了以后，他才迎来了他短暂的一生里最光明的时刻。就好像无论他的人生有多少见不得光的场面，但最终他至死都选择了光明。
所有一切都有迹可循。
14岁时，纪沉舟第一次想报仇雪恨，想黑吃黑，想无恶不作时，拐到沈枕戈时的心软——
“沈枕戈，我该回去了。我想先回爸爸的车上拿点东西，你能陪你过去吗，顺便我想拿个东西送给你。”
“好啊。我陪你过去。”
“沈枕戈，算了，你还是不要送我了。男子汉大丈夫，再黑的路再痛的苦都要自己一个受。”
“我陪着你一起。”
“沈枕戈，你快回家吧，你家里人该着急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没关系，我家里人不着急。我陪你去拿。等会我送你回家吧。”
他明明已经成功拐到了人，却还是后悔了，还是内疚了。还是退缩了。也许是因为内心底里的良知尚存，也许，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是——沈枕戈。
后来逃跑时，他们一直是两个人一起跑的。纪沉舟每一次都协助沈枕戈逃跑。
第一次他们没有经验，是在午休的时候逃的。他们计划在那些管理人员午睡的时候趁机逃走。
午休时只有督查的一个护士一直走来走去，他们有不少机会。于是他们就趁着护士不注意，从二楼厕所间的窗户里，用身上所有的衣服绑成绳子，全部打死结，另一头拴住马桶，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但是他们的脚程慢，脚上又被拴住了电子镣铐，没多久就被逮住回来，两人都被毒打了一顿。
纪沉舟被毒打后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去了不知道哪里，回来的时候衣服破的一塌糊涂，手里却拿着跌打药膏，皱着那张最最漂亮的脸笑着同沈枕戈说：“有药，不会痛的。沈枕戈，我不会让你痛的。”
纪沉舟对沈枕戈的感情，从亏欠和愧疚开始，就像是一颗反复被蹂|躏的药丸，一开始只是两味苦涩的药，但慢慢不断地加入各种各样的药物，就像慢慢地掺入了各式各样的感情一样。
第二次他们学会了晚上熬夜。等到钟声敲过十二点以后才行动。因为上次他们的逃跑，所有二楼的窗户都被装上了铁栅栏。但趁着他们都睡着，他们这回是下到一楼，从一楼厕所的窗户里翻出去的。但是遗憾的是，翻出去的时候沈枕戈摔了一跤，小腿直接摔骨折了。
沈枕戈劝纪沉舟先逃。但纪沉舟不愿意。他被欺负的时候不哭，被玩弄的时候也咬牙不哭，但是面对沈枕戈，他无声地掉眼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不走，沈枕戈，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纪沉舟一直守在沈枕戈的断腿身边，扶着他回去，第二天去求孤儿院里的人，求他们去医治沈枕戈。
沈枕戈记得，纪沉舟去求了很久很久。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换了一套。脖子上有很多青青紫紫、红红点点的痕迹。但纪沉舟傻乎乎地冲他笑，他说：“我求了一个叔叔，那个叔叔说他会跟孤儿院的人说，让他们医好你的。”
沈枕戈看着纪沉舟在笑，笑的时候那么明媚，明媚地差点让人忽略他红彤彤的眼眶和微肿起的嘴唇。
尽管过程纪沉舟付出了很多很多努力，但最后沈枕戈的腿还是不停被耽搁，被寥寥草草地医治，最后留下了后遗症。沈枕戈的腿没好的所有时间里，纪沉舟的眼泪就没有一天不落下来。他不停地对沈枕戈说：“对不起。沈枕戈。对不起。沈枕戈。”
他们很快计划了第三次逃跑。但是在走之前，纪沉舟被人买走了。
买走的当夜，纪沉舟消失了一下午，被打得鼻青脸肿虐得面目全非的纪沉舟从他的床上，一步一步地爬到了沈枕戈的床边。沈枕戈一晚上没睡，听到响动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了刚被人送回床上的纪沉舟艰辛地朝自己爬过来。
一爬一个掌印。
