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HeyJuice

31、11-1

　　结局（一）

　　2020年12月28日。

　　沈枕戈坐上了前往法院的囚车，迎接他的判决。周逢启为了给他送行，他的副驾驶位坐着一直在哭的沈意浓，一直跟车送他前去法院。

　　在未判刑以前，沈意浓没法见到沈枕戈，只能盯着网上发布出来和周逢启这里零星的消息了解沈枕戈的近况。她贫血得厉害，常常三五钟头睡觉，剩余的时间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她从周逢启那里大概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她难以置信那个曾经帮过她的叫做周臣的小孩会拐卖过她的弟弟，却也因此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小男孩会对她的，都是因为愧疚。

　　但是这些好，现在已经无法修补对她造成的巨大伤害和对她弟弟做出的这些违法行为。沈意浓痛，心脏痛，眼睛痛，全身都痛，她痛为什么他们姐弟两的命会那么苦，她痛明明他们都是安安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做事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委屈，她痛为什么这么多不幸会降临道她的小弟弟身上。

　　周逢启几乎每天下班都会去沈意浓家里，虽然不会做饭，但会帮她在外面卫生和味道都不错的店里买些吃的给沈意浓带来，每天都给她讲一些沈枕戈在看守所里的近况。

　　判刑的这一天，周逢启载上了沈意浓，一同跟车前往法院。

　　下了很大的雪，大雪纷纷扬扬，就像是小孩儿肆无忌惮地撕餐巾纸片儿，把纸片儿撕得漫天飞舞那么大。沿途的两排香樟树整整齐齐地立在两侧，高高耸立，像是茫茫银白之中唯一一些俏皮生机的绿。

　　周逢启的心情却没那么生机勃勃。他知道他的师傅已经死而无憾了，但无论是他，还是沈意浓，都心有不甘。

　　车子里氛围死寂，只有沈意浓时断时续的抽噎。正当他们都沉浸在悲痛的思绪里时，迎面忽然冲出来一辆废旧的面包车，笔直地冲向沈枕戈的囚车。

　　囚车打了转向想避开，那面包车竟然跟着打了转向，还是故意要撞上去，而且还踩狠了油门，几乎是为了往死里撞而往死里撞，完全不顾他自己性命。

　　一声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就像是一颗小型炸|弹突兀地忽然爆炸了一样，随之而来的就是随着高速而产生巨大的惯性的面包车和囚车彼此往惯性的方向前进。

　　因为巨大的撞击和本身面包车的破旧残破，面包车被撞得车子全部变形，直接撞到了相对而言更为牢固的囚车上上，整个儿掀起了将近九十度，又被撞得重重跌落在路上，前面的玻璃前窗全部挤压变形，碎裂得一块一块，爆溅出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就像是一朵朵血色的花一样，晕染在白茫茫的雪之中。

　　里面的人不知道是凭借着怎样惊人的毅力从车里走了下来。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刀，刀上还沾着血迹。

　　他的双腿上皮肉和衣服全部都被拉扯得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囚车因为转向早，而且零部件都很坚固，且避开了车头部分，被撞得倾斜了九十度，但里面的人都没有事。

　　沈枕戈竟然从囚车的窗户里直接硬着头皮爬了出来。他看见那个面包车里出来的人时候，就崩溃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头皮大吼大叫大哭起来。

　　“啊————————————”

　　声嘶力竭。

　　歇斯底里。

　　哭天抢地。

　　那个人忍着常人绝对难以承受的痛苦，咬紧了嘴唇，说道：“早知如此，当年把你父亲砍死的时候，把你也砍死那该多好。你爹真是有病啊，非要逮着孤儿院查，他不死谁死？”

　　“我好端端就是个帮孤儿院打打杂的小线人，就想帮他们杀几个该杀的人，除点小害，赚点小钱，你他妈凭什么要断我财路。”

　　“好好的，可偏偏纪沉舟也想查孤儿院的事情，你也想查孤儿院的事情，你们不死谁死？”

　　“本来给你个纪沉舟的地址，想我杀了人之后，嫁祸给你，然后把你们一网打尽，艹啊。明明是我杀的纪沉舟，凭什么你说是你杀的，还拿杀人当证据，可真有你的，反过来把我的靠山全给送进监狱去了。沈枕戈啊沈枕戈，可真他妈有你的。”

　　“就让我用砍死纪沉舟的这把刀，结束你，带上你去见阎王，我他妈也不亏。”

　　话音刚落，他好像结束了他的使命，背完了他所有应该背的台词，猛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像是一面鲜红而又破败的旗帜，在遥遥白雪之中轰然倒地，一跌不起。

　　沈枕戈捶胸顿足地大喊大叫，语无伦次地哭嚷：“啊————————————”

　　任何一个时刻的沈枕戈都没有此时此刻的癫狂疯批。就好像全部的支柱全数倒塌了一样，就好像太阳从此不会升起一样的绝望深深地笼罩住了沈枕戈。

　　周逢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是沈枕戈的沈枕戈，而面前的人，沈枕戈并不知道他知道，这个开着面包车撞上来的男人，是那天和沈枕戈在野外做了最亲密的事情的男人。

　　沈枕戈不停地捶地，狠狠地捶地，地上全部都是他手掌的血迹。他像是不觉的痛似的，不停地捶打地面，又不停的敲打自己的胸脯。

　　“你这个疯子！”

　　“你这个疯子！”

　　沈枕戈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这两句话。

　　沈枕戈想过去。他想过去。但是那个倒下的人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苟延残喘地说：“别——过——来——沈——枕——戈。”

　　谁也没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但是沈枕戈看见了。他的眼泪仿佛决了堤一样地流下，他知道他的意思。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能任性地荒废他最好为他布置好的这一切。

　　沈枕戈不敢动，他只能说，不停地说。这些事永远将只有他们知道，别人都不会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枕戈像是说遗言一样，痛彻心扉地表白：“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带我走的时候，我也没恨过你。我不要你愧疚。你这个蠢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找到我姐姐的时候你在，讲座的时候你也在，我成功的时候你在，我失败的时候你也在，你一直都在。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明明不用这样的！”

　　“我能让你重新走在阳光之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不是我已经伏法了吗，为什么还要出来，为什么还要出来……”

　　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再也没有说话，他满意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甚至还染上了丝丝鲜红的笑意，好像生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一样。