纪沉舟还冲了沈枕戈笑，他从舌头下面拿出了一枚钥匙，颤抖地伸出被打得布满伤痕的手，将裹着一层晶莹的液体的钥匙递给沈枕戈。
那是电子镣铐的钥匙。难以想象纪沉舟是如何将这枚钥匙偷出来的。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纪沉舟眼眶盈着泪光，依依不舍地对沈枕戈讲：“答应我，跑得越远越好好不好？以后永远忘记这里吧！忘记我这个坏人吧！”
纪沉舟的口吻是如此卑微，他在沈枕戈面前将是一个永远的罪人，也许是从第一次拐沈枕戈开始，他就注定成为一个罪人。
他的往后余生都将无时不刻去赎清自己的罪恶。他的罪恶和愧疚将滋生他此生永远无法正大光明说出口的爱。
明明沈枕戈是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而他最该恨的人就是纪沉舟，但是沈枕戈想，可能就是在那么一个瞬间。
他爱上了纪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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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枕戈犹然记得2013年，他接到的那通电话。从办公室里转来的那通电话，是纪沉舟打来的电话。是时隔多年，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联系到纪沉舟。
沈枕戈在承认他杀人时所说的2012年他就在讲座上见过纪沉舟，那是为了专门证明后续他和纪沉舟在酒店见面因而纪沉舟没有强|奸而编造的早就认出纪沉舟的谎言。
他其实是在上次调查陆湛清的时候才意外得知那一场讲座纪沉舟就在下面听讲。
他是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人群众熠熠发光的人就是纪沉舟。在此之前，他只恍惚记得他那场讲座上是有个长得很出众的人——他下意识没有敢将那个人想成是纪沉舟。
但在这个过程中，沈枕戈一直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这种保护是如此的隐晦，如此的含蓄，仿佛细水长流那样，让人难以察觉。
而又到山穷水尽时方见端倪，就像是在调查方勇时沈枕戈才意识到纪沉舟一直向为大学时嫉妒和剽窃了自己论文的方勇报仇，为了他；在询问他姐姐时，才意识到当年纪沉舟被纪正南“收养”后还去找过他姐姐，竭尽他当时的能力帮助过他姐姐。
那么细微，那么温柔。纪沉舟这样卑微而无声地爱着他。祈求着他的原谅。赎清自己的罪过。
尽管他没有全部意识到，但他总一直觉得，有人在守护着自己。他总觉得，纪沉舟一直在，一直在。
接到那通电话，沈枕戈确定他要这么做，他要去见纪沉舟，无论如何。哪怕他跟纪沉舟分开这么多年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任何关联没有任何情感的铺垫。
但纪沉舟一直活在他心里。他做刑警，他一意孤行调查孤儿院相关，他从始至终都想救出那个在孤儿院里因为愧疚和亏欠而不断帮助自己逃离的男孩。
他甚至不确定他做这些是不是只是为了纪沉舟那一句：“我十多年没有自然b起过了。今天是第一次，因为这些药，我一直在想你。”
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让纪沉舟十多年没有自然b起。沈枕戈不敢想。他只知道，纪沉舟太可怜了，比他要可怜的太多太多。也许只是因为纪沉舟长得太好看太出众了。光是这一点，他就可以无限地理解纪沉舟为什么会选择整的更难看。
纪沉舟的好看，是纪沉舟此生最大的负担。
沈枕戈义无反顾地去了。他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纪沉舟。十多年未见的纪沉舟。
他要做医好纪沉舟的药。
只是翌日纪沉舟被诬陷强|奸，他并不知道；而他被诬陷受|贿，纪沉舟也不知情。他们无法相互证明。并非是那些在承认杀人时说的原因，那都是他说的鬼话罢了。
那时的沈枕戈，对纪沉舟所受的委屈一无所知。甚至对纪沉舟也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已经改名叫做纪沉舟，也不知道他马上会入狱。
沈枕戈是在调查陆湛清的时候，才慢慢整理清楚纪沉舟的生活痕迹。
纪沉舟想用美男计借助陆湛清来颠覆纪正南所拥有的一切，一步步登上顶峰再掀开所有罪恶。然而利用感情最终也会被感情反噬，但最终也是因为陆湛清太爱纪沉舟想得到纪沉舟的一切最终发现了纪沉舟性向的秘密而使得纪沉舟失去了陆湛清，也失去了扳倒纪正南的第一次机会。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纪沉舟从未和沈枕戈有过任何联系。他只是虐虐方勇帮沈枕戈出个气，并只打算一个担下所有的复仇计划。
失去第一次机会被陷害“入狱”以后，想来纪沉舟必然也不知道沈枕戈也会被陷害受贿，他定是出狱以后才知道沈枕戈发生的一切。
他酝酿出了第二次的复仇计划。
沈枕戈想，所谓的那一场火灾，很可能是纪沉舟自己纵的火。他偷偷去查过那场火灾相关，起因是简单的厨房煤气灶未关点燃窗帘而发生的火灾，纪沉舟因为在午睡而严重受伤。
厨房在一楼，卧室在二楼，有的是机会逃跑，就算纪沉舟在午睡，也不可能是真的睡得这么死，火势大了都醒不来。所以纪沉舟很可能是逼着自己活生生被烧的。
烧了，然后和梁召原换身份。
这个过程，肯定纪沉舟花了大功夫。梁召原这个线人和马泰荣、纪正南、纪沉舟还有那个孤儿院，以及背后的大人物必然都有些关系。在强|奸案上指认纪沉舟的就是梁召原。
在陆湛清发现纪沉舟的性向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后，纪正南为了不得罪陆家，于是用梁召原做投名状，让梁召原做伪证，以此保全他自己，牺牲纪沉舟，顺便也灭一灭纪沉舟借着陆湛清起来的威风。
梁召原肯做这么多见不得的人事情，但同时又了解纪正南、马泰荣等人，完全可以替代纪沉舟来过活。这种人做了这么多坏事，能有朝一日换个身份过活，还能拿到那么多钱，说不定还能继承纪正南的遗产，何乐而不为？
说动了梁召原，梁召原成为纪沉舟，纪沉舟成为梁召原。
那么于纪沉舟而言，梁召原就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秘密，但是又会借助他的身份而不受到任何惩罚的人。哪怕真相大白，他梁召原已经成为纪沉舟，不会会受到任何道德和法律的制裁。
制裁只能由纪沉舟来实行。
所以纪沉舟在这么多年，一路收集了诸多的录音、影印文件等等证据后，等到要掀翻所有罪恶的时候，杀了梁召原，并以他作为了导火索。
绑架马泰荣的儿子，杀了梁召原。然后吹响了他发起最后冲锋的号角。
在打算大杀四方之前，他把杀了的梁召原放进裹尸袋里。藏在地下室。然后等待沈枕戈的到来。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纪沉舟决定引“火”自爆，他决定为沈枕戈的父亲洗清冤屈，决定为沈枕戈的过去报仇雪恨。决心弥补他幼时对沈枕戈做的永远无法被原谅的亏欠与愧疚。
但是这一天，纪沉舟抱着最后一点点私心，想最后再见一面沈枕戈，想和沈枕戈再做一次。他太爱太爱沈枕戈了，沈枕戈是他活着，或者说是他在这个人间炼狱里活着唯一的支撑，唯一的精神支柱，唯一的勇气。他无法做到，在献出自己的生命的情况下，不奢侈地看一眼他的爱人。
所以沈枕戈再一次见到纪沉舟，就在纪沉舟的公寓里。而那个地址，是纪沉舟提前从某个不具名的地方专门寄到沈枕戈办公室里的信提到的约定时间和约定地址。沈枕戈收到信后就销毁了信里的内容。
那一晚——
房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证明。是纪沉舟最后贪恋沈枕戈的证明，是纪沉舟的计划里他们爱情最后的时刻。
当时的沈枕戈并不知道，这将是他从未正式开始过的爱情的落幕。他没有告诉过纪沉舟他从来早已原谅了纪沉舟早年对他的拐带，也没有告诉过纪沉舟他也在为他努力，为了他探索真相，为了他无所畏惧，也没有告诉纪沉舟，他爱纪沉舟。
当时的沈枕戈甚至相信了纪沉舟整容的鬼话，纪沉舟说的是，发生了点火灾，所以他不得不整了点脸。纪沉舟还说，他很喜欢他现在这样平凡点儿的容貌。
当天假纪沉舟死的时候，他并不紧张，他知道死的不是他的纪沉舟；他查案的时候，只害怕杀人犯是纪沉舟。但是越往下查他就越害怕。
沈枕戈意识到纪沉舟那无法估量的爱意时，都是如此地延迟。调查纪正南时候的后怕，后怕纪沉舟在纪正南这里遭遇的虐待和性|侵；调查方勇时，才知道纪沉舟连这点小恩小怨都要替他讨回公道，把他所受的零星委屈都补偿回来；调查陆湛清的时候，才知道纪沉舟做了这么这么多，也遭受了这么这么多。在白梦酒店看见那个成为假梁召原的纪沉舟时，他才慢慢揣测出纪沉舟的计划。
直到马泰荣因为一个视频和一封信指正纪正南，并最终抖出了拐卖案的时候。沈枕戈终于知道了纪沉舟所有的计划。
因为纪沉舟和他第一次，也就是所有孽缘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说起过王尔德，讨论过王尔德，时至今日，他都还记得，他们当时的对话——
“沈枕戈，你看的这本书是王尔德写的诶。书上说，王尔德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
“就是王尔德喜欢的是男孩子。沈枕戈，你长大以后也会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吗？”
“只喜欢年轻漂亮的男孩子的那是恋童癖。喜欢的是同性别的才是同性恋。”
那封信和视频都是纪沉舟所为。是他故意挑起了纪正南和马泰荣的矛盾，也是他绑架了马泰荣的儿子。而纪沉舟这么做的全部一切都是为了——
要不惜一切，为他报仇雪恨。想弥补他对自己犯下的拐带的罪过。
纪沉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所以无论有没有发现导航，沈枕戈早就打算好了要认罪。
纪沉舟被束缚了一辈子，被黑暗绑架了一辈子，被他绑架了一辈子，他想还纪沉舟自由。他想报以纪沉舟的爱一份回馈。
纪沉舟的这一份爱，有后悔莫及的愧疚，有一生难忘的牵挂，有肝肠寸断的思念，有自知不配的卑微的爱情。哪怕纪沉舟的爱并不光明，永远植根于黑暗之中，他的爱并不纯洁，摩擦在法律界限的边缘，徘徊在道德底线的附近。
但这份爱，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沈枕戈。
爱到肝肠寸断，爱到超越自己的生命。
沈枕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选择牺牲以后，纪沉舟会这样决绝，用最惨烈地方式暴露了自己，更暴露出梁召原这个存在，他借着梁召原的身份说出了梁召原所有的罪过，揭开了所有背后的罪恶，点燃了自己，也赎回了沈枕戈。他不仅肉|体上杀死了梁召原，更在大众面前曝光了梁召原，审判了梁召原所有的罪过。
他有理有据地审判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还了沈枕戈和他父亲的清白。弥补了他此生所有的亏欠与愧疚。成全了他自己最大公无私的爱。
有的人一遇上，栽进去了就是栽一辈子。
纪沉舟遇上了沈枕戈，他用这半辈子画了个圆。
沈枕戈是他的圆心，也是他的牢房。
沈枕戈遇到了纪沉舟，他用了半辈子冲锋陷阵。
纪沉舟是他的旗帜，也是他的勋章。
枕戈饮胆后，破釜沉舟时，就是正义降临之日。
他们的爱情，就是正义的结晶。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